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看這兒!”紀委翻開最後面的一頁,指着兩個孩子學籍信息截圖的打印件上父親欄的名字,看清自己的名字,方明昊單手扶額,痛苦的閉上眼睛,有淚痕劃過眼角,這淚水說不清是幸福激動還是心痛心酸。
紀委默默的坐在他身側,任他釋放內心的苦楚。
“小偉,謝謝你!”方明昊帶着鼻息的聲音有沙啞。
“哥,不說這個,咱先好好睡一覺。”紀緯起身想去倒杯水。方明浩一把拉住他就像溺水的人抓住救命稻草一樣一臉祈求的仰頭看着他急切的:“小偉,我要見他們,現在,馬上,行嗎?”
紀緯無奈的看着他有那麼幾秒的遲疑。
“小緯,這些天,你不只是查到這些,對嗎?她……她是不是過的很苦?”
紀緯避開他已經通紅的雙眼:“大嫂她一個弱女子帶兩個孩子肯定不容易。你一夜沒睡了,先休息一會兒。”
“小緯,說吧。”作爲一起長大的兄弟方明昊心裡明白,紀緯肯定查出了很多,只是不忍心告訴自已。
紀緯還是遲疑了片刻,才幽幽的開口:“大嫂險些葬身火海不說,因爲是雙胞胎,妊娠過程很辛苦。幸好遇到了張姐,她看嫂子可憐,就幫忙照顧嫂子,幸好有她,不然的話嫂子臨產前都去不了醫院。思睿是順產生的,如意是剖腹產。
嫂子爲了撫養兩個孩子,最多的時候一天打四份工,乾的最長的一份工作是環衛工,負責掃廣場對面那條街。大哥,我查到資料都覺得受不了,嫂子當初那麼端莊優雅,她從小都沒有出過苦力竟然能去掃大街,一掃就是三年半”紀緯頓了頓,感慨道:“這可能就是爲母則強吧。”
紀緯避重就輕的說了個大概,剛查明情況的時侯,他心情都很難平復,他真擔心全盤托出自家哥哥會受不了刺激。
方明昊雙手抱頭,修長的手指插進花白的頭髮裡一通亂抓,最後使勁的捶打着腦袋,嘴裡呢喃着:“對不起!心鈺,我該死,我……”
“大哥,別這樣!大嫂,她現在生活的很好。”紀緯上前拉住他。
“真的嗎!?”
“嗯。”
“那他受的苦……我……”方明昊捶打着腦袋。
“大哥,咱先冷靜,先冷靜,行嗎?”紀緯蹲在方昊浩面前,語氣像是在小哄孩子一樣:“大哥!你先等一下午。明天週六,我已經安排了妥當,明天,你有機會和孩子們見面。”
“真的嗎?你是說我明天就能跟他們相認”方明昊眼裡亮起精光激動的站了起來,卻瞬間一陣眩暈跌回沙發裡。
“大哥,你聽我說,嫂子一直安慰孩子,說爸爸在國外求學,所以你必須剋制一下,跟嫂子溝通好再說,別嚇到孩了一。”
方明昊激動的發紅的臉垮了下去,眼裡的精光也黯淡下去,怔愣了幾秒默默的點頭。他以爲的陰陽相隔八年都熬過來了。二千八百多個日日夜夜,多少次午夜夢迴的孤寂、痛悔與思念都忍受過來了。現在妻子“死”而復生,兒女健康乖巧。他們就在眼前,馬上就能一家團圓。等,他能等。從昨晚知道消息到現在,他一直覺得一會兒雲裡,一會兒霧裡,雙腿總象踩在棉花上一樣,大腦一片空白。他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做夢?好像一一下從地獄飛上了天堂。
“大哥,聽我的,睡一會兒。”紀緯接了兩杯水,然後用身子擋了一下拉開抽屜飛快地在其中一杯裡放了一片他偶爾吃的安眠藥。
“喝杯水潤潤喉。”紀緯將加了料的那杯水遞了過去。
在紀緯逼迫下,方明昊勉強喝了一杯豆漿。在藥物的作用下,他纔不安的睡去,明媚的陽光透過白色的紗簾柔和的打在他疲憊的臉上。
明治心理諮詢中明亮幽雅的辦公室裡,沈心鈺一身白色職業裝,淡藕色的小翻領體恤,襯托的皮膚更加白皙。柔和的滿含笑意的目光注視着面前一臉憔悴的女人。
女人略顯激動的:“沈老師,我到你這兒來調整幾次好多了。但是我還是老做噩夢,我總覺得腦袋裡是不是長什麼了,要不然不會總是腦袋疼。其實我也知道,拍片兒什麼都沒有。可能是我臆想的加重了疼痛。最主要是我吃藥還是控制不了失眠,白天還是打不起精神來。”
“嗯,劉姐,我真爲你高興,你現在能區分疼痛和臆想,已經非常好了。”沈欣悅的聲音柔和舒緩,使人莫名的安心和放鬆。
“真的嗎?沈老師,我還是擔心。”女人瞬間一臉欣喜,但是馬上又一臉愁容的欲言又止。
“劉姐,您是張姐介紹來的朋友。張姐跟您介紹我時候怎麼說的呢?”沈新玉繞過辦公桌親自爲女人續了一杯茶。
“她說你特別善於跟人溝通,說話聲音聽着就得勁兒,對顧客也特別負責。”
“那我對您會不負責任的說假話嗎?”沈新宇在劉女士面前蹲下身去略微仰視着她,柔聲道:“劉姐,因爲曾經受到的傷害,您懷疑健康出了問題,懷疑身邊所有的人,其實你真正懷疑的是自己,你已經不相信自己有能力重新好起來但是您又不甘心,您接受不了萎靡不振的自己。您用病痛屏蔽着那個不甘於現狀,想要振作起來的自己。我說的對嗎?”
劉女士定定地俯視着沈心鈺,痛苦、遲疑、迷茫,複雜的情緒在她的臉上交替着。他下意識的默默的喝了兩口茶水,若有所思的坐在那。
沈心鈺靜靜的觀察着,等待着,直到她終於看向自己。才微笑着開口:“劉姐。您的手受過傷嗎?”
劉女士人詫異的看向沈心鈺,緊抿着嘴脣。
“從小到大,我們的手不可能一點不受傷。因爲皮膚的自愈能力,所以曾經的傷已經找不到了。”沈新玉有意識的停頓了幾秒,繼續道:“心靈上的傷,看不見,也最難治癒。我們只有勇敢的面對真實的自己,相信自己有這個能力,自我治癒的能力。用自己的意志力去治癒心靈的創傷。”
“您不是一般的來訪者,您有文化底蘊,我相信您能行,您絕對可以。我知道,您在設計上天分很高。當初那個設計室您經營的有聲有色,您就當自己是放了兩年長假,從現在開始拿起畫筆,醞釀一下,重新開始設計作品。可能剛開始會很難,但是當你滿腦子都是設計的思想和靈感,你每天都忙的不亦樂乎,你會慢慢的充實起來,快樂起來,你說對嗎?”
劉女士探究的盯着沈心鈺,半晌沒做出任何反應。
“劉姐”。
“呃”
“咱們聽會兒音樂好嗎?”
“好”。
“您這邊請。”沈新玉將劉女士多寶閣旁的藤椅上。讓他舒適的半躺着,示意他閉上眼睛。轉身打開早已準備好的DⅤD。
悠揚婉轉的古箏曲從音箱裡流轉出來。劉女士脫口而出:“春江花月夜”。
一曲終了,她悄悄的眯着眼看了看坐在沙發上悠然的看着書的沈心鈺,徹底放鬆下來。
“高山流水……平湖秋色……出水蓮……”接下來的每一曲她都如數家珍,漸漸的,他的聲音越來越小。呼吸越來越清淺。緊皺的眉頭慢慢舒展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