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宇。”懷裡的人悶悶地叫了一聲。“嗯”裴錦宇保持着單膝跪地的姿勢,抱着她不動,“我們到旁邊坐下來說話好嗎?”“這裡沒人,就在這兒說一樣。”他的聲音輕而溫和。“那可不可以,先放開我。”她小心的打商量。“不可以。”裴錦宇下意識的拒絕,頓了頓,低下頭,將下巴放在她的額頭上,輕輕說:“夜離,別對自己這麼殘忍。”他知道懷中的小刺蝟又把刺豎了起來,要推開靠近她的人。裴錦宇也知道自己沒有義務非要靠近她,拼着受傷的危險去安撫她。可是即便心知肚明,他仍然無法命令自己放開她,那似乎是天生的本能。
對自己殘忍嗎?喬夜離反問着自己,不過是拒絕別人靠近關心罷了,不過是掩藏了自己所有情緒罷了,這麼做,原來竟是對自己殘忍的嗎?她微微嘆息一聲,算了,這個懷抱這樣溫暖踏實,自己又實在身心疲憊,靠一會兒吧,應該沒什麼。
她不動,他抱着她換了個姿勢坐下,仍舊將她緊緊禁錮在懷裡。
過了一會兒,喬夜離悠悠開口,說着不着邊際的話:“覺得自己有種被榨乾的窮途末路,再沒有力氣去應對什麼,僅僅是維持每天平淡無波的生活,就已經用盡全部力量。”感覺到裴錦宇極輕微的抖了抖並且收緊雙臂,喬夜離頓了頓,接着自言自語式的低語,“每天清晨一覺醒來,才發現自己又撐過了一天,明明生活平淡無奇,吃好喝好,卻總覺得過得很艱難,很絕望,每一天都有,明天就會撐不下去的感覺。”
裴錦宇的手臂已經緊到讓她呼吸困難,喬夜離不再說話,靜靜待在她懷裡不動。
“夜離,告訴我,你都經歷過什麼?”裴錦宇終於控制住自己不那麼痛的時候,纔開口問她。喬夜離慘淡一笑,帶着自嘲,想了想,漫不經心道:“沒什麼,不過是一個女人因爲身份卑賤,被愛人遺棄,爲了報復,生下他的孩子,扔給窮鄉僻壤的老頭,不再理會,由着孩子吃盡苦頭,才告訴愛人他的骨肉受了怎樣的待遇。然後,那孩子失去母親,從窮孩子變成豪門千金,在痛苦與微弱希望的掙扎下,被刻意忽略,被排擠。”她仰起頭,眼睛亮晶晶的,卻乾澀無淚,再次給他一個悽絕的笑,“不過,那孩子已經習慣了,並且不再抱有任何希望,現在,過得很好,很好。”
“夜離……”裴錦宇有些手足無措的感覺,想要再收緊雙臂,喬夜離卻已經用力掙開他,站了起來,滿臉淡漠。“走吧,去參加我的生日酒會,他應該搞的很隆重。”裴錦宇看着喬夜離出去的背影,好半天才明白,那個他指的是她父親,忙提步追上去。
到停車場才發現,保鏢自作主張騎走了她的自行車,將一輛寶馬留下。喬夜離苦笑了一下,從揹包裡拿出車鑰匙,打開後備箱,示意裴錦宇將他的自行車放進去,兩人一起上了車,喬夜離也會開車,堅持讓裴錦宇坐在旁邊。
到半路有人攔車,喬夜離怕撞人只得停車,不料那人直接撲倒在車邊,喬夜離開門下去,見來人滿身是血,擡頭看看,遠遠的依稀可見有人往這兒追。想也不想,喬夜離將那人扶上車,開車呼嘯而去,穿過迎面追來的人。
“你不怕死?”裴錦宇一直靜坐旁觀,待脫離危險地帶,才疑惑的問。很顯然,這些人正在解決黑道恩怨,正常人應該避之不及。
“活着不見得比死好。”喬夜離冷靜的開着車,淡淡回答。“呵,那又何必救他?”瞄幾眼車後座情況不怎麼樂觀的人。喬夜離也瞥了兩眼,才道:“那是我的想法,他的掙扎已經很顯然說明他不想死。”裴錦宇笑笑,不再說什麼。
不能進醫院,喬夜離在一個小診所,爲那人包紮傷口,然後直接帶回家,從後門把車開到自己別墅門前,趁人們都在前面忙生日酒會,與裴錦宇一起將那人扶進房間,鎖上門,才又開車繞到前面。
“你膽子還真不是一般的大,會不會出事?”裴錦宇擔憂的問,“不會。”喬夜離把車停好,早有人上前爲他們開車門,喬夜離下車一看,皺了皺眉,喬家幾乎成了名車展覽會,看樣子來的人真不少。
裴錦宇淡淡一笑,神秘的喬家大小姐,吸引力果真不小。兩人一起進去,喬正遠迎了過來,喬夜離面色淡漠,只簡單介紹了裴錦宇便拉着他往一邊去了。躲來躲去,還是被祝壽的人攪得頭暈腦脹,有富家公子衝着她來的,也有以喬若汐爲代表的千金小姐,衝着裴錦宇來。十六歲是個比較隆重的生日,喬正遠在酒會上宣佈,將喬氏企業10%的股份送給喬夜離作爲生日禮物,這很快給喬夜離帶來新一波的麻煩,刻意巴結者一個接一個。
幸而,裴錦宇路上打電話讓家人準備的生日禮物送了過來,兩人如獲大赦般,以看禮物爲由,逃之夭夭。
喬正遠看着自己辛辛苦苦準備的酒會,女兒卻當做牢籠般避之不及,只能無奈的苦笑,哪有一點父女樣,除非必要,她幾乎不向他開口要任何東西,能不見就不見,一日三餐都不在一起吃,在一起的時間少的可憐。
裴錦宇和喬夜離在莊園的小花園裡找片草地並排躺下,又是夕陽將盡,裴錦宇看看幾乎不見蹤跡的太陽,扭頭又看看沉默不語的喬夜離,忽然無聲的笑起來,世間真是無奇不有,誰會想到他裴錦宇會對一個認識僅一個多月的女孩子如此上心,向來只有女孩子圍着他轉,幾時輪到他主動。
可是沒辦法,她讓他那樣心疼,像一隻手抓着他的心,緊緊的,逃不開。
裴錦宇從來不覺得自己是什麼所謂謙謙君子,他認爲做事只要喜歡就好,考慮太多反而失去人生原本的意義。之前身邊圍繞許多女孩子,他總是愛理不理,只因沒遇到感興趣的,如今,既然這女孩子闖進他的生活,那就沒有理由推開,認識時間的長短,並不是問題,重要的是感覺。
“夜離。”“恩?”他們都把雙手交疊着放在腦後,仰頭看失了光源的蒼白天空。“你恨他們嗎?”裴錦宇扭頭看着她問,聲音輕輕的,且漫不經心。
喬夜離連睫毛都沒有動一下,仍舊專心致志的看天光變化,彷彿不曾聽到他的話。裴錦宇也不催促,只是靜靜欣賞她湖水般清涼安謐的臉。
“恨他們?勞心又勞力,我豈不是吃大虧了?”裴錦宇幾乎以爲她會化成雕塑時,喬夜離終於淡淡開口,語氣裡滿是不屑,“無視一個人,豈不比恨更適合報復?”她的表情那樣淡定漠然,他看着她,想要讚歎她的堅強之時,卻發現事情並非想象的那樣,那張美麗的臉越來越蒼白,胸膛的起伏越來越劇烈,牙齒緊緊咬着下脣,可是,似乎只有還不夠,她收回頭下面的手,緊緊捂住胸口,整個身子慢慢蜷縮起來。
起初還以爲是她在努力控制怨恨,但看了一會兒,似乎不是恨,更像是,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