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姑奶奶

院子裡一陣喧譁。

一個長裙及地,環佩叮噹的女人帶着一羣人走過來。

無忌認得,這個人就是要嫁給上官刃的三姑奶奶。

一個孀居已久的女人依附在孃家,再婚的心情當然會迫切些。

雙喜指着她身邊的一個行事幹練,性格溫婉的丫頭告訴無忌:

“她叫嬋娟,就是美好的意思。但我們大家都叫她小嬋。”無忌想起那句膾炙人口的詞:“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他一直以爲,嬋娟代表月亮或者團圓。原來嬋娟是美好的意思。

雙喜一副擔心的樣子:“我們姐妹都很擔心她,因爲跟着唐嵐嵐的丫頭,全都幹不長。”

原來三姑奶奶叫唐嵐嵐。

有多少種美,就有多少種女人。

有多少個女人,就有多少美。

唐嵐嵐不僅美麗,而且風韻迷人,帶着成熟女人特有的魅力。

小嬋也很美,是那種鄰家女孩的美。

唐嵐嵐在對她說話:“都記下了?”

小嬋道:“記下了”。

“複述一遍。”

“姑奶奶說,大門外要蓋一座花亭,梁木要用新伐下來的紅松,上邊點綴百合和玫瑰,要紅白相間。還要垂下粉紅色的絲綢,絲綢要用蘇州吳越記的。地上再鋪上十丈長的紅氈------”

還有上官老爺的新衣和您的嫁衣款式一定要相配,明天招待客人的茶果點心用您的單子------”

她人還沒嫁過來,已經儼然是這裡的女主人了。

無忌只得走過去,他畢竟是上官刃的總管。

主人的婚事,他總不能不聞不問。

唐嵐嵐用挑剔的目光把無忌從頭看到腳,然後冷冷的點點頭:

“我不喜歡你。我告訴你我不喜歡你。我知道你是這裡的主管。所以我們最好相安無事”。

這個女人好直接。

她當然對無忌不會有好感。

她應該已經知道他和唐娟娟的事。

無忌淡淡道:“很好。好極了。”

唐嵐嵐又道:“但你做事最好讓我滿意。讓我高興。”

無忌道:“我只做好分內事。我從不試圖取悅於人。”

他補充道:“我根本不屑於這樣做。雖然我也做得到八面玲瓏。”

你不可能在所有的時間取悅所有的人,你甚至不可能在所有時間取悅某些人。

你只能在某一段時間取悅某些人。

但取悅於人似乎是件很卑下的事。

可是有時候,你不得不這樣做。

如果你不這樣做,你恐怕沒法活下去。

簡直連一天都活不下去。

至少是不能很好地活下去。

唐嵐嵐有點驚訝地看着他,然後她笑了:“我喜歡有人反擊我。”

好特別的三姑奶奶。

她一邊慢慢的走,一邊用挑剔的眼光看着身邊的一切。

唐缺的話對極了,唐嵐嵐真是什麼都看不順眼,什麼都要管。

她要把這裡的一切都重新裝修一遍。她試圖變更和重新設計她見到的一切。

她還要無忌把他自己的窗簾換個款式。

無忌已經受夠了。

這時候小嬋不小心拌了一跤,把她撞了個趔趄。

唐嵐嵐話也不說,從一個丫頭手上抽出寶劍,向小嬋刺去。

無忌抓住她的手。

她一雙鳳眼冷冷的看着無忌“我殺奴才,關你什麼事?滾開”。

“奴才也是人。你就算不把她當朋友,也該把她當人。”

“奴才算什麼人了,你也是奴才。你敢教訓我?你知不知道老祖宗最寵我?”

無忌笑了:“我差點忘了,奴才的眼裡,只有主子和奴才。怎麼會知道什麼是朋友?什麼是人?”

他的輕蔑溢於言表:“我當然知道老祖宗最喜歡你。因爲你是老祖宗最喜歡的奴才。”

這道理其實很簡單。

如果你仔細觀察,就會發現:

最好的主子,通常都是最好的奴才。

最好的奴才,通常也能成爲最好的主子。

如果你刺到了一個人的真病,她的反應,通常是氣瘋了。

但唐嵐嵐居然很可愛的笑了。

然後她撒劍,身體像陀螺一樣旋轉而起,藉着旋轉的力量,兩隻手陡然甩出兩把暗器。

唐門的暗器當然都是有毒的。

見血封喉的毒。

小嬋似乎嚇呆了。

在場的每一個人都以爲無忌死定了。

然後她們好像只看到劍光一閃,究竟閃了幾下,誰也沒看清。

唐嵐嵐怔住。

然後她的雙手交替,唰唰連響,又有不知道多少支毒針飛射出來。

她的衣帶上似乎彆着無窮無盡的毒針。

無忌頭很痛。

如果一個失手,他就會死的很快,說不定還很難看。

劍光閃動,唐嵐嵐的衣服被劃落。僅剩下貼身的褻衣。

露出她白玉般的臂膀。

白玉一樣的鎖骨和胸口。

甚至還有柔軟白皙的小腹和一雙雪白豐滿的大腿。

唐嵐嵐驚呼一聲,趕緊用雙手遮住自己。

她咬着牙,尷尬,憤怒,

但她只能恨恨的看着無忌揚長而去。

她不但不敢追,連動都不敢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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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別的新娘子

五月初一

宜嫁娶

貴人時在辰 吉時在巳

三姑奶奶和上官刃結婚,無忌卻在發昏。

因爲他總是上官刃的總管。

這一天唐家張燈結綵,喜氣洋洋。

上官刃住處車馬雲集。

無忌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看到各種各樣的箱子,櫃子,大大小小的盒子。

成匹成匹的布料絲綢,還有兩個梳妝檯,還有十幾個菱花鏡,銅鏡,以及各種各樣的小巧擺設------

這些汗牛充棟的東西,全都是三姑奶奶的嫁妝。

無忌驚歎一個女人居然會有這麼多衣服,這麼多鞋子,這麼多的擺設。

一切都準備就緒。

但已經到了巳時三刻,新娘子還是遲遲不上花轎。

喜娘滿頭是汗,派去的人相望於路,去了一撥又一撥。

無忌是新郎官的總管。

這件事總不能置之不理。

唐嵐嵐嫁給上官刃,也許是唐家的聯姻方略,也許只不過是老祖宗放在上官刃身邊的一根針。

上官刃已經和無忌說過這件事。

他以後在唐家行動就會大大受限。而且隨時可能變生肘腋。

但他們都認爲,任何事都有兩面。

如果善於利用這層裙帶關係,上官刃就能真正進入到唐家核心。

況且,無忌認爲,女生外嚮。

對一個女人而言。丈夫纔是她最親的人。

你有沒見過脫衣服見老爸的女人?

女人脫衣服,見的都是老公。

她們對老公毫無保留。

所以無忌雖然猶疑,但仍希望唐嵐嵐順利嫁過來。

唐嵐嵐在發脾氣。沒有人敢進屋子。

所有人都在看無忌。

無忌無奈的嘆道:“看來我非出馬不可了”。

他希望這件事能夠迅速解決,因爲他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蜜姬。

也許他可以將計就計,把蜜姬營救出唐家堡。

破壞霹靂堂和唐家的聯盟。

這對大風堂很重要。

現在時間已經到了。

他一進門,就見一樣東西向他嗖地擲過來。無忌抄手接住。

“你知不知道青花瓷好貴?這一隻元青花至少價值五十萬兩銀子。”

唐嵐嵐冷笑:“誰讓你進我房間的?你知不知道女孩子的房間不是男人隨便進的?”

無忌道:“幸好你不是女孩子了。”

他大大方方的進來坐在一張紫檀椅上。

屋子裡裝飾雅緻。

“老祖宗和大家都在等你”。

唐嵐嵐冷笑。

“你拿老祖宗壓我?我不高興,誰的面子也不給。現在我不嫁了”。

“如果你不想嫁,當初爲什麼不反對?”

沒人敢違背老祖宗的意志。

唐嵐嵐默默的梳頭髮。

她的頭髮柔軟如藤蘿。

無忌起身,“我去通知大家,告訴他們今天的喜事不辦了。想必有很多人高興省下一份紅包”。

他走到門口。唐嵐嵐叫住他。

“姑奶奶忽然之間,又想嫁了。”

無忌笑了。

“這樣最好。新娘子這樣漂亮,不讓大家看看,豈不可惜?”

無忌撿任何女人都愛聽的話。

唐嵐嵐好像高興了些。

“不過,我有個條件”。

“你說”。

“我要你親自擡轎子”。

無忌冷冷道:“你最好搞清楚,我不是做這些鳥事的”。

唐嵐嵐沉下臉。

“你敢跟我說這個字?下流!”。

無忌冷冷道:“我不覺得這個字下流。沒有這個字不見得就上流”。

唐嵐嵐一張清水鴨蛋臉開始發白。

她眉頭皺了皺,卻又展開。

無忌問:“你是不是真的要取消婚事?如果你不好意思,我替你說”。

“誰說我要取消?我很不得馬上就嫁過去。然後天天找你的麻煩。”

她變的好快。

她轉頭問小嬋:“我去年夏天做的那條海藍色百褶裙呢?”

小嬋打開一個盒子:“在這兒。”

唐嵐嵐道:“這是天藍色,你知不知道天藍色和海藍色是不同的?”

小嬋微微發抖,說不出話來。就像見了貓的老鼠。

唐嵐嵐冷笑,“連這也分不出,要你這奴才有什麼用?”

無忌也分不清這兩種顏色有多大的不同。

頂多不過是一個明澈一點,另一個晦暗一點而已。

他咳嗽一聲:“據我所知,新娘子穿的都是大紅衣裙。而且你的嫁衣想必已經能夠做好”。

“我爲什麼要穿紅色,紅色怎麼配我今天的心情?”

她做事一向只憑心情。

無忌道:“但藍色和紅蓋頭好像不大搭配。”

“我爲什麼要用紅蓋頭。這樣熱的天,你想捂死我啊!”。

她眼睛可愛的眨了眨,眼神意味深長:“何況,你是不是說我很漂亮,大家看不到會可惜”。

無忌說不出話了。

唐嵐嵐繼續道:“所以我就更不能用紅蓋頭了,你說是不是?”

“而且,轎子我也當然不能坐。”

“你該不會要走過去吧?”

“當然不會。我要坐滑桿。和轎子一樣舒服,又比轎子涼快。”

她補充道:“你快去準備,我簡直等不及了。”

她頓頓足,好像真的已經等不及了。

無忌道:“我去安排”。

這樣的新娘子,還是遠遠的離開爲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