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出外時被虜,落在太子手上。我調派了影閣的人手去查,可是一無所獲。只得到一句話:太子登位時,夫人平安歸……”青墨鼻息紊亂,緩緩將壓制在心頭的大石移開。
葉筠一胸口悶痛,孃親。
太子,你也太小看我葉筠一了。你想利用我的勢力倒也罷了,但你萬萬不該對秦家動心思,亦不該對我娘下手。待我救出孃親,自然不會放過你……葉筠一眼中的鋒芒如有實質,在陽光下閃着耀眼的璀璨。
“就算如此,你也犯了影閣的規矩。看在我們多年相識的情分上,我不殺你,從今往後,你不再是影閣的人。各自珍重,後會無期。”
葉筠一咬牙說着,話語利落。他腳下稍頓,隨即決然揮開衣袖轉身,起躍間,那抹白色極快地消失在青墨眼前……
四周再也沒有葉筠一的氣息,青墨頹然倒地,眼中的淚終於忍不住落下。她本是心高氣傲的女子,委身青樓不過是想助他。心心念唸的男子,卻對她無男女之情,更是對旁人傾心相許。她本以爲,這便是情之最苦,可這一刻才發現,滿腹的苦楚都抵不過這一句,一句後會無期……
公子,公子。
青墨不能看着你成爲衆之矢的。她的脣顫着說出無聲的話語,全身痙攣起來,痛楚從心口傳到四肢百骸。
倏忽,一個年頭竄進青墨心裡。秦思。不……公子不能找到秦思,不能……青墨腦中嗡鳴陣陣,她撐着痠軟的身子追了出去。
果真如青墨所想,葉筠一卻沒有急着離開蘇州,而是折返回了春花秋月樓。葉筠一腳下生風,五分的期待在胸口盪漾開。方纔青墨話裡的那個小姐妹,莫名讓他有些異樣的牽掛,好似一定要回來看看,才能安心……
找到守衛最嚴實的屋子,葉筠一運功躲開衆人,破窗而入。奇怪的是,屋內卻沒有一個人影。
這麼多人難道守着的是空屋子?
葉筠一腳步放輕,謹慎的目光在屋子裡搜尋,桌案上擺着茶杯,杯中尚有半盞茶水,深深一吸,是微微沁人的馨香。
心頭的跳動有些慌,阿離,會是你嗎?可知我尋你不得,日夜週轉的難捱有幾許。
最終,目光落在了角落的木櫃上。這木櫃約莫有一人高,是這個屋子裡唯一能容納人的地方了。
屏息間,葉筠一似乎能感覺到,一陣輕不可聞的呼吸亦在顫動着。
葉筠一的步子不禁放慢,連呼吸都安靜下來。而在木櫃裡,月夜護着秦思躲着,那越來越近的腳步聲讓月夜散發出冷意深深,手中的劍悄無聲息對準了櫃門,好似只要有一點異動,便會出鞘飲血。
一個輕叩,木櫃被撥拉開一道縫隙,秦思被月夜死死護住,可眼前的光亮仍是不能抑制的涌向眸子。
耳旁是激烈的風颳過,定睛看去,月夜朝着來人襲去,來人卻輕巧閃開,一白一黑兩道身影交織在一起。
“住手。”秦思看見那一抹白,喉頭堵塞住,以致於聲音都變了樣子。
月夜聽聞她出聲,自然是收了攻勢。葉筠一卻是生生頓住,那頎長的身形微微一抖,空氣頓時凝滯起來。
“是我,筠一。”秦思眼中淚珠飽滿地包裹着眸子,卻顫微微地滑動着不肯落下。
月夜在旁一聲不吭,拱手行禮後邊隱身起來,將這難得的溫潤留給了他們。
葉筠一回眸望去,看着秦思將臉上的面紗揭開,看着那張魂牽夢縈的眸,看着那清減不少的臉頰,他眉眼顫抖着落下滿地溫柔。
他在心頭喚着秦思的名,上前重重環住她,直到懷中的柔軟散發出熟悉的熱度,葉筠一才低聲開口:“阿離,阿離。真的是你。我怕我一睜眼,你根本不曾出現過。”
秦思的鼻尖纏繞着熟悉的清淡香氣,她緊緊閉上眼,雙手伸手抱住葉筠一的腰身:“不會的,是我。”
溫柔的懷抱容納着秦思飄零多日的酸澀,她靠在葉筠一的肩頭,這便是她要棲息的良木。
原本以爲,再次相逢之時,會有太多的話要說。可現在,只是呼吸着有他的空氣,心中便是暖陽灑遍。
葉筠一捧起秦思的臉,額頭輕輕抵上她的額,彼此的呼吸交融在狹小的距離裡,臉上緩緩升起緋紅。
“我以爲你去了京城,誰想到你會來蘇州。如果不是我前來查證一件事情,我便找不到你了。”葉筠一的話,不是纏綿,卻勝纏綿。
“你這不是來了嗎?”帶着些許輕鬆之意,秦思勾起脣角,會心一笑。
手指撫上葉筠一微涼的眉眼,那琥珀色的眸子裡,血色更外明顯。秦思一陣心疼,踮起腳尖,紅脣落在那顫抖的眼睫上。
葉筠一揚起頭,將秦思的紅脣含住,溫柔輾轉着,勾畫秦思脣瓣上的每一個紋路。胸口沉痛的窒悶感,讓秦思臉頰飛紅,身軀軟軟地靠在葉筠一的臂彎裡。吸|吮間,二人藏在心底的相思紛紛落下,化作呢喃吐息。
這吻忽而停住,葉筠一的神色變幻,他將秦思輕柔地從懷中拉開:“阿離,有人來了。”
話音剛落,月夜便從樑上躍身下來,她將秦思擋在身後,二人緊貼着屏風後的牆壁站着。秦思透過月夜肩頭的縫隙,輕聲道:“筠一,小心。”
“等我。”葉筠一回以溫潤一笑,安撫着秦思胡亂衝撞的心。
……
屋內靜謐不過一瞬,門鎖打開,推門而入的是青墨。
當她看見葉筠一的一剎那,她便知道,自己輸了,輸得徹底。因爲他的臉色,是一抹還未收起的溫柔。
“公子,你見到她了?”青墨梗着喉嚨問道。她的目光在屋內一轉,她知道,秦思一定在,而她接下來要說的,亦是要讓秦思聽到的。
“你早就知道了。”葉筠一側身而立,話語中帶着寒風冷厲。
青墨嬌媚一笑:“是我將她帶來蘇州的,我如何不知?”
聽見青墨的聲音,秦思是有些訝異的。她一直知道,青墨帶她來蘇州不是偶然,她也知道,青墨是知道她身份的。可是她唯一沒有想到的是,青墨竟然與葉筠一相識。
“我不記得曾給你這樣的命令。”
青墨對葉筠一的疏淡暗自苦笑:“青墨只是想見見,見見那個讓公子心動的秦家小姐。現在公子來了,也是時候將她帶走了。”
“只是……”
青墨並不給葉筠一說話的機會,她的眸子在木櫃上打了個轉。話語漸漸鋒利起來:“只是公子,她回京後必然會知道,是太子殺了她的婢女。”
一句話,恰似平地驚雷。
葉筠一阻止的太慢,而秦思是反應不及。
“青墨。”葉筠一厲聲一喝,他不願秦思聽見,可已經太晚了。
“公子,如何?”青墨故作不知,腳下步子輕移便到了木櫃前,她伸手去打開木櫃,裡頭是空空如也。
些微一愣,目光轉向一旁。這一瞥,將屏風後的黑影收容乾淨。青墨伸手便要推倒屏風,而此時,葉筠一慌張起來,下意識便是將腰間的玉佩打向青墨。青墨手臂忽然一痛,垂眸看向那已然滲出血跡的手臂,她脣角勾起,眼中晶瑩無比。
是時候了,她匆匆趕來是爲什麼,不過是逼他傷了自己,逼他給自己一個離開的理由。也逼自己,逼自己退無可退。
“青墨姑娘,你剛剛說,是太子殺了替我回京的女子……”
“阿離……”
秦思從月夜身後走出,潔白的臉龐迎着光變作了透明的色澤。
“不錯。是太子僱了殺手去滅口。”青墨對着秦思,定神說道。
屋內無人出聲,任由那份安靜攪亂了每個人的心。在秦思惶然的時候,青墨的眼中眸光一亮,她對上葉筠一關切的眼,心頭重重喘息着。這一份情,她求而不得,那便放棄,絕不反悔。她青墨此生有一事不做,便是勉強。
千山萬水,從此往後,青墨不愛葉筠一。
“公子,門外的侍衛被我點了穴,馬上就會醒來。還是讓秦姑娘先隨我回屋,換身衣裳再離開。”情絲散盡的青墨,打破了屋內的沉寂,她的利落中不帶一絲媚態。
“好。”
秦思含笑答話,止住了葉筠一口中未說出的拒絕。
————
“你要與我說什麼?”秦思換完了衣裳,輕聲問道。
青墨搖頭一笑,眼中是讚賞:“不愧是公子喜歡的人,果真聰明。”
“你刻意在他面前告訴我,我的婢女被太子所殺,卻又不把話說完……分明有它意。”秦思揚起螓首,看向青墨。
“公子現在幫着太子穩定局勢,你是知道的。而你,回京之後,必然找太子報仇。我說的對不對?”青墨解開滿頭釵環,拿起布帕子擦拭着臉上的脂粉。
秦思雖然遲疑,仍是回答道:“筠一幫太子,是因爲秦家,現在我與太子報仇,他自然不會阻攔。”
“的確是不會阻攔你,可他卻必須站在太子一邊。”青墨淡笑着轉身,素面的她更有些別緻的美。
“什麼意思?”秦思察覺出不對勁,黑眸染了墨跡。
“侯爺夫人在太子手上,而公子很是孝順。秦小姐自然也想得到,在這種情況下,公子是不會背叛太子的。”青墨停住,將秦思臉上的爲難看在眼裡:“不過,公子可以與任何人爲敵,只除了你。秦小姐若是當真在意公子,便該知道怎麼做……”
秦思心頭竄過一絲鈍痛,她不能不替憶卿和天官報仇,亦不能害得筠一背上不孝的罪名,更不能與他爲敵。
(在離家去外地路上奔波,求虎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