上午託年父回道觀去請那個贈他掛包的人, 我沒料到這一請便請到了正主。陽光下跟在年希堯身後面走進後花園的正是那夜贈我古琴的男人。清代頒佈的剃髮易服令中有一條是儒從而道釋不從,所以他並沒有剃半頭,而是束髮盤着根白玉簪, 身上內穿淺灰廣袖道袍外裹件深紫無袖大杉霞帔, 霞帔上對稱繡有祥雲花卉圖樣。他衣襟飄飄, 恍若謫仙, 笑意盈盈的望着我, 要不是認得他就是害我穿越回古代的人,我不禁要對他生起好感來。
本來以我一個未出嫁的姑娘身份是不能輕易見外客的。但也不知他對年家的人使了什麼妖術,居然令年希堯答應給他進來。年希堯把他領到我面前後, 不用我開聲,自己便一言不發的退了出後花園。
“你對他使了什麼妖術。”我擔心地問。年希堯畢竟是年容瑤的家人, 我對他雖然不滿, 卻也不樂見他被這個妖道害。
“容格格, 不必擔心,待貧道離開後, 令兄與令府上下人等自然會醒過來,不會有什麼大礙。”他說。
聽到年府的人不會有事,我接着追問他:“你到底是誰?皇上要怎樣才肯送我回家?”
“貧道乃古越國國師支聃。我古越國這代君王尚未踐祚,不知容格格話中的皇上所指何人?”自稱支聃的這個男人一如兩個月前般彬彬有禮的回答我說。
我給他話的弄得急噪起來吼道:“我不管你的君王是否登基,這不關我的事情。禛也答應過送我回家的, 我現在只想回去現代, 你們到底要怎樣才肯送我回去。”
他一揮拂塵, 舉掌到胸前道:“無量受佛, 容格格, 您的家就在這裡。回去現代是何意,貧道實在不明。”
我看着這個在太陽底下看似溫潤如玉的男子恨聲道:“你那晚送我古琴, 說只求我能爲你在君上面前美言幾句,後來下圈套令我穿越到這裡來也都是爲了君上。現在只要你肯送我回現代,無論你是想要高官厚祿還是其他東西,只要是我能向禛求到的,我都會讓你如願以償。但若你敬酒不吃,吃罰酒,非不肯送我回現代,我立刻就去求禛賜死你。”
“格格,您剛纔話裡提到的可是清室這一代的君王雍正帝。貧道既是古越國國師又豈會受清室君王約束。貧道雖不才,但也不求大清王朝的任何功名利祿。貧道的確有求于格格您,不過所求之事與雍正皇帝無關。”
他說得坦然,我聽得心驚。我的穿越竟然與禛並無關係。原來禛送我回年家,並非耍弄我,而是在他心中,我是年容瑤,要回家自然便是回年家。
這個支聃連禛都不怕,我想了又想只能和他說道理:“你是修道之人,應該遵循天地間的法則。我本是現代人,你硬把我拉到古代來,這是在破壞天地間的平衡。若因此而影響到天地間正常的循環,你該當何罪。”
支聃望着我,笑得如沐春風:“容格格,您說得很對。但卻說反了一點,貧道若現在把您送回現代那纔是破壞天地間自有的規律,罪犯天規。您是年容瑤,本就是生在雍正朝的人,現代並非您的歸處。”
今天早上鏡子裡的我,已經把我嚇得很怕,再聽他這樣一說,我激動得大聲道:“你在胡說些什麼。我是現代人!我姬容蓉是現代人!”
“莊生曉夢迷蝶,容格格你知道這個故事吧。莊生他到底是人還是蝴蝶,他自己都不確定,那你呢?”支聃走近我,媚眼如絲的望着我說。
“可笑,難道我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嗎?我是姬容蓉!”我反駁他說。
“你真的是姬容蓉嗎?你不是已經拿到了掛包,怎麼不把鏡子拿出來照照看你自己是誰?”他誘導我說。
我慌亂地搖頭說:“不,我不要看。”我不要看,我看過了,這個身體根本就不是我,不是我姬容蓉。
“不敢看?是不是你也知道,自己並不是姬容蓉。姬容蓉她生在現代,那日姬容蓉掉進江裡,被救起來以後就一直在醫院裡昏迷不醒,成了植物人。你好好的站在這裡,你不是她,你的名字叫作年容瑤,是雍正年間有名的年家的七女兒。”支聃走到我面前緩慢地說。
我睜大眼睛,恐懼的看着面前的這個人,哽咽地說:“你到底對我做了些什麼!你說……你到底做了些什麼……”
支聃溫柔地對我說:“容兒,不用害怕。年容瑤是你,姬容蓉也是你,她們都是你。想想你若不是年容瑤,你的元靈又怎麼可能完全不被排斥的被年容瑤的身體接納。”
我覺得自己的身體越來越冷,冷得縮起身體。支聃好象抱小孩一樣把我摟住入他懷裡,他滾燙的體溫透過薄薄的衣袍滲入我的身體。抱緊我的他,低下頭來用自己媚惑的眼睛,溫柔似水般望着我。我被他望得心神不定,幾乎就要沉溺在他的眼神當中。
他接着再度溫柔無比地哄我說:說:“放鬆不要害怕,你要相信支聃。你就是年容瑤。合上眼睛,等你再睜開的時候,你就是真正的年容瑤。”我聽了他的話,覺得眼皮很重,就想合上。
我心底的最後一絲清明,提醒自己,我不是年容瑤。我可以接受自己穿越回古代,但我怎麼也不能接受自己已經消失,取而代之成爲另外一個人。
我接近崩潰地呢喃道:“不,你知道,我也知道。我不是年容瑤。雖然她的容貌與我很像,但我不是她。”
支聃俊朗的面容上露出絲震驚的表情。他輕輕把我從懷裡鬆開,嘆氣說:“哎,她贏了。我之前與她打賭,如果你沒被我的催瞳術迷惑就告訴你實話。”
剛纔短短的幾分鐘對視,讓我覺得身心俱疲,比在大學跑完馬拉松更累。他鬆開我後,和我拉開一段距離,收起自己蠱惑人心的眼神對我說:“年容瑤是你的前世,所以說你就是年容瑤並沒有錯。本來年容瑤今生活到二十二歲,便天命已盡。但我算出她二十二歲後的命運與我們古越國息息相關。兩年之前,我來中土,找到她。她知道自己的命數後,與我做了筆交易。我協助她,實現她的願望。她就幫我完成我的使命。”
我聽到他說的,腦裡一邊混亂,雙腳支撐不住自己的身體,倒退一步就坐到身後的石凳上:“那……那你們……你們也不能把我牽扯進來吧。”聽到這裡我唯一能說的只有這句話。年容瑤居然是我的前世,這真讓人難以置信。
“我曾打算用七星燈爲她續命,可惜遭人破壞。無奈之下,我只能使用禁術,穿越時空去找她的轉世。我找了你好幾代的轉世,測算五行命格當中,只有你和她最爲相象。我把你的元靈帶來這裡後,放入她的身體,你的元靈也與她的身體融合得接近完美。如果她不是你的前世,你是不可能融入這具身體的。”支聃對我說。
“我不知道你與我的前世做了什麼交易。這些事情根本與我無關,我只想回去現代。我只想做回我自己。”我彷徨道。
“人的元靈從身體脫出,不是說辦就能辦到的。那只有在□□假死的情況下,纔有可能把元靈與□□完全駁離。在現代的時候,我們帶着你從大橋上撞入河中就是爲了使你的□□陷入假死。成功一次,已屬僥倖,再來一次,我沒有必定成功的把握。如果不成功,你的元靈可能會這個時空灰飛湮滅。我不能這樣做,違背天地法則一次已是大錯,再犯第二次天地不容。”支聃說得字字鏗鏘。
“既然是天地不容,你又爲什麼把我從現代帶回這裡。難道你們就不怕報應嗎!”我淚流滿面的質問他說。
支聃被我說得,一臉忍痛:“爲了古越國,支聃寧可天地不容。我一定會遵守與你的約定,助你完成你的計劃。而你什麼都不用做,一切自有命運來安排。”
“計劃!”我睜眼倒吸一口冷氣,什麼計劃?難道是之前喜兒曾經告訴我的那個會讓禛把我銼骨揚灰的計劃?
“你與身體融合以後,應該能感知到自己前世的記憶。你前世計劃了一生的事情,你真的不想把它完成嗎?”支聃丟給我這句極具震撼力的話。
來到這裡以後,我的確曾感覺到過些,我不可能擁有的記憶。但是那些記憶裡絲毫沒有這個計劃的影子。只是喜兒告訴過我,我活着就是計劃已經啓動的信號。現在支聃再提及這個計劃,看來他也是計劃的一部分。把我從現代帶回來,根本就是我的前世年容瑤一直佈下的局。不,即使她是我的前世,我也不要聽憑她擺佈。
我回想起剛纔支聃說過的話,只有在假死的狀態下元靈才能離開身體。他說不幫我離開這個時代,是因爲再次把□□和元靈駁離非常危險。不過要他不得不這樣做呢?我望着支聃的眼睛問他:“我問你,是不是這具□□死去,我便有機會回去現代?”
他本不想答我,但始終還是回答了我說:“是。”
遙給抓去前把他貼身的軟劍交給了我。我一直貼身收藏,本是想留待再見他時還他,不過現在這把劍有了更好的用途。我稍稍轉身,伸手抽出腰間的軟劍,根本不給時間支聃反應,就反手一劍刺入身體。支聃伸手就想攔我,我也不知道哪來的勇氣,用力一壓就用劍刺穿了身體。
支聃抱住我,死命用手按住出血的部位,既驚怒又悲傷的看着我說:“爲什麼要這樣做。她是你的前世,你入到這具身體後應該能感覺到自己前世的部分記憶。你就那麼厭惡這裡,一點都不想完成自己前世的計劃,一定要拋棄掉這裡的一切嗎?”
我感覺到自己逐漸被染溼的衣袍,舉起自己染滿鮮血的手掌拉住他的衣領,疼得大口的喘着氣說:“我爲什麼要給你們利用!在這裡我有什麼可以留戀的?利用我的家人?還是把我棄如敝履的皇上?在這裡我時刻都不忘懷自己害死了柔伊,還有被我害到下獄的遙?沒了年容瑤,他們都會過得更好。”我每說一句,身上那傷口便痛多一分。
“你真的覺得是這樣嗎?”支聃摟着我神情悲哀的問。
我別開頭,看着地上漫開的血跡,身上被刺穿的部位,疼得我連說話的力氣都快沒了。我硬撐着喃喃道:“回家。求你,送我回家。”
支聃用力把我抱住,我隱約聽到他似乎哽咽的低聲說:“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接着我便人事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