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水,微涼,照得御花園裡一地清幽。羽汐推着輪椅慢慢地走着,南宮羽軒無話,她更是無話。
李承嗣打得是什麼主意,羽汐也說不清楚,不過,唯一可以肯定的一點是,他要她與南宮羽軒早作了斷。威脅的話語又輕輕地響在她的耳邊:“愛妃若是不聽勸,不要說你這輩子沒有了自由,你那兩個丫頭沒了自由,連南宮羽軒,也只能一輩子困守在皇宮裡了。本宮忘了告訴你,南宮羽軒他廢了,不過,怎麼廢,他依然是本宮的妹夫,大風的駙馬爺,這一點,愛妃倒是大可以放心的。”
“聽說今天死了一個柔然勇士。”南宮羽軒打破僵局,率先開了口。
“對,他叫杜苑。若不是你們滅了我柔然國,我現在可能已經嫁給他了,過着平常而幸福的日子。”
羽汐知道自己這話說得尖銳,可是她沒有辦法不尖銳。杜苑的屍骨還在城門口掛着,她卻陪着敵人在這皇宮裡笙歌暢飲,這無疑讓死者死都不能瞑目。
“小七,你想回柔然嗎?”南宮羽軒問。
“想。”毫不猶豫地回答。
“好,我會想辦法把你送出去的。”南宮羽軒淡淡地說道。
“你就沒有想過和我一起走嗎?”羽汐只覺得心冷,看着月光下平靜如水的南宮羽軒問道。
小七,我何嘗不想,可是,現在的我,怎麼和你一起遠走高飛。與其我們一起困在這裡,不如讓你一個飛出這牢籠,自由翱翔在藍天之上。
南宮羽軒內心苦澀地說不出話來,面上卻只淡淡的沒有表情。
“我不能撇下儀琳不管。”他這樣說。
“那我算什麼?”羽汐只覺得自己的心冷成了一片,明明知道儀琳在他心目中的不一樣,可是,當真的聽到這話從他口中說出來時,又是另外一番感覺。心如死灰,連那最後的一絲幻想,也只能破滅。
“對不起,小七。”
南宮羽軒望着天外,根本不看她。他怕自己看着她那張悲慼的臉就會改變主意,就會不顧一切地跟她一起走。
“沒有什麼好對不起的。”羽汐不知道自己何時居然落下了淚,她爲自己的懦弱感動悲哀,伸手胡亂地抹了一把臉,把那些淚痕一併擦去。
“柔然皇宮
的地圖是不是你畫出來後交給李承嗣的?”她冷冷地問,帶着最後的一絲希冀。她多麼希望他說不是,或者他是不是不得已的。
“是,我藉着你與看病的機會故意接近你。我對你很好,帶着你逛街,遊湖,你對我則無話不說,你說你喜歡李承昊,他長得溫文爾雅,你最喜歡那樣的男子了。如果可以,你希望嫁一個像他那樣的男人。”南宮羽軒雙眼顯得有些空洞,看着湖中的暗影。
她吃着他買給他的糖葫蘆,那焦糖沾在了衣襟上,他伸手去幫她拈掉,她順勢靠在他的肩上,軟軟地說:“上官羽軒你說怎麼會有那麼好看又有禮貌的男人呢?說話的時候還文縐縐的,很有學問的樣子。父皇說,他是你們大風最有學識的年輕男子,風流文雅,是頂頂好的男人。你說,若是能夠嫁給那樣的男子,是不是女子最大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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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放在她衣襟上的手僵了僵,內心卻洶涌澎湃,他壓抑着自己內心的感情,平靜地問她:“你想要嫁給他嗎?”
“啊,父皇說,我若能嫁給那樣的男子應該是一件高興的事。”
就因爲這樣的一番話,他認定,那個叫嘉和的小公主是喜歡着大皇子的,而柔然國的皇帝也是想把自己最心愛的小女兒嫁給那個叫李承昊的大皇子的。他當時心裡是什麼感受,失望,同時還有一些莫明的躁動。正在這個時候,他收到了父親南宮傲的來信,命他無論如何要弄到柔然皇宮的地形圖,儘早拿到那半張藏寶圖。一切似乎都早已命中註定,他天天哄着嘉和玩,她帶着他逛遍了皇宮的每一個角落,連秘道也不放過。她只以爲他天生就愛好鑽研這些奇門歪道,孰不知,他只不過藉着好奇之名,以行竅寶之實。最終,他還是一無所獲。可他劃得那些皇宮地形圖卻不翼而飛,他知道,那些圖是被李承昊拿走,飛鴿傳書給了李承嗣。可是,那圖確實是他畫的。也因爲那圖,柔然破國的速度加快,柔然帝后不能從秘道逃生,活活地燒死宮中。若非說柔然帝后是他殺死的,也未償不可。
這些,便是他欠羽汐的。他什麼也不能給她,連最後的自由也給不了她,他不可能跟她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他不夠資格。
“原來真是你。李承嗣說若不是你的圖,他根本就不可能那麼快攻破皇城,若沒有你的圖
,父皇母后也許不會死。”羽汐疾言厲色,雙目赤紅。她想過南宮羽軒在柔然滅國上的角色,卻沒有想到,他會扮演這個往她心臟上插匕首,斷了她生路的角色。
“你是不是因爲覺得愧疚,才救得我?”握緊雙手,骨節泛白,指甲深深地嵌進了肉裡,抑制着心裡那一陣一陣地絞痛,她緩緩地,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吐。
“是。”既然要讓她死心,那就死得徹底一點吧!南宮羽軒閉上眼,也緩緩地說道。
原來,他連騙她一騙都不屑了。
原來,一切都不過是假的。
他的愛是假的,他的話是假的,連他的人都顯得那麼虛假。老天爺啊,她一直在扮演着什麼樣的角色!她對他毫不懷疑的信任,她對他毫無保留的交付身心,原來,一切都只不過是假的。
“很好,真的很好,南宮羽軒,我恨你,我恨不得你去死。”
她從頭上拔下那枝梨花瓔珞步搖,上面的小鈴鐺還在叮叮噹噹地響着。不知什麼時候,淚水已經佈滿了她整個臉龐,可是她再也顧不得去擦一擦。雙手握着那支步搖,因爲太用力,釵頭上的梨花把她的手劃破了,鮮血一滴一滴地流了出來,染紅了那花,也染紅了月光下的青石板。
那釵以極緩慢地速度,平平地向南宮羽軒的胸口刺去,釵尖一點一點沒進了他白色的衣裳裡,只至整個地沒了下去。鮮血一點點滲出來,泅開,像一滴墨汁暈染在白色的宣紙上。
他沒有發出一點兒聲音,連輕微的悶哼都沒有,眼睛平靜的可怕。胸口尖銳的刺痛沒有給他帶去一點兒痛苦,相反,他內心還覺出了一陣暢快。若真能死在自己所愛的人手裡,是不是也是人生最大的幸福。
“南宮羽軒,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我再也不想見到你了。”羽汐說完,決絕地轉身。她的身形瘦弱,那華麗的衣袍撐不起她內心的沉重。
當她的身影快要消失在盡頭的時候,她頓住腳,並沒有轉身,只有風輕微地送來了一句:“你究竟有沒有愛過我?”
她似乎怕聽到他的回答,踉蹌着腳步,急速地離開。
我怎麼沒有愛過你,你不知道,我有多麼愛你,爲了你,我寧願一個人下地獄。南宮羽軒在心裡叫囂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