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去的時候黃烈才睡下, 兩人終於能踏踏實實的說會兒話了。
“巧七姐,有你在真好,不然府裡一個跟我說話的人也沒有。”白杏兒真心的說。
雖然蘭巧七提醒過她不要叫她姐姐, 可是私下裡她卻沒有改口, 蘭巧七也沒再更正, 反正沒有外人在, 這樣也親近些, 但是她還是很習慣的稱她二少奶奶。
“剛纔大少爺去看千辭了,說是想找個時候帶來給二少爺看看。我想二少爺看了孩子後心情能好上一段。”蘭巧七沒底的說,黃烈喜歡千辭不假, 可是看到後會怎麼樣她還真不確定,黃烈的性子太古怪, 發脾氣都是沒有緣由的, 誰知道他會不會看到千辭後心情更不好了?
白杏兒沒什麼興趣的說:“他好不好也就是這樣了。”
“對了, 你聽人說過嗎?二少爺過去的脾氣可好了,這是被病給折磨的, 你說能不能有什麼法子讓他心情好點啊?你不是也能少受點罪。”蘭巧七回去想了一晚上,覺得自己說什麼安慰的話都沒有用,真想把白杏兒還是得從根源下手,根源自然就是黃烈。
關鍵是在瞭解了黃烈的故事後她覺得這個人本質不壞,又是本是個樂觀的孩子, 今年不過十六歲, 在病榻上躺了四年, 那跟孩子也沒什麼區別, 是不是可以哄的順順氣, 不求脫胎換骨起碼別折磨人了。
白杏兒卻很消極,搖搖頭說:“巧七姐不用想了, 就是想到主意也沒有用,到了他那是什麼也不聽的,連喝完粥都要鬧,還指望他能幹什麼。”
“這倒也是。”白杏兒照顧了黃烈兩年多了,自然比蘭巧七要熟悉黃烈的脾氣。
白杏兒面無表情的說:“那就是一個不想活的人。就是一個活着的鬼。如今吊着一口氣也是爲了他哥哥吊着的。”
這是蘭巧七聽過白杏兒說過的最有哲理最有學問的話了,準確到位,她也看出來了,黃烈這樣折磨別人折磨自己就是不想活了,可是他又不去死,其實想死是很容易的,但他卻沒有那麼做。
唯一的解釋就是因爲黃休吧?王媽說黃烈不吃不喝的等死是黃休給他跪下後黃烈纔開始吃東西的。
這兩兄弟,一個拼了命的不想弟弟死,一個拼了命的爲哥哥活,真是叫人心疼又無奈。
其實在蘭巧七這個局外人來看她想勸黃休放手吧,或許對於黃烈來說死了是種解脫,可是以她的身份也實在是沒有資格去說這話。
“對了,那天大哥誇你了。”白杏兒顯然對黃烈的事沒什麼興趣,轉話說到黃休,臉上也多少有了點高興的樣子。
“是嗎?”蘭巧七笑了笑沒太在意。
白杏兒羨慕的說:“我還是第一次聽大哥夸人呢。”
“他也跟我說了你辛苦,叫我常來陪陪你,大少爺對人真是不錯!”蘭巧七直言道,黃休這個人的確是厚道,將每個人都放在心上,這或許和他的身世有關,雖然出生就是個少爺,可是娘死的早,父親又忙,他可能更善於察言觀色和關心人。
“真的?大哥真是有心了。”白杏兒面色微紅害羞道。
蘭巧七知道白杏兒對黃休的情感不是一個弟媳該有的,對於這點她是可以理解的,在這樣苦的日子裡總要有個精神寄託,顯然她是把黃休當寄託了,而且與比較這兩兄弟,更覺得黃休好了。
但是這種情感也只能在心裡,白杏兒沒有膽子做出格的事,以蘭巧七的觀察,黃休也絕對不會接受弟媳的好意。
從白杏兒的西廂出來沒讓她送,蘭巧七自己走到了院子裡眼睛不經意的看去東廂房。
夕陽照在門前,今天這院子是她幾次來最安靜的一次,黃烈睡了,下人們也都藉着機會各處休息。
倒是有一種祥和之氣,蘭巧七望着東廂的方向鬼使神差的往前走去,她心裡還是怕的,彷彿腳下又地雷,不知道什麼時候一個不小心就爆炸了。
可是她還是忍不住的往屋裡去,因爲是夏天門大開着,她屏住呼吸輕輕的邁着步子,沒有聲音的走了進去,她爲什麼進來?不知道,她自己也不知道,就在昨天她還對這裡避之不及,一輩子都不想來了,即使是現在她對這依舊恐懼,對黃烈也並沒有因爲聽到那些關於他的過去而有多少好感,唯一不同的是惋惜吧?
蘭巧七進了屋子去,屋內沒有下人她放下心來,又覺得自己這是在作死趕緊又想出去,可是走到一半卻聽到了咳嗽的聲音,她心裡咯噔一下,想撒腿就跑但又不敢出動靜。
“水。”黃烈發出微弱的聲音。
蘭巧七不想管他只想逃,可是聽他加大了音量——“水!”
她怕黃烈發火將人都招來自己可怎麼解釋沒事來二少爺房內轉悠的理由?也沒有理由啊,她就是作死!
蘭巧七心一橫只好硬着頭皮答了聲:“馬上。”然後趕緊倒了水進去。
她扶着黃烈起身喝了一口水,黃烈見是她先是疑惑,可是也並沒有多震驚和排斥,只是淡淡的說:“怎麼是你?”
“我……我和二少奶奶是同鄉,大少爺叫我來看看二少奶奶。大少爺還說想帶小少爺過來,所以我過來想問問二少爺看什麼時候方便。”蘭巧七覺得自己胡說八道的技能又進步了,其實她現在心狂跳不止,黃烈這個看上去毫無攻擊力的少年卻是她見過最易燃易爆炸的魔王。
可即使自己這樣害怕,卻還能把話說的這麼真實又對自己有利。
她是撒謊了,但也不算,都是真的。
黃烈咳嗽了幾聲強硬的說:“不要帶千辭過來!”
蘭巧七知道一定要順着他,但還是多了句嘴,“其實沒礙事的。”
“我說不要就不要!”黃烈的音調調高了不少,在偏房睡覺的丫鬟聽到了招呼了聲,又被他罵的沒了聲音,沒敢過來。
“好,我會跟大少爺說的。”蘭巧七不敢再反駁,她認慫了,就是那種你說什麼是什麼的心態。
或許是因爲蘭巧七不是自己的人又是千次的奶孃黃烈對她的態度比起對別人好了太多,雖然也發火但卻沒有太過分,他靠在牀榻上,像是跟蘭巧七說又像是跟自己說,聲音輕飄的像是一片落葉:“看什麼看啊,人不人鬼不鬼,見了又能怎麼樣,只是更難受……”
換了別人說這話蘭巧七的性子是一定要問你到底在想什麼的,可是黃烈說的話她再不懂也不敢問,只是老老實實的聽着,過了會兒黃烈說累了,她便扶着他又躺下,黃烈擺擺手示意她可以走了,蘭巧七輕輕擡腿出去,臨出去前又細細的打量了一眼,夕陽的餘暉下這個男孩兒的身上倒是多了些暖意,這樣安靜的躺着,收斂了往日的戾氣,讓人忍不住憐惜再聯想到他的過往心中不禁爲之嘆惋。
蘭巧七晚上看着睡熟的千辭,他想起黃休說說千辭和黃烈很像,出生後的經歷差不多的,身體也都不太好,自己帶千辭是知道的,相當的費心勞力,聽說當初是黃休帶着弟弟長大的,付出多少可想而知,如今看着弟弟如此他真是萬箭穿心的難受吧?
黃烈這麼喜歡千辭會不會也是在這孩子身上看到了自己呢?他不想見千辭,不想自己身上一點的不好沾染到他的身上,想到這。
蘭巧七想着也沒什麼根據,只是不由自主的把黃烈往好處想。
千辭翻了個身將手搭在不難的臉上,不難在睡夢中皺了皺眉,但也沒給移開,蘭巧七笑了笑,輕輕的將千辭的手給移開,沒想到這次是不難又翻了身往他那邊湊,纔多大啊,就這麼黏糊,不過這樣也挺好,一起長大有個伴兒。
不知道他們要在黃府待上多久,蘭巧七躺下來算着時間,日子過得可真快啊,離南聽風離開已經快一年了。
她回想起來都不知道這一年是怎麼過的,不知道他現在好不好,一定要活着啊,蘭巧七心裡祈禱着。
***
南聽風過去以爲自己絕對不是個貪生怕死的人,不是說頭掉了碗大個疤,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不過他如今不這麼想了,他每天就一個念頭——活下來。
來到軍營快一年了,真真切切的上了戰場打了幾次仗,第一次聽到“衝!”的時候他跟着大隊伍就往前跑,那是無意識的,好在白大哥拉住了他,他纔想起白大哥的教誨,兩人慢慢的跟着別人,高擡腿看似衝鋒陷陣其實是做給別人看的,等着打起來後白大哥將他按在地上,南聽風起初心裡不舒服,一個男子漢怎麼能這樣貪生怕死,也站起來打了幾下,可是當看到一個個人血肉模糊的倒下他就老實了,順着白大哥趴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