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馨的氣息慢慢散去,秦思躺在榻上,右手與葉筠一緊緊交握着。
“筠一,青墨到了京城,可曾告訴你什麼?”秦思軟着聲音問道。
葉筠一頷首微笑,眼中卻藏過點點模糊。青墨受傷的事情還是不要讓阿離知曉得好……
“青墨告訴我,天朝有人在背後禍亂南朝國政?”
“不錯,那人處處下手,卻也不傷及我分毫,想來想去怕是有所圖。”秦思說着一嘆,擡眸向上看去,葉筠一低下的眼柔光可見:“而刺客還是影閣中人……”
葉筠一略一沉默,出聲問道:“你可曾想過會是我?”
秦思微微一愣,隨即輕笑起來:“是你什麼?是你派青鷹來的不成?你會嗎?”
淡然的反問卻是極致的信任,葉筠一安下心來。
“這青鷹的確不是我所派的,得知青鷹叛了,我遣影閣不下查了許久,也沒有消息。”葉筠一說着,安撫地拍了拍秦思的手背。
“也罷,你既然知曉了,便做好防備。我只怕這幕後的人亦會對你不利啊……”
“不利?”
葉筠一腦中忽而閃過一道念頭,當初董達的事情便有人在背後推波助瀾,而說起不利,那個刺殺景勝的人,可會與此事有關?
他臉色一變,秦思當下看出異樣來,她不禁問道:“你想起了什麼?”
“你說起不利,我倒是想起一樁事情來。俞玲瓏產下一子,我封做了郡王,名字叫做景勝。在他滿月之日,有人慾行行刺卻被青墨救下,只留下一樣東西。”
“什麼東西?”
葉筠一細細將景勝遇刺一事說了出來,隨即伸出手指,在秦思掌心上畫上“人”字的模樣。
“這?這是一個沒寫完的字啊……”秦思在心中描摹着那比劃,不禁蹙眉道。
“是,我憑藉這個去查,朝中以‘人’起筆的大臣共四個,其中三個我着人觀察過,並未有異常之處,剩下的一人剛剛入朝三個月,想來也不會是他。”葉筠一說着,語氣頗有些無奈。
秦思忽而搖了搖頭,她雙脣一顫:“或許,這並不是個姓氏啊。”
葉筠一眉心頓住,倒吸一口氣問道:“那你的意思是?”
秦思吐了口氣,對着殿外高聲一呼:“天官可在?”
殿門被輕輕推開,天官並不走近,只是隔着屏風應道:“公主可有吩咐?”
“進來吧……”
天官繞過屏風走近,對着秦思行了一禮後,復對着葉筠一躬身一禮:“公主,世子。”
“紙筆伺候。”秦思說着,將手放在葉筠一掌中,藉着力道半坐了起來。她指了指不遠處的矮几:“筠一,你去坐着,我說,你寫……”
天官將紙筆放在案几上,葉筠一拈起狼毫筆,沾滿濃墨半懸着。
“任,何,白,付……侯,伯……”
秦思搜刮着所有能想到的,以“人”起筆的字,而葉筠一則是一一寫在紙上。
“好了……就這些。”秦思輕咳一聲,示意葉筠一將所寫下的字遞給她看看。葉筠一拿起宣紙輕吹着,隨即展開在秦思眼前。
將這些字一一排除後,秦思靈臺忽而一亮:“對了,若不是姓氏,可會是個稱呼?”
這話說的有幾分道理,葉筠一在宣紙上看了看,一個個排除之下,最終目光不經意落在一個字上。他的凝滯於秦思的目光聚在一處,侯……
“不會的。”察覺到葉筠一有絲絲僵硬,秦思笑着挪開目光。
葉筠一亦是點了點頭:“是啊,或許這根本就是一張碎紙,並無任何深意。”
秦思輕嗯着:“不錯,或許只是一張碎紙而已。”
……
京城中,葉筠一離開的消息並未有誰知曉。可連續幾日抱恙,朝臣終究是憂心的。風遠侯入宮求見,內監不敢攔着。青墨見狀,將風遠侯請入昭明宮內直言相告。
“什麼?殿下竟然獨自去了南宮?”風遠侯怒喝一聲,雙眉倒豎着上挑。
“侯爺莫要生氣,秦小姐臨盆,公子自然憂心着。”青墨依照舊稱叫喚着。
風遠侯拂袖冷哼着:“荒唐,殿下已經不是區區世子了,他可知這一走,朝堂會亂成什麼樣子?”
“侯爺,這也是青墨讓您入內的緣由啊。還請侯爺幫着殿下瞞過朝中各位大人……”青墨說着對着風遠侯一拜。
“你當那些朝臣這麼好糊弄嗎?”風遠侯怒氣稍稍淡下幾分來,話語低沉不已。
青墨見他鬆了口氣,也就放心下來:“侯爺自然能夠做到。”
“哼,也罷了,此事不宜外人知道,朝中剛剛穩定不久,若是還有心懷不軌之徒,怕就藉機生事了。”
風遠侯一番話說着,青墨俯首又是一拜。
兩廂閒話許久,風遠侯忽而沉沉嘆起氣來。
“侯爺這是爲何嘆息?”青墨出聲問道。
風遠侯搖了搖頭,那鬚眉隨之搖晃着:“本侯在爲殿下憂心啊……”
“哦?”青墨眼眸一亮,不禁擡起下顎來。
“此處沒有旁人,本侯也就直說了。你是筠一的左膀右臂,自然知曉他的處境的。這天朝上下,齊仲天的勢力尚有殘餘,可他偏偏不知輕重,要留下那個禍患啊。”
風遠侯頗帶着恨鐵不成鋼的語氣,那其中的怨氣青墨看得分明。可青墨也暗暗聽出風遠侯的意思……
“侯爺莫要憂心,公子所做自然是有他的打算的。”
“打算?他就是打算去將這江山拱手還給齊仲天嗎?齊仲天未死,這孩子留下就是禍患啊……”
青墨見狀,垂首默然不語,這話接下去越發靠近她心中所想。
“哎,這江山危矣……”
“侯爺還是莫要想了,青墨尚有事情在身,便先行退下了。”青墨出言欲脫身離開,腳下向外走着,卻是一步步加快。
“等等……”
身後一聲低喚讓青墨頓住,她眉眼中結出點點擔憂。
心中這般想着,青墨卻是淺笑着轉身一福:“侯爺還有什麼吩咐?”
“青墨,你是筠一身邊最可靠的人,你若不爲他想想,還有誰能爲他?啊?”風遠侯這一番話是情理之中的。風遠侯雖不參與,卻也知曉影閣中的事情。青墨對葉筠一的情意哪裡藏得住……
“侯爺這話青墨受不起啊。”青墨往後微微退了半步。
“青墨,你是個聰明人,什麼樣的決定對筠一是好的,你比他看得會更明白。”風遠侯說着,朝青墨走近一步:“你想想,一個男子能夠問鼎天下,是何等的威風。筠一是個有才識的,他會帶着天朝上下越發昌盛。男兒心懷天下,誰人能例外。若是那孩子長大,哪裡還有筠一生存的餘地啊……說一句大不敬的話,我與筠一也是父子一場,哪裡會有願他壞的心思。”
話音頓住,只此一瞬,下一剎那卻是化作更凌厲的風暴襲來:“齊仲天遺留下的孩子可是你在照料?”
青墨聞言果然一震,僵了許久才答話:“回侯爺話,郡王的確是青墨在照顧。”
“郡王……哼,一個叛逆的孩子也配封爲郡王?”
“郡王總歸是有皇家血脈,公子對他厚待也是理所應當的,畢竟天下悠悠之口衆多,得民心者得天下啊。”青墨這話是婉轉相勸了,可風遠侯是什麼人,他武將之風不減,霸氣外露道:“可自古一山不容二虎。”
“你明白嗎?”
青墨咬着脣,答道:“請恕青墨愚鈍,不解其中意味。”
“不解嗎?那好,本侯便直說了,你若心中有筠一,便去將那孩子殺了,斬草除根。”
公子啊公子,你讓青墨好好護着景勝郡王,若是有事便去尋侯爺相助,可現在正是侯爺在逼着青墨殺景勝,這一步棋,公子錯了……
“此事青墨……”萬萬不能答應。
青墨的話說了一半,便見風遠侯冷笑着從懷中拿出一物來:“拿着,你知道該怎麼辦?”
俯首望着地上,感知風遠侯身上傳來的殺氣,青墨心中一寒。她憋着喉頭,伸手接過那一個小紙包。
“青墨,知道了……”
現在的情形青墨只能答應,風遠侯殺機已現,她若再退步,那孩子的性命就沒有轉圜的餘地了。風遠侯既然有心殺之,便是青墨不答允,也會有其他人下手。甚至,怕連她也再走不出這昭明宮了……
“很好,你出身影閣,自然會做得很好。”聞得這個答案,風遠侯收斂起身上的戾氣,輕輕笑起。
笑聲環繞着殿內,而風遠侯的影子在地上緩緩拉長,最終跨出了正殿。青墨膝下一軟,手肘撐住身子良久都站不起來。
手中的小紙包格外刺眼,她要怎樣才能救下景勝的性命?紙包被逗弄得鬆開,其中不是別的,正是一枚黑色藥丸。那藥丸很是眼熟,青墨將藥丸小心地拿起,手指卻是不經意一縮。
這是……
這藥丸……
青墨在腰帶間拿出一枚黑色藥丸,與之相對。風遠侯方纔給她的藥丸,竟然和那被滅口的嬤嬤落下的藥丸一模一樣。她不禁眸色大變,怎麼會這樣,竟然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