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突然一陣尖叫,召回落瑤逐漸飄遠的思緒。
妙齡女子們紛紛站了起來,突然像打雞血一樣,叫着段詢和章仇沫的名字。
落瑤抽了抽嘴角,這明明是拍賣會啊,怎麼像在戲園子裡呢,就像臺上出來幾個當紅花旦,臺下一衆看客各自捧着自己喜歡的角兒。
落瑤擡頭看向羣賢臺,一衆人從後臺走上前來,陸續落座。
爲首的幾個相貌出衆,落瑤眯了眯眼,正是段詢和章仇沫。
後面跟着的幾個,都是不認識的,更沒有六王爺高陵宇的影子,她心底裡一陣悵然。
她想跟珍珠說一聲她先回去,可是看到珍珠在旁邊大聲叫着段詢的名字,她又不敢說了,她怕一開口就會被珍珠拍死。
既來之則安之,況且此刻人山人海,想出去也難。
落瑤認命地乖乖坐好。
段詢和章仇沫大概是習慣了這樣的場面,淡淡掃了下面的觀衆一眼,落座。
後面幾人也跟着找到自己的位置,今天能出席的,必是城裡有頭有臉的人物。
段詢似乎在人羣中看到落瑤,因爲他的目光掃到落瑤所在的方向時,明顯愣了愣。
落瑤不確定他是不是看到她了,揮了揮手,對他笑笑。
段詢也報之一笑。
果然看到她了。
段侯爺淡淡的一個笑,卻引得周圍的姑娘都尖叫起來:“快看快看,段侯爺在對我笑。”
“誰說的,他是在對我笑。”
落瑤一陣無語,珍珠也扯着她的袖子興奮地嘰嘰喳喳說話。
落瑤想告訴她其實她認識段詢和章仇沫,可是看了看周圍對段詢近乎瘋癲的少女婦女們,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
臺上的人互相寒暄了一番,座位呈一個半圓弧面對觀衆。
段詢因爲在到場的官員中職位最高,坐在正中間,阿灼一身勁裝站在他斜後方。
今天他穿着一身淺藍色的錦袍,彷彿和頭頂上的藍天渾然一體,雖然臉上嚴肅,卻因爲這個顏色使他整個人溫和了許多。
段詢的左手邊坐着章仇沫,依舊是墨色的綢服,與段詢形成鮮明的對比,他正拿着把扇子漫不經心地扇着,嘴邊噙着一絲隱約的笑容,身後站着幾個黑衣保鏢。
段詢的右手邊是個女子,鵝黃色的衫裙,旁邊站着一個丫鬟,落瑤看着那個丫鬟很眼熟,想起原來是那天在茶樓廂房裡想請章仇沫一敘又沒敘成的那對主僕,沒想到今天她也會來,而且看她坐的位置,似乎暗示着她的身份不低。
周圍聲音太大,落瑤在珍珠耳邊大聲問:“段侯爺右手邊的女子是誰?”
珍珠快速地瞄了一眼她說的方向,同樣大聲說道:“她就是四公子之一的玫霜公子,真名席玫。”
兩人撒開嗓門的對話惹得衆人嫌棄地看了看,好像不認識四公子是件非常遭人鄙視的事情。
珍珠並不在意周圍的眼光,繼續道:“段侯爺左手邊的就是墨冰公子,墨冰公子旁邊那個穿粉色開衫裙的是他的親妹妹章仇念彤。咦,今天三公子都到齊了,就差緋青公子沒到,不過他也不需要參加這種拍賣會。”珍珠的後半句沒有說出來,落瑤明白,她的意思是,緋青公子出身貧寒,不會參加這種富人的拍賣會。
落瑤抓住了重點:“那個玫霜公子也是從商的?”
珍珠點點頭,“不只從商,還是一方富甲,她的身價應該僅次於章仇沫。”
落瑤心裡一驚,這也太不顯山露水了吧,不由得又看了席玫一眼,她的年紀還很輕,姣好的面容透着尋常人模仿不來的從容,彷彿身邊事物的一舉一動都在她的掌握。雖然常年在商場打滾,卻絲毫沒有沾染上一絲銅錢味兒,這一點倒是和章仇沫很像,兩個人果然如傳說中挺般配的,只是席玫的身後沒有那麼多保鏢,只站着一個丫鬟,落瑤正覺得奇怪,這些有錢人出門不是都會帶幾個貼身保鏢嗎?
懷着這個心思打量那個丫鬟的時候,才發現丫鬟也是練家子的,站如鬆,行如風,臉上一幅千年不變的冰塊臉,十足十的保鏢招牌面容。
上次倒是沒注意,原來這個丫鬟是個厲害角色。
一聲鑼響,四周安靜了下來。
一個不男不女的聲音慢悠悠地響起:“各位父老鄉親,上午好。今日,在我們傾玉城,匯聚了各方成功的商業人士,他們爲我們傾玉城的物產富饒,人傑地靈作出了巨大的貢獻。”
落瑤看向臺上,這個司儀的嗓音委實不敢恭維,而且生的一副弱不禁風的模樣,真讓人擔心被風颳了去。他手裡捧着一張紙,嘴裡不停地照着上面抑揚頓挫地念着。
這人唸完一段,還刻意頓了頓,用眼光瞟了一眼臺下的百姓,底下的百姓顯然已經見怪不怪,配合地稀稀拉拉胡亂鼓掌了一通,司儀滿意地繼續念下去。
落瑤想起自己的爹爹以前在他的臣民面前講話,也是這般慢悠悠的形態,時不時地停頓一下,聽一聽臺下的掌聲。然後再繼續講,再鼓掌,好好的一篇話,非要從頭到尾斷個十幾次才能說完。
按照多次聽爹爹在這種場合發言的經驗,落瑤料想着接下來應該是個轉折。
果然,那個聲音繼續道:“但是,我們毗鄰的駱河縣此刻卻因爲蟲災而深陷水火之中,需要我們出一份綿薄之力。今日,在這鳥語花香,百花齊放的季節,我們在羣賢臺迎來各路賢傑,爲本次賑災拍賣會助力,希望能錦上添花!”
臺下有人非常給面子地叫了聲“好”,引得周圍一陣嗤聲。
緊接着,司儀介紹了座上賓客的身份。
介紹到段詢、章仇沫、席玫時,臺下的掌聲明顯暴漲,顯然,是來自各自的粉絲。
旁邊幾個,基本都是落瑤沒聽說過的青年才俊,看上去也是非富即貴,只是與前面三個比起來,就顯得遜了一大截。
“這次拍賣會有四樣上品。”司儀用眼光示意了後臺的隨侍,只見一溜穿着大紅色孔雀羅衫裙的姑娘從羣賢臺的一邊魚貫而出,每人手裡捧着一個漆盤,用紅綢遮着,估計就是這次的拍賣品。
接着,司儀故意賣了個關子:“我們姑且先不看是什麼,等留到後面再看。”
人羣爆出一陣噓聲。
司儀向百姓們神秘地眨了眨眼睛,恭敬地退後,然後向主位上的段詢做了個請勢,“請侯爺致辭。”
段詢臉上換了一副嚴肅的表情,站起身,走過去拍了拍司儀的肩膀,先肯定了他的工作。
接着,清了清嗓子,低沉悅耳的聲音響起:“我謹預祝各位競買人心想事成、如願以償,各位,今日拍賣所得將全部捐往駱河縣。”
段詢的話雖然聽上去淡漠簡短,十分官方,卻又讓一羣少女尖叫起來,落瑤搖了搖頭,捂了捂快要聾掉的耳朵。這個段詢今天看上去與那天在段府的樣子大有不同,也許這就是他工作中的樣子吧。
段詢彷彿沒聽到尖叫聲,低垂着眼眸,向臺上坐着的各位商賈拱了拱手,直接轉身落座,找了個舒適的姿勢坐下,一套動作行如流水,灑脫有力,透着一股與生俱來的威儀。
司儀帶着笑容走到旁邊,開始主持拍賣會:“那麼,拍賣會現在開始。”然後拖長了聲音,“第一件,貨殖錄——”
與此同時,排在隊列第一個的姑娘娉婷走至臺前,揭開紅綢,一本古老的卷軸呈現在漆盤裡。
落瑤依稀記起曾經聽授業師傅提起過,《貨殖錄》是最早的經商讀本,不過在天族並不需要這些身外之物,是以沒有深入研究過,但是無可厚非,是非常有價值的一本書,沒想到,這唯一的孤本居然在傾玉城裡。
落瑤看到臺上有幾個商老闆的眼睛裡閃爍着精光,對這本書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司儀陡然提高的聲音又在耳邊響起:“起價,白銀三萬兩。”
臺下的衆人倒吸了一口氣,這個數字在他們看來就是個天文數字。
臺上馬上有一位綠衣公子接道:“三萬五千兩。”
司儀又喊:“裴公子出價,三萬五千兩。”
“三萬八千兩!”
這次是一個穿着銀紫色衣服的公子,落瑤記得剛剛介紹的時候,說是以海鮮起家的梅公子,傾玉城三面環水,海鮮業在這裡有舉足輕重的地位。
司儀道:“梅老闆出三萬八千兩。”
短暫性的沉默後,又有人喊:“四萬兩。”
“裴公子繼續出價,四萬兩。”
“五萬兩。”
一個女子的聲音響起,落瑤感覺到衆人明顯滯了滯。
是席玫旁邊的丫鬟,根據主人的授意,喊了價。
司儀也愣了愣,掩飾自己的失神,輕咳了一聲,道:“席老闆,五萬兩。”
衆人又是一陣沉默。
司儀追問:“還有人加價嗎?”
臺上也陷入了一陣沉默,落瑤突然發現,作爲傾玉城首富的章仇沫,從開始到現在一直是漠不關心的模樣,只是低頭把弄着手裡摺扇上的流蘇,一副興致缺缺的模樣。
反倒是剛纔的裴公子和梅公子聽聞這個價格後,微微蹙眉,似乎在斟酌有沒有必要再加價。
有的人一直旁觀不語,有的則在輕輕搖頭,大概是覺得《貨殖錄》根本不值這個價。
段詢在主位低頭喝茶,看不見神情。
司儀朝着席玫禮貌地笑了笑,道:“那就恭喜玫霜公子,競得《貨殖錄》孤本一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