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上,這是南國進貢之物,如何會在你這裡?”月夜看着秦思手中的白玉扳指問道。
秦思啞然一笑,或許當真是冥冥中有天意吧。
“這是皇上賜下的。你拿着這個去見他,他必然會聽你把話說完。”秦思不想在其中摻雜太多,提醒一句,聊表心意罷了。
月夜應下,看了看四周巡視的侍衛,無意道:“這天朝皇上的寢宮守衛似乎並不森嚴。”
說着,月夜擡頭望月,等到月色當空,她趁侍衛輪換班次之機,幾番躍身入了昭明宮。
……
斑駁的樹影將秦思的身形容納住,她輕着呼吸等着,不時往月夜離開的方向張望。
按說只是傳一句話的功夫,可過了半盞茶的時辰,月夜依舊沒有回來,這讓她生出些不安來。正在焦慮之時,昭明宮四周的燈火忽的全部亮起。
急促的叫喊聲在夜裡格外驚人。
“來人啊,有刺客,皇上遇刺了。”尖銳的聲音打碎了秦思腦中最後一絲清明,她下意識地站起身來。
不好,月夜……
身子剛立直了一半,肩上卻被重重一壓,秦思又蹲了下去。
“阿離。”
秦思掙扎的肩頭一頓,聞聲回眸看去,看着來人,她的身子才鬆軟了幾分。
“你怎麼來了……”她的話語中帶着些不安。
“太子下詔讓父侯上京,我得知消息,便出了山坳陪着父侯一同來了。”
葉筠一微微一笑,眸子卻是在四周查看着,只見昭明宮的侍衛紛紛往宮內而去,口中皆是高喊着“抓刺客”,凝神聽着,宮內很快響起了刀劍相撞的聲音。
“月夜她……”
葉筠一安撫地拍了拍秦思的背脊:“這些人還傷不了她,你若出去,她會分心的。”
“來人,皇上駕崩了。快抓住這個刺客……”
葉筠一溫和的話語還沒落下,帶着驚慌的一句“皇上駕崩”傳來。
駕崩???
這一個詞讓秦思皺起了眉,瞳孔猛烈地收縮着,秦思的思緒也隨之越轉越快。
不對勁,她越想越覺得不對勁,一切事情都太過巧合了。齊仲景與萬明爲何不去別處商洽,偏偏來了冷宮。而齊仲景要殺皇上的消息,又湊巧被她們聽見。昭明宮是皇上寢宮,按說守衛森嚴,又怎麼一下子鬆散起來……
一個圈繞着一個圈,一個謎夾着一個謎。這樣的迷霧讓秦思的不安擴散到了極致,好似她現在所做的每一步都在誰的掌控之中。
而聽見皇上駕崩,葉筠一的心頭莫名緊了緊,一股說不出的堵塞感竄開。
二人心中各有所想,眸子卻是不離昭明宮上的火光。
……
忽的,一身黑衣的月夜從昭明宮中越了出來,落在宮門前的平臺上。四周的侍衛齊齊圍了上來,那緊密挨着的身軀就像是鐵桶一般,將月夜死死逼住。
御林軍紛紛使出殺招,月夜甚至連使輕功逃走的空隙都沒有。
“月夜……”秦思口中低喃着,就要掙扎起身。
這一次,葉筠一併未攔她,再壞不過是個死,有她在側,無憾。
秦思裙裾一動,眸角的餘光裡卻鑽進一個人影,定睛看去,這人動作慌張,相貌總覺得有幾分熟悉。
月光從雕欄一側打下,在牆壁上投下萬明的影子。
那個下顎……
對了,萬明,這就是萬明,那個冷宮裡和齊仲景交談的太監。
伸手指着偷偷從昭明宮中溜出的身影,秦思慌忙道:“筠一,快攔住他。”
她話音一落,葉筠一便提氣趕了過去。兩個侍衛打扮的人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此時正拖拽住萬明,似乎要喂他吃下些什麼。
“留活口。”
聽見秦思的話音,葉筠一從懷中隨意摸出一物便打了出去,一個侍衛吃痛,手腕一鬆,萬明便跌坐在了地上。
葉筠一又臨空拍出一掌,另一名侍衛亦是被打飛出去。
萬明見有人救他,顧不得其他,拼着力氣朝葉筠一跑來。葉筠一冷眼看着,隨手提着他的衣襟扔向秦思。
看着萬明顫巍巍的模樣,秦思眼中帶着憤恨之色,果然,皇上駕崩是他們動的手,而月夜這一進去,正好中了他們的圈套。
心中有恨意,手上制住萬明的氣力就愈發大了。
……
這邊聽見響動,御林軍當下分出了一列人馬朝着他們圍過來。
葉筠一見狀冷哼一聲,凌厲的殺氣在手腕間飛灑。
而背身對付御林軍的月夜見秦思這方有難,一個分神,背上剎時中了一刀,鮮紅的血被黑色的衣裳吸了個乾淨。這一刀打破了方纔的僵持,受了傷的月夜寡不敵衆,黑色衣衫上佈滿了刀痕。
一輪力戰下來,月夜單膝癱軟地跪在地上,肩上、背上、胸口都不斷地滲出血來。脖頸間架着一道冰冷的刀鋒,冷厲非常。
“月夜。”
秦思高呼一聲,便要前去救人,葉筠一亦步亦趨護着她,沉穩應對追上來的御林軍。
“都給我住手。”
繞過一個拐角,傳來一道聲音,虛弱中帶着不可觸犯的威儀,聞聲,御林軍都停住手上的攻勢,卻也不退半分。秦思往昭明宮前的臺階上邁步而去,輕咳聲盪漾開,她分明看着月夜脖頸上被劃出一道血痕。
“怎麼,你還要往前走?”
齊仲景輕聲說着,將秦思邁出的腳步生生逼了回來。秦思順着聲音看去,不遠處正是齊仲景帶着滿朝文武趕來。
秦思脣邊噙着一抹冷笑,你來得正好。
齊仲景一身杏黃三爪金龍長袍,白玉束冠,走在當先之處。他身後跟着的朝臣們,多是一臉的莫名或驚慌。想必是急急傳召而來的,呵,他就如此心急麼?
葉筠一手*秦思拉回身後,直視齊仲景,沒有絲毫的閃避。
“秦小姐,這可是殺人不眨眼的刺客,還是離得遠些好。”
這聲稱呼倒是讓秦思想起來,秦朝定的罪名已經洗清了,現在她依舊頂着將軍之女的名頭。
可齊仲景的後半句話讓秦思不解,他莫非不打算一併將她處置了?他分明知道自己與月夜的關係,現在演這一出又是爲什麼?
“呵,太子殿下,誰是真正的刺客還需要查證,事關我天朝威儀,還是莫要隨意下結論的好……”
秦思壓下心頭疑惑,笑着說道,眸中的冰冷如有實質,腳下裙裾飛揚,緩緩下了玉階。
“這個是自然。”
“刺殺皇上的真兇或許是另有其人……”秦思帶着不可察覺的笑意,輕柔的聲音驚起陣陣議論。
齊仲景不着痕跡看了看秦思身後,隨口道:“那秦小姐說說,會是何人啊?”
秦思帶着笑意轉頭,萬明便是最好的證人。可就在秦思回頭的一瞬,萬明的眼瞳暴起,脣角涌出汩汩血液來。一旁的葉筠一趕忙上前,手指在萬明的脖頸間探了探,緩緩搖了搖頭。
“你……”秦思腳下一個踉蹌,紅脣顫着,手中的紗袖被捏得起了褶皺,說不出一句話。
萬明死了,那月夜的罪名誰來洗刷。
緊緻的沉默被一人打破,只見身着絳紫色朝服的官員從隊列中步出,帶着哭腔道:“太子殿下,皇上遇刺一事自然是要嚴查的,可國不可一日無君,殿下身爲儲君,應當肩負起天朝重擔,登基祭天,以保我天朝昌盛啊。”
“是啊,懇請太子殿下登基。”
“懇請殿下登基。”
一語出,應和聲不絕於耳。
開口說這番話的,是董采薇的爹,戶部尚書董達。
齊仲景聞言,緊抿雙脣,好似在猶豫又似遲疑。
“殿下……”
董達再次一喚,齊仲景微微頷首,算是答應下來。他瘦弱的臉頰隱隱抽動着,這個皇位,本就是他夢寐以求的,現在就近在咫尺了,他如何能不喜?
“微臣有奏。”
正當衆人慾跪下高呼萬歲時,又是一道聲音傳來,俞紹成快步走到齊仲景面前一拜:“殿下,微臣以爲,百事孝爲先,皇上遇刺駕崩,若是不能查清,會有辱我天朝國威啊,微臣請殿下徹查。”
說着,俞紹成掀起前擺跪拜下去。
身後不少歸屬齊仲天的大臣亦是紛紛跪下:“請殿下徹查。”
兩派之戰,在此刻沒有硝煙,卻瀰漫着火光。
一方擁護齊仲景登基,一方拖延時間,一口一個殿下,讓齊仲景的眸色有了些殺氣。
“父皇被刺,孤自然徹查,衆位愛卿平身吧。”齊仲景話語裡帶着沉重,不時咳嗽皺起眉心。
俞紹成心中比誰人都着急,皇上突然駕崩,太子繼位便是必然的。齊仲天尚在雁門關,這樣一來,先機全失。
現在唯一能拖住時間的辦法,便是藉着皇上的死做文章了。
“殿下,昭明宮守衛森嚴,秦小姐和世子怎麼會在這裡?那個內監無緣無故,爲何要自盡?若是找不出刺客,皇上如何瞑目啊……”
“世子與秦小姐是孤請入宮的,至於這個內監自盡,孤以爲確有疑點。來人,暫且將他的屍身留着,查明身份。”
“至於這刺客,壓入天牢嚴加看管,着刑部審查,查明後後定罪問斬,至於登基事宜,着禮部安排,三日後祭天。”齊仲景一字一句說着,眼眸不離秦思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