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羲一揮手,赤色巨龍上金光猛的一閃。那是符文散發出來的金輝,以盤龍劍爲中心,金輝浩蕩,片刻之間就將沈九勾的三千大道掃除的乾乾淨淨。天空之中原本那覆蓋幾十裡的厚重雲層消失不見,重現朗朗乾坤。
沈九勾一口血吐出來,心境受創。他竟是踩不住雲朵,搖搖欲墜。黃革雖然伸手扶了他一下,但是依然面無表情。他的興趣在陳羲身上,對於已經戰敗了的沈九勾他完全不在意了。黃革知道,沈九勾已經毀了。就算陳羲饒了他,就算他以後還能畫符,卻也再也達不到今天的境界。
一個譽爲戰統司百年來最天才的符師,就這麼被人硬生生的摧毀了自信。
“了不起!”
黃革鬆開手,不再理會沈九勾,他朝着陳羲看過去,眼神裡除了鬥志之外還有幾分欣賞。說起來陳羲和黃家之間的恩怨已經不是一天兩天,從滿天宗開始算起,黃家折在陳羲手裡的所謂天才也已經不是一個兩個。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陳羲就是踩着黃家那些所謂的天才起來的。
現在,輪到黃家新一任家主來面對陳羲了。
誰又能想到,在幾年之前陳羲還在和黃家最年輕的一代人爭鋒。幾年之後,陳羲面對的已經是黃家最頂尖的高手。只是短短几年的時間而已,陳羲就把曾經認爲可以和他做對手的那些人遠遠的甩在了身後。那些人現在就算踮着腳看,也看不到陳羲的背影。
“謝謝。”
陳羲淡淡的回答了兩個字,沒有任何感情可言。他在之前出手的時候就感覺到黃革身上那種冰冷如刀鋒一樣的戰意,也看到了黃革掛在腰畔的長刀。只有黃家的人才能將兵甲之威融入到修爲之中,也只有黃家的人視刀如命。黃家上一代家主黃晚鼎,以刀入道,開創了一個流派,說他是一代宗師也不爲過。
如果不是黃晚鼎將大部分的精力都用在聖庭裡的勾心鬥角上,他的修爲境界可能會更高。就連當初被譽爲天下第三的關三都說過,黃晚鼎專修一門刀意,已經將要觸及巔峰。被關三推崇的人不多,這是一種認可一種尊重。黃晚鼎最強大的時候,也是黃家最強盛的時候,那個時候黃家在三十六聖堂將軍裡的排位,可是極爲靠前的。
但是黃晚鼎卻忘了,自己之所以能有那樣的地位,正是因爲他驚人的修爲。後期他荒廢修爲,等到人之將死的時候,再想修行彌補已經晚了。後來他大病一場,連境界都在不斷的跌落。不然當初雁雨樓去黃家的時候,怎麼可能和黃晚鼎拼了個平手?
其實在那個時候,黃晚鼎也只能是做做樣子來維持黃家的地位了。他唯一的希望,就是黃希聲。只要黃希聲能夠成長起來,家族的未來還是一片光明。可惜的是黃希聲也遇到了陳羲。所以,黃家和陳羲的恩恩怨怨,根本就不可能理的清楚。
黃革看着如此年輕的陳羲,忍不住想到了自己家族裡那個被譽爲未來之星的少年。黃希聲的年紀和陳羲是差不多的,如果不是因爲陳羲,可能現在黃希聲已經也成長到了很高的地步了。
“我是黃家的這一任家主。”
黃革深吸了一口氣,他自己都不能相信,面對陳羲這樣的一個後輩,他居然有些久違的興奮和緊張。就好像回到了很多年前第一次與人交手的時候一樣,那種緊張和興奮,讓他的手心裡都微微發潮。
他對陳羲說了這樣一句話,然後笑了笑:“我跟你說這句話是想告訴你,你和我之間雖然是第一次見面,但是卻好像註定了早晚都會見面。其實說起來有些丟人,黃家的小輩比不過你,一個個都被踩了下去,現在輪到黃家的家主來面對你了對於你來說,這是一種認可,但對於我來說,這是一種恥辱。”
陳羲道:“所有的一切,都是你們黃家的人自己壓在自己的自尊心上的。”
“是”
黃革居然沒有否認:“我不認爲自己是個好人,但也不認爲自己是個不講道理的人。大家族出去的少年子弟,如果說不專橫跋扈連我都不信。所以從一開始是黃家的人得罪了你,這一點我無需否認。而且到現在爲止,我也找不到你主動挑釁黃家的什麼證據。可是”
陳羲道:“可是,你家的小孩子被欺負了,打不過人家,只能是你這個做大人的出來找回面子?有些時候想想人的思維還真是可笑啊我記得當初我流浪的時候,總是會遇到這樣的事。兩個小孩子鬧矛盾打了起來,個子大身手矯健的自然會打贏。這本是最平常不過的事,孩子之間怎麼可能不打打鬧鬧呢。”
“但是,偏偏就有些大人,覺得自己家的孩子吃了虧,然後必須打回來才行。於是他的孩子打不過人家的孩子,他就自己動手去打人家的孩子。因爲他是大人啊,和孩子相比個子大力氣大,怎麼可能打不過呢,於是他覺得出氣了可是在我看來,那是更丟人的一件事啊。”
陳羲的嘴角上勾起一抹譏諷:“其實有些時候想想,孩子的未來就毀在某些人自以爲是的教導之中。兩個孩子打架,打過之後可能幾天之內誰也不理誰。但孩子就是孩子,過不了多久就會忘了這事,他們最終還是會重新回到一起玩,一直這樣大膽鬧鬧分分合合,等長大了絕對是可以過命的交情。”
“但是大人呢,大人見自己家的孩子捱了打,一定會告訴自己孩子,以後絕對不要再和這個孩子玩了!大人們覺得這樣做是正確的,卻不知道你們毀掉了自己孩子最純真美好的童年你們這些所謂的大家族的人之所以沒有朋友,正是因爲這樣啊。”
黃革的臉色變幻不停,顯然陳羲的話對他觸動很大。沒錯,大人的一句話往往會影響孩子的一生。兩個小孩子打了架,過幾天就會好了,說不定還會成爲好朋友。但是大人的一句以後再也不許和他玩,那麼這兩個孩子之間,可能成爲朋友的概率就被認爲的降到了最低。
陳羲的話裡隱藏的譏諷那麼濃烈,讓黃革的心一陣陣抽搐。沒錯,如果黃家的孩子不是那麼專橫跋扈,沒有那種在他固有的認知裡大家族的孩子就應該有的高高在上,可能黃家的每一個孩子發展都會不一樣吧。最起碼他們都會找到朋友,都會有快樂的童年。
黃革想到了自己。
其實不只是黃希聲這一代人,他這一代何嘗不是一樣?其實不只是黃家這一個家族,其他的家族何嘗不是一樣?大家族的人從小就告訴自己的孩子,可以表現的謙謙有禮,但是絕不能丟了高高在上。這原本是兩種矛盾的東西,卻以一種叫做虛僞的粘合劑牢牢的粘合在了一起。
“你說的不錯。”
黃革認真的說道:“我曾經想過無數次,家族教導孩子們的方式是不是錯的?也許每一個人少年時候都會覺得家族太嚴苛了,讓自己沒有了快樂。但是等到他們長大之後,還是會按照那樣的方式教導自己的孩子。因爲他們是從小就被灌輸了這樣的思維方式,覺得這樣纔是對的。現在我是黃家的家主了,黃家雖然岌岌可危,但是我打算改變,希望還不晚。”
陳羲點了點頭:“倒是磊落,你比我見過的之前任何一個黃家的人都要磊落。”
黃革點頭:“多謝不過有件事你還是說錯了。”
“什麼?”
陳羲問。
黃革忽然抽刀,快的不可思議。那刀在他手裡就好像渾然天成一樣,刀就好像他身體的一部分,根本就不是兵器,而是天生就長在他身上的。刀在他手裡,刀就是他,而他也是刀。那是一種無法形容的感覺,好像刀就應該是這樣用纔對。
他是軍人,他自幼跟隨父親閱讀兵書,大一些就在校場上看着父親練兵。到了成年,他披上皮甲,和普通士兵一起衝鋒陷陣。在那個時候,每人知道他是聖堂將軍黃晚鼎的後人。他在戰場上和所有士兵一樣,靠自己的拼爭來換命,只要一個大意,就會死無葬身之地。
所以他就是兵,這個兵字指的不是士兵,而是兵威的兵。黃家他這一代人,沒有人比他對兵這個字的理解更透徹。之所以是他繼承了黃家家主的位置,也並不是因爲他運氣好,是因爲他對刀的理解,同樣是同輩之人無法企及的。
在黃家人看來,只有刀才配得上稱之爲萬兵之王。只有刀,纔是殺器。
他從戰爭之中領悟刀意,從殺戮之中尋求突破。他的天賦絕對不是最好的,他的拼爭之意絕對是最強的。他是黃家唯一一個有過抗爭的人,他沒有按照家族的安排去接觸那些高層,從年輕時候就高高在上。他選擇了成爲一個真真正正的士兵,用自己的刀來檢驗自己的實力。
所以只要他出刀,就沒有人可以不放在眼裡。
刀起,刀落。
沈九勾被一劈兩段。
沒錯是沈九勾。
這個被譽爲戰統司百年來最天才的大符師,剛剛被陳羲徹底摧毀了自信,然後被黃革的刀摧毀了生命。這是誰也沒有想到的變故。黃革爲什麼會殺沈九勾?就連陳羲都震撼了,這是他也根本就沒有猜到的變化。之前黃革那強大的戰意,陳羲感受的清清楚楚。他已經準備好了迎接和黃革的一戰,而且陳羲也很清楚黃革絕對比沈九勾要危險的多。
在黃革出刀的那一剎那,陳羲已經做好了準備。
可是這一刀,並不是對陳羲的,從一開始就不是對陳羲的。
黃革收刀,看向陳羲笑了笑。
他說:“有一件事你還是說錯了我有朋友。而且剛纔我也說過,黃家的改變,自我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