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勁裝的漢子步伐很大,但不急。步子大,是做事不拖沓。腳步不急,說明這個人心裡很自信。和有戶衙背-景的黑虎幫開戰,看起來異客堂的人並沒有多大的慌張焦慮。這也印證了那麼一絲陳羲的推測……大人物們根本就沒有時間理會這些小門派的打打殺殺。而異客堂的人,好像對打贏黑虎幫很有信心。
江湖九門,商門可能是融入聖庭最深的一門。戶衙掌管着大楚的國庫和戶籍,是個肥的不能更肥的衙門。於修行者眼中,國庫裡是數不清的天才地寶。於凡人眼中,國庫裡是堆積如山的金銀財寶。
正因爲戶衙的權勢大,經常連其他衙門的事都搶來自己做。比如戶衙擴建這是需要向聖庭上報,然後由工衙安排籌建。可是陳叮噹家門遇難的時候,工衙的人根本插不進來手,完全是戶衙自作主張。
這還因爲,工衙是和兵衙這兩個衙門關係密切且都不是由江湖九門控制的。工衙背後是聖庭裡的一個單獨體系,而兵衙則是三十六聖堂將軍把持。
陳羲一邊走一邊想着這些,沒多久就到了一座二層小樓外面。這座小樓就在街口,從這裡能遠遠的看見老洪頭的家門。陳羲猜,自己剛纔殺人的時候那位被稱爲四爺的異客堂四堂主白小聲就坐在二樓窗口看着。
小樓外面站着兩排青衣大漢,手裡拎着的已經不再是木棒而是陌刀。按照道理,陌刀屬於軍方的制式裝備,且屬於重甲步兵才配備的制式裝備,從這一點就可以看出,異客堂絕對不簡單。
這些漢子沒有一個身高低於一米八,沒有一個不是魁梧壯碩之輩。要知道陌刀極沉重,掄起來劈下可以將人與戰馬同時劈開。人數過了五百的重甲陌刀方陣,就能如絞肉機一樣在戰場上橫衝直撞。
前面的漢子腳步一停,指了指樓上做了個請的手勢:“四爺就在上面等您。”
陳羲點了點頭說了聲謝謝,然後舉步登上樓梯。一樓大廳裡飯館的老闆可能是嚇壞了,躲在櫃檯後面偷看這個眼生的年輕人。今夜異客堂的人佔了他的樓子,對他來說這就是一場噩夢的開始。
轉過樓梯,陳羲看到一個雅間的門外面站着兩個大漢,他邁步過去。那兩個大漢見他來了微微點頭示意,眼神裡沒有敵意。其中一個人打開房門,陳羲道謝後走了進去。
屋子裡,有個一襲白色長衫的俊美少年坐在窗口喝酒。陳羲進門的時候這個人回頭看了一眼,陳羲發現此人應該不會超過十八歲。燈光下,這人膚白如羊脂玉,脣紅齒白,那一雙眼睛很大很亮很有靈氣。
身形比陳羲要瘦也要矮上半個頭左右,他斜靠着牆壁坐着,一隻腳蹬在椅子上,一隻腳蹬在窗戶上。見陳羲進來,他揚了揚手裡的酒囊算是打了招呼。然後又轉過頭去看向窗外,也不知道是什麼吸引着他的注意力。
“見過四堂主。”
陳羲抱拳。
“過來坐。”
白小聲說了三個字。
陳羲也不遲疑,自己拎了把椅子走到窗口在白小聲對面坐下來。白小聲將手裡的酒囊遞給陳羲,陳羲接過來聞了聞後又遞回去:“謝謝。”
白小聲微微皺眉:“不會喝酒?”
陳羲笑:“不敢喝。”
“爲何不敢?”
陳羲回答:“這酒應該是杏花釀,雖然是新酒但味道很正。酒很烈,我怕喝多了酒做事少了分寸。”
白小聲嘴角挑了挑,倒也不再說什麼。但是看得出來,對於陳羲不喝酒他有些反感。像他這樣明眸皓齒的少年郎,這樣一副吊兒郎當的坐姿,這樣大口灌酒的氣勢,和摸樣上的氣質截然不同。
“四堂主在等人?”
陳羲問。
白小聲點了點頭卻沒有回答,而是反問:“你剛纔殺了黑虎幫的九堂主於海,沒有用本命,沒有動功法,只是簡簡單單出手就拗斷了他的脖子。你這樣修爲的人不應該籍籍無名,但我卻查不到你的來歷。”
“因爲我今天才到。”
陳羲笑着回答:“我不是天樞城人,我從青州和雍州交界處的一個小地方來。”
白小聲嗯了一聲:“我不問出處,異客堂的弟兄都不是天樞城人。我只想問你,你願不願加入異客堂。”
陳羲問:“你不怕我是奸細?”
白小聲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如果你是,以後再殺就是了。但是現在我瞧着你順眼,就想留下你。”
“好”
陳羲點頭:“我要做堂主。”
白小聲臉色一變,看向陳羲問:“憑什麼?”
陳羲指了指恰在此時從街口那邊涌過來的黑壓壓的人羣說道:“如果我猜的沒錯,四堂主的任務就是守在這吧?黑虎幫今夜大舉進攻,這條街後面就是異客堂的地盤。只要守住這裡拖住黑虎幫大隊人馬,異客堂就能趁機反攻對不對?”
白小聲的臉色變的更加驚疑:“你到底是誰?”
陳羲聳了聳肩膀沒有回答,直接從二樓窗口輕飄飄跳了下去。他落地之後順手從一個青衣大漢手裡將陌刀抽出來,速度太快,把那漢子的手心磨的生疼。那漢子還不知道怎麼回事,陳羲已經一人一刀迎着數不清的黑衣人走了過去。
白小聲看着陳羲的背影,眉頭緊鎖。
……
……
寬闊的大街上,陳羲對面是黑壓壓涌過來的黑虎幫的人。一個人想作惡的時候心裡會猶豫,可是人數過了百那就敢殺人放火。人數過了千,只怕連屠村這種事都乾的出來。此時黑虎幫的人數最少也有七八百,而且還源源不斷的從大街另一邊過來。
昏黃的街燈下,陳羲一個人一柄陌刀站在大街正中。
有人問你是誰。
有人喊你滾開。
陳羲不聞不問不動如山。
一羣人開始往前衝,街燈下,月色下,黑衣人羣裡那閃爍的刀光就好像大海上翻起來的水波一樣。陌刀比一般的刀要長,雙手刀,刀身厚重但刀刃極鋒利。陳羲卻單手提刀,眼神平靜。
他出刀,最先衝上來的黑衣人被攔腰斬斷。
陳羲腳步穩的好像紮根在地上,沒動分毫。
四五柄長刀砍下,陳羲把陌刀一掃。四五個人成了兩截,血水一瞬間就流到了陳羲腳下。他將陌刀斜劈,卸掉一個人的半邊肩膀。再一刀,將一顆頭顱劈飛。地上多了十來具屍體,血水染紅了他的靴底。
進攻的人羣停下來,最前面的人看着陳羲面帶懼色。
但是很快,人多帶來的勇氣讓他們有一次衝上來。但有不少人選擇繞過陳羲,畢竟大街足夠寬。陳羲的陌刀再長,也不可能將整條大街擋住。
這是他們的想法,事實上……陳羲能。
陌刀左右各一掃,刀氣縱橫,從兩邊想繞過去的黑虎幫的人齊刷刷倒下一片。那種場面,就好像揮舞鐮刀割麥子一樣。血腥味開始蔓延出來,而這種一刀兩斷的殺法人又不是馬上死去,哀嚎聲立刻就響了起來。
“他只有一個人!”
“對!他只有一個人!”
“怕什麼?!”
“對!怕什麼!”
黑虎幫的人吶喊着給自己鼓勁,可是卻沒人再敢往上衝。就在這時候人羣后面有人喊了一聲:“今夜務必攻破異客堂,不然大堂主饒不了咱們!殺過去咱們就有可能榮華富貴,留在這終究死路一條!”
這話將那些人的戾氣重新逼了出來,本來他們就是一羣潑皮無賴,平日裡也好勇鬥狠,此時被陳羲所震懾但骨子裡那種狠戾還在。人羣呼啦一下子又往前衝,前赴後繼的朝着陳羲殺了過來。
陳羲出刀,出刀,再出刀。
刀氣盤旋,街燈下,那刀光帶血,殘肢斷臂紛飛。他腳下的屍體越來越多,以至於陳羲不得不踩着屍體越站越高。當他發現再也沒有人敢往前衝的時候,他已經站在至少半人高的屍體堆上。
而其他的死屍,以屍體堆爲中心向兩邊蔓延出去。
陳羲的心情有些不平靜,在殺這些人之前他想到了會大開殺戒可真到了這一步的時候還是無法真正平靜。他離開神司之後調查過黑虎幫的背-景,這是最臭名昭著的一個黑道勢力。殺人,劫掠,玷污女子,強佔民居。可以說每一個黑虎幫之人的手都不乾淨,可即便如此陳羲還是問自己殺這麼多人難道真的對?
從滿天宗出來之後陳羲的心性確實有所改變,他變得更加冷靜戾氣更重。這也正是陳叮噹擔心的地方,他怕陳羲迷失了自己。
陳羲看着那些屍體,問自己,陳羲你還是陳羲嗎?
是的。
陳羲回答。
我是陳羲。
或許如果不是當年黑虎幫的人也曾殺過陳叮噹全家,陳羲不會出手這麼狠。但是最重要的,陳羲宣泄出了內心的戾氣。如果這戾氣憋的時間再久些,他可能真的入魔。
“誰敢攔我黑虎幫!”
就在這時候,一聲暴喝從遠處傳來。緊跟着一道流光迅疾如電般直刺陳羲心口,這流光速度之快,讓坐在遠處二樓的白小聲眼神都一變。那是一杆大槍,足有兩米長。槍身上符文閃爍,顯然不是凡品。
陳羲感受到了大槍上的力量,用槍的這個人修爲至少在破虛五品和他相當。
陳羲心裡冒出來一股豪氣,竟然一伸手把那槍在即將刺中自己之前抓住。要知道本命是修行者控制,和修行者有着血脈聯繫,除非修爲比對方強大太多否則根本是抓不住的。
而陳羲卻就是這麼幹了!
他催動【鎮邪】功法,大槍上那修行者的內勁被【鎮邪】撕扯絞碎,和那修行者之間的聯絡竟然硬生生被他斬斷。
他單手把大槍奪過來,那槍還在嗚嗚的發出金銳之聲顯然不甘。陳羲看到五十米外那個一臉驚愕的修行者,冷笑一聲,單臂發力,猛的將大槍擲了出去:“還給你!”
大槍回去的速度比來時的速度快了何止一倍!那人本來也有些反應時間避開,可他想的卻是重新奪回本命。所以也如陳羲一樣伸手去抓,可槍身表面上被陳羲部下了一層【鎮邪】功法內勁,那人自己的內勁一時之間竟然無法注入槍身!
短短一個眨眼的時間就夠了。
大槍穿透了這個人的胸口,槍身掛着屍體向後又飛出去三十米遠,砰地一聲斜着戳進堅硬的青石板路面上,那人的屍體被震的翻過來,然後順着槍桿緩緩的滑落。
陳羲緩步從屍體堆上走下來,砰地一聲把陌刀戳進地面中。他昂首而立,對面數百人鴉雀無聲,誰也不敢再向前一步。
木樓二層,白小聲啪的在桌子上拍了一下,然後狠狠灌了一大口酒:“好漢子,真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