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李承嗣書房的院子,才發現擺了滿院的書正在晾曬。幾個白白淨淨的太監正在逐本逐本的分類整理。看到羽汐進來,便都跪在地上請安。
“奴才們見過太子妃娘娘!”
“起來吧!殿下呢?”
羽汐是很平和親切,對待下人,她向來如此。
一個年紀稍長,領頭模樣的太監說道:“正在後院呢?心情不是很好,娘娘去勸勸來了便好,可以勸慰勸慰一下殿下。”
那太監說話很謹慎,也很有分寸,聲音也輕細柔軟,不像其它太監尖利刺耳,羽汐看了他一眼,眉目如畫,脣紅齒白,很可愛。
“你叫什麼名字?”羽汐問。
“奴才李全,一直在太子爺的書房當差。”那太監低眉順眼,頭垂着,眼睛只盯着自己的鞋尖,不敢擡首看一眼羽汐。
“哦,李全,你帶我去找殿下吧!”
“是。”李全彎了腰,低着頭,領着羽汐往書房後院走。眼睛一直只盯着自己腳下那一點點土地,不敢稍有旁視。
“我又不是老虎,不會把你吃了,你幹嘛那麼怕我?”羽汐覺得分外奇怪,她在東宮的脾氣好是出了名的,從上到下,所有的太監宮女們都知道,在幽竹苑當差若出了一兩點小紕漏補救便是,一定不會受到責罰,若是其它殿中出了什麼問題,那可是非打即罵的。既然,自己的好名聲已經傳揚了出去,爲什麼這個李全還是看都不敢看她一眼。
“太子妃娘娘善良賢淑,是東宮下人們心中的活菩薩,奴才怎麼會怕娘娘呢?奴才只是覺得自己低賤齷齪,怕褻瀆了娘娘。”那李全頭垂得更低,樣子更謙卑了。
羽汐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依然眉目如車,脣紅齒白。好好的一個男兒,眉眼間多了一絲柔媚,那絲柔媚也不是說怎麼難看,只是讓人覺得不舒服。因爲它若長在女兒家身上,自然美不勝收,但它偏偏長在一個男兒身上,就讓人覺得詭異非常了。
也許是感覺到了羽汐的注意,恭着身子在前面帶路的李全,腳步略有些凌亂,稍微錯亂了一兩步,很快又恢復如常,繼續往前走。
羽汐不動聲色,不明白這個小太監爲何會無端地與她生出一分敵意來,雖不明顯,卻也讓人感覺得到。另外,羽汐覺得
他還有一份男子少有的敏銳,她只略瞟了瞟他,他沒有回頭,便感受到了。男子心細如廝,怎不叫人詫異?
來得後院,羽汐慨嘆簡直來得了另一個地方。這兒怎麼可能是東宮?眼前有一個巨大的人工湖,遠遠地望去,種着一望無際的荷。此時,荷花已謝,荷枝殘敗,只留下一些斷枝枯葉,凋敝於塘面,給人無限淒涼之感。
“柳兒,我不是要你不要再來了嗎?”立於一株拂柳下的李承嗣,頭也回地說道。
羽汐心中笑了笑,東宮衆妻妾中,怕是也只有柳兒敢來此勸她了。
“殿下,不是柳承徽,是太子妃娘娘來了。”李全此時頭略擡了擡,背也直了些,用面對羽汐是截然不同的姿態來面對李承嗣。
羽汐覺得更意外了,同時也充滿了趣味。這李全在東宮中到底是誰一派的,爲何會這樣對她?很有意思,羽汐心中覺得。
“臣妾見過太子殿下。”
“嗯,起來吧!你來幹什麼?”對於羽汐的到來,李承嗣也頗感意外。他以爲對於他的事情,她是一點都不會放在心上的。自從他大張旗鼓地說要去守陵之後,妻妾們一撥接一撥的來勸,卻未見她的身影。她心中是不在乎自己的,李承嗣對自己說。她喜歡的那個人,終於是李承昊。嫁他,只不過是出於無奈。
“來看看殿下。聽說殿下要去守陵,特意來問問,可有什麼東西是需要臣妾準備的。”羽汐揮退衆隨侍,連阿俏也示意她退遠之後,才笑吟吟地說道。
“南宮羽汐,你什麼意思?”李承嗣雖然決心已定,卻也怒於羽汐的態度。
“沒什麼意思啊!青州雖說離京城不遠,但必竟是偏遠之地,交通物資肯定都匱乏已極,若殿下要去,自然得準備的周全些。”羽汐揀了個小石片,扔水裡打水漂玩。看着那些小石子在水上,彈出三四個水圈,高興地拍手直歡跳,壓根就不去看,李承嗣已經變了色的臉。
“南宮羽汐,你就這麼巴不得我早點離開京城嗎?”他終於轉過頭來看她,滿腔的怒氣化作一聲震天的狂吼。
羽汐聳聳肩,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是你自己要離開的,跟我一文錢關係都沒有。你怎麼可以說是我巴不得你離開啊?你可別把我的好心當成驢肝
肺啊,我這一次是真誠地來關心你的。人說,一日夫妻百日恩呢,好待我們也做了那麼久的夫妻,對不對?你好,我才能好嗎?這道理,我還是懂得!”羽汐一副,你太小家子氣,你看我多大度的樣子對李承嗣說道。
“哼,難道你不舊巴不得我早點離開,你好重新回到李承昊的懷抱嗎?現在我成全,你是不是應該感激我。”李承嗣怒視她,又目好像要噴出火來,說出來的話既像指責又像堵氣,還有些埋怨,羽汐直聽得嗔目結舌,李承嗣居然也會說出這樣酸溜溜的話來。
“噗”因爲覺得好笑,便忍不住笑了起來。
“你還有臉笑,難道你是這樣想的?不知廉恥的女人,被我拆穿居然死不悔改,還不懂羞恥地賤笑,難道別人說江湖女子水性楊花。”李承嗣氣得滿臉通紅,罵道。
“喂,李承嗣你夠了啊!別以爲你現在生氣就可以口不擇言地罵我啊!你哪隻眼睛看到我水性楊花了啊!你哪隻眼睛看到了我想重新回到李承昊的懷抱啊!我告訴你,我南宮羽汐纔不會稀罕你們姓李的,你們姓李的沒有一個好人!”羽汐也叉着腰大罵起來。“你以爲你們有多了不起啊,你以爲你們是皇子龍孫便可以騎到我頭上啊,告訴你,老孃纔不稀罕。什麼李承嗣、李承昊的,老孃一個都看不上。”羽汐唾沫橫飛,說得一氣呵成,痛快淋漓。罵完之後,覺得胸中憋了很久的悶氣終於都消散出來了。她不喜歡皇宮這個地方,無論當權者是誰,無論東宮和王府,於她而言,都是牢籠。至於自己之前爲何會喜歡上李承昊,也許只不過是小女孩一時的鬼迷心竅吧!等到看清楚,他和李承嗣沒有什麼本質差別,甚至比他更在乎皇權之後,她便對他徹底死心了,無視了。
藉機把自己這口難平的胸中之氣抒發出來,真是一件很舒服的事,罵 完之後,她深吸一口氣,覺得天地似乎都亮堂了許多。
李承嗣卻不甚在意,她唾沫星子紛飛地罵着李氏一脈,甚至是自己,只聽她說她壓根就不喜歡李承昊,心頭先是一陣狂喜,接着又是猜疑,最後演化出來得便是將信將疑。愣愣地看着羽汐,半天都沒有反應。
羽汐看到李承嗣傻呆呆的樣子,突然覺得很有成就感,跳上湖邊的一塊巨石,張開雙臂,擁抱着那一湖的清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