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家裡有工人在的,可是,人都是這麼現實,我媽媽生前對他們那麼好,人走茶涼,他們就算記得我媽的情,人一走更多的也是巴結和討好新女主人,膽子大的出來勸阻幾聲,膽小的乾脆不見人。呵,說來好笑,簡寧一邊打我,還一邊喊早就打我了,就是看不慣我的高高在上,看不慣我總用冰冷鄙視的眼神看他們,晏暮秋也叫囂,是我不準老爺子帶他們回家住,所以要把我扔出去,他們住大房子……”
許自南聽不下去了,眼淚早已嘩嘩直下,眼前這個人,是她摯愛的人啊,八歲那個面對母親被燒焦的屍骨瘋狂失措的他就已經讓她心痛不已了,想不到,失去母親以後的他還要受到簡寧他們這樣的欺負,難怪,他曾那麼嚴厲地指責她,要她站隊隊伍,在他心裡,這所有的一切是刻下了多深的傷痕……
“你看,我一說你就哭,不說了。”他伸手給她抹着淚。
她搖頭,“別,你說,沒關係,我就是……就是抒發一下嘛……你接着說。”
這些往事,他曾經對第二人說起過嗎?一個人要深藏所有的仇恨,隱藏多少的屈辱,要經歷多少艱難,才能孤獨而堅定地成長,最後長成他這樣的參天大樹?
“好吧,我那時以爲他們會把我打死,甚至想,打死就打死吧,至少可以去見媽媽了,但是,還是有人救了我。”
“徐姨?”她猜鋒。
“是的,徐姨。”他輕道,“徐姨是我媽媽年輕時的舊姐妹,我媽也算是對她有點恩吧,所以對我媽對我都很好,那天,她是打算來家裡看看我,跟我告別就離開這個城市的,有老鄉給她在別的城市找了份事做,碰巧卻看見了這一幕。我快被打傻了,只聽見她一聲爆吼,然後壓在我身上的重量沒有了,我一看,徐姨手裡拎了個大棒子,一棒子把簡寧打到了一邊,沒有簡寧壓着我,晏暮山和晏暮秋那倆小傢伙就好對付多了,我把他們推翻,形勢立轉。”
“而徐姨,更像瘋了一樣,拿着棒子追着簡寧打,把簡寧追得狼狽不堪,晏暮山姐弟也被嚇壞了,沒有了簡寧幫忙也不敢來動我,跟着徐姨跑,哭着喊媽媽。我被按着打的時候還是有工人看不下去,打電話給老爺子了,老爺子剛好在這個時候趕回來,才結束了這場亂仗。”
“簡寧他們惡人先告狀,指着晏暮山姐弟和她自己一身的狼狽說徐姨如何兇狠,我什麼都沒說,只在老爺子看着我的時候,我指着地上的碎片說,他們砸了媽媽的花瓶和照片。老爺子本來暴怒的樣子一下軟下來了,我知道,媽媽是他心裡最大的傷口,也是他的軟肋。我沒有把自己傷痕累累的胳膊露出來,我不是一個……”他猶豫了一下,看着許自南那雙霧濛濛的淚眼,最終還是道,“我不是一個喜歡將傷口袒露給別人看的人。”
這一點,許自南是明白的。她伸出手去,握住他的手,在他的手背上輕輕撫摸着,好似,在撫摸着那些年代久遠裡已經漸漸結痂的傷痛,身上的,心上的,不知道,她是否能將它們都抹去……
他黑亮的眼睛光暈柔和地注視着她,好像在告訴她,她這個舉動很好笑。
不過,他並沒有收回手,只是道,“很多年過去了,我已經不是一個需要安慰的人,傻孩子。”
“我知道……”她低聲說,“可是我想起來還是會覺得很心痛,我討厭自己太小了,如果我年紀再大一點,可以跟你一起長大,一定不會讓你受那麼多欺負。”
他握住她的手,沒有再說話。
“後來呢?”她小聲地繼續問。
“嗯,後來就是正題了。”他微微點頭,“後來徐姨氣不過,把我的袖子挽起,給老爺子看,兩隻手臂全被晏暮秋那倆人割破了。徐姨也是個有智慧的人,跟我一樣深諳老爺子弱點,捧着我的手臂質問老爺子,如果我媽媽看見這樣一雙胳膊會心痛到什麼程度,她怒斥老爺子沒有照顧好我,對不起媽媽,最後,一棒子打下去,客廳裡那扇玻璃屏風被敲了個粉碎,她大聲宣佈:從今往後,我哪裡也不去了,就在這個家裡守着大少爺長大!誰要再動他一根汗毛,先問問她手裡的棒子,再問問這個家裡女主人的遺像!我豁出這條命去,也要保護大少爺周全!”
“當時徐姨氣勢真的很嚇人,老爺子心中有愧,什麼也不敢說,簡寧見老爺子都不說話了,更是不敢再囂張。後來,徐姨逼着簡寧把地上的碎片一片片撿起,把我媽的照片重新供起來,簡寧開始還不肯,可是這回老爺子也是站在徐姨這邊,她才無可奈何去做了。”
“這次之後,我看清了所有人,只有利益,沒有溫情,就連家裡的工人都是見風使舵之輩,除了徐姨。徐姨在晏家留了下來,無微
不至地照顧我,也保護着年幼的我。我發誓,要快點長大,不要再被人欺負,不要讓這個媽媽曾愛護過的家被外人踐踏,我要守護屬於媽媽的一切。因爲那次事件,簡寧和她的兩個孩子被老爺子狠狠訓斥,這樣看來,好像是幫我出了惡氣,可是,我說過,他們三個也是老爺子的親人,打過罵過之後,還是親人,我最怕的事,遲早有一天會來臨,那就是,老爺子終於要娶簡寧進門了,那年的我,十歲。老爺子問我,帶弟弟妹妹回家來好不好?”
“我可以鬧,可以橫,可以各種方式反對,也許簡寧他們暫時就進不了門了。但是徐姨提醒了我一件事,就算不進這個家門,他們還是在另一個家裡存在着,而且,老爺子需要女人,有女人的地方纔是家。”他苦笑了一下,“南兒,可笑嗎?十歲的我,就必須懂得,男人是需要女人的。”
不可笑,她一點也不覺得可笑,她只覺得心痛,心痛這樣的他在這樣的家庭裡掙扎。
他接着說,“徐姨說,現在老爺子還對我對媽媽有愧疚之心,但是男人最經不得的是枕頭風,而且,我這樣把簡寧逼在家門外,久而久之會讓老爺子對簡寧也愧疚,給他生了兩個孩子,卻一直得不到名分,在男人看來,會是一種不爭和偉大,時間再長一點,幾十年過後,只怕老爺子對我媽的那點愧疚之心會慢慢被磨掉,而對簡寧感情越來越深,最後把家的重心最終轉到了那邊,導致晏家的一切落到他們手裡。徐姨說,就算老爺子還記着我和暮白,能做到一碗水端平已經是最大極限。”
“所以,你就在那時同意了……同意了他娶簡寧,然後提出條件?”許自南心中滿是憤慨,不願意再叫晏項文爸爸,可是也做不到叫老爺子,直接用他代替。
“是。徐姨說,倒不如同意老爺子娶了簡寧,平淡日子,總有矛盾,就算沒有矛盾,住在一起也能挑撥矛盾,讓老爺子和簡寧的日子不那麼好過,一旦不好過了,男人就喜歡懷念,我媽在老爺子心裡說不定就能長久了,至少,敵人在眼皮子底下蹦躂總比藏在暗處好。並且,此時主動權在我手上,我還可以提出條件,我就提了。”
“老爺子年輕時對我媽着實好,晏家財力當真大,改股份制,完全不必吸納別的股東,還一家獨享,跟所有大公司只合作不吸收投資,唯獨卻給了我媽百分之三十,他自己七十。我提出,要他立遺囑,所有的,百分之百全是我的,老宅,各處不動產,全是我的,如果我十八歲的時候他還活着,我直接接手,如果我十八歲之前,他就不幸了,那我繼承。那時候簡寧還很能裝,裝真情,不止一次在老爺子面前說跟他是因爲真感情,不要晏家一分一毫,也只有老爺子豬油蒙了心會相信,不過,這樣也好,正好助我,老爺子爲了扶簡寧爲正,基本同意了,只不過提出如果我十八歲他還沒死就拿出百分之十來給他自己,公司交給我。我想想也同意了,說實話,我也怕他反悔,先拿下百分之九十再說,並且立了家規,簡寧他們不準亂動家裡的東西。就這樣,簡寧如願以償帶着孩子進了晏家,而我,把所有跟母親有關的東西還是收了起來,媽媽曾住過的三樓是他們的***,我用的書房,也是我媽以前的房間,對家裡立的規矩是,除了徐姨可以去打掃不準任何人進去。”——題外話——更新時間現在要改一下啊啊,一般下午5-6點一更,晚上12點前一更好了,給親帶來閱讀的不便在這裡表示歉意了,因爲一旦有一天更成這樣,後面就很難再改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