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張掌櫃

這一談,談了足足兩個時辰,直把巴月累得口乾舌燥,光是茶水就喝了六七壺,心裡更是暗罵了不知道多少句老油條。商場無父子,更何況巴月和這位張掌櫃根本就是八杆子打不着的關係,所以談得吃力也是理所當然的,而且她雖然懂得的道理多,但是畢竟不是真正的商人,前世也不過是多打了幾份工見識過不同的老闆跟不同的合作對象談判,現在依樣劃葫蘆,自然有學得不太像的地方,如果不是她天生一股不認輸的性子,早在開始談判的半個小時之內,就已經認輸了。

饒是如此,她還是被老油條坑了一把,獨家銷售權給了張記成衣鋪,一個月提供的衣服,不得少於十件,而且還要隨時接受訂做的單子,如果一個月訂單超過十件,允許她適量減少提供的成衣,減少幾件,要看單訂的具體數額,要保證每件衣服的質量,尤其是水洗不褪色這一點,一旦有質量問題,她要承擔違約責任。

在簽下這樣一系列條件之後,最後的利潤分成居然是四六分成,她四,張家成衣鋪六。這讓巴月有些沮喪,她的心理分成底限是五五分成,理想分成是三七,她七,張家成衣鋪三。

在具體的銷售價格上,兩個人爭執了許久,張掌櫃認爲應該在布料和人工的成本之上,加百分之十的利潤,便是銷售價格,這還是張掌櫃看這衣服料子獨特,這放了這麼大的利潤空間,要知道,一般的成衣,利潤也就在百分之五到百分之十五之間。但是巴月顯然和這個老油條有着理念上的不同,她認爲服裝賣的是牌子,而這藍印花就是她獨一無二的招牌,算上品牌價值,銷售價格應該遠遠高於張掌櫃制定的價格。

但爭來爭去,她最終還是沒鬥得過老油條,一夜暴富,始終只能是個美好的夢想啊。

不過巴月也沒吃太多的虧,在她的力爭之下,這份合約只籤三年,適用範圍僅限於常安府地界之內,合約到期張家成衣鋪有優先續約的權利。老油條答應每次收到成衣,先付三分之一的訂金,全部銷售完以後,五日內全額付清,如果有訂做的單子,同樣先付三分之一的訂金,等顧客收到衣服滿意之後,立刻全額付清。

回款快,這一條就保證的巴月的資金流不會中斷,只要資金流不中斷,她就能在短時間內很快的發展起來,僱傭人手,擴大生產,佔領整個常安府的市場,然後就能向外發展。

而這一切,都是建立在她掌握了藍印花布這個獨一無二的商品的染制方法之上。果然,科技是第一生產力啊,雖然她掌握的技術離科技這個詞差了十萬八千里,但是所產生的價值,已經足夠讓她創造大量的財富,這一輩子都衣食無憂了。

她帶來的那五套成衣,張掌櫃都留下了,二話不說,就先付了三分之一的訂金,並且讓巴月十天後,再送五件過來,算是湊足第一個月的份額。

好了,成功的第一步已經踏了出去,她一定要更加努力。

爲了擁有自己的店鋪,加油,巴月!

她握着拳,給自己鼓了鼓勁,這才爬上毛驢背,得得得的又去了石匠那裡一趟,把張家成衣鋪的合作關係告訴了石匠,然後便興奮的往家裡趕回去。

“這麼快就找到了出售的地方……精明能幹的女人……”

石匠敲着錘子,一邊喃喃自語,一邊莫名的笑了笑。

因爲和張掌櫃談判,耽誤了大量的時間,巴月趕回張家村的時候,天色已經昏暗下來。剛下了官道,前面的荒草叢裡猛的竄出一個人來,差點把巴月從驢背上嚇掉下來。

可是這毛驢卻興奮起來,得得得的跑到那人面前,親切的用舌頭表達親熱之情。

巴月定神一看,居然是張小虎同志。

“人嚇人,嚇死人啊,你在這兒幹什麼?”巴月拍了拍胸口,見張小虎同志背上掛着一把弓,不由得興趣大起,“在追獵物嗎?兔子?黃鼠狼?”

這一片荒草裡面,她也想不出有別的獵物了。

張小虎同志站穩腳跟,順手將驢子腦袋推開,深深的看了巴月一眼,悶聲道:“你今天又去常安府了?”

“是啊。”

一聽他提這個,巴月就眉開眼笑,往常去常安府,她是去花銀子的,只今天去,她是賺銀子的,五套衣裳的訂金雖然不多,但好歹是入帳,不是出帳。

張小虎同志的聲音更悶了:“你沒叫上我。”

“啊?叫你做什麼?”巴月一下子沒反應過來,脫口便反問了一句。

誰料到就是這一句,居然讓張小虎露出了無限委屈的神情,好一會兒才悶悶的道:“你以前都帶我去的,我……答應嬸子,要保護你的。”

巴月眨巴眨巴眼睛,這時纔有些明白過來,難道張小虎同志春心動了?哎哎哎,這可不好,她可不想老牛吃嫩草啊。

“那個小虎……我認你做弟弟好不好?”

她盤算着,認了弟弟,以後就可以隨便使喚這個免費勞力了吧,還不用再被什麼人說屁股上沒肉不好生養的話。

張小虎同志臉色一垮,看上去更委屈了,喉嚨裡咕嚕嚕的,不知道在咕囔些什麼,等巴月側耳仔細去聽時,他喉嚨裡的聲音一頓,然後便聽他字正腔圓、吐字清晰的說了一句:“你屁股上沒肉不好生養的話,是我娘說的,不是我說的。”

嘎?

難道這就是一個孝順的但是又正好處於叛逆期的毛頭小子的思考迴路?

巴月囧了。

好不容易,把委屈的張小虎同志打發回去,毛驢也順手交給他了,省得她還要跑一趟。然後巴月就一溜小跑的回到了自己那間巴月小染坊裡。

奶孃正在做飯,聽到腳步聲,從竈臺後面探出頭來一看,便道:“月兒,你回來了,咦?小虎呢,他說他去接你……”

“路上碰着了,我讓他回去了。”巴月有些哭笑不得,看這模樣,奶孃分明對搓和她和張小虎同志是賊心不死啊。

“怎麼讓他回去了呢,我都做了他的飯……”奶孃一邊嘀嘀咕咕,一邊端了熱騰騰的飯菜上來,“月兒,小虎他是真關心你……”

“我知道……”巴月累了一天,肚子確實餓得很了,接過飯碗就扒開了,一邊扒飯一邊含糊道,“但是奶孃啊,我現在不想嫁人的事……吃一回虧還不知道怕啊……”

奶孃嘆了一口氣,道:“我知道你是一朝被蛇咬,當初我見那李少東一表人材的,誰知道肚子裡全是爛腸子,但是小虎跟他不一樣,這孩子心眼實,他瞧着你好,便往好裡待你……”

“那他還把衣服還回來。”巴月又打斷了奶孃的話。

奶孃語塞,長嘆了一聲,又道:“那不是他孃的意思嘛……小虎他……”

“他總得聽他孃的話吧……他娘不讓他娶我,他就是天天往我這兒跑也沒用……奶孃,你就甭操這個心了,小虎不適合我,我也不想嫁個年紀比我小的,吃飯吃飯,不吃就涼了。”

奶孃見巴月反對得太厲害,也就不再說什麼了,拿起筷子慢慢的扒飯,一邊扒飯一邊想着心思,琢磨着村裡還有哪家有沒娶媳婦的適齡小夥子,改天再讓巴月認識認識。

巴月哪裡知道她的心思,三下兩下吃了個七分飽,這才放下碗筷,心滿意足的拍拍肚皮,從懷裡摸出錢袋子,獻寶似的遞到奶孃面前。

“咦?怎麼多了一些?”奶孃看着錢袋,有些吃驚,早上她是親眼看着巴月數錢出去的,“啊,那些衣服……果真賣出去了?”

巴月笑得嘴巴都合不攏的道:“這只是三分之一的訂金,等衣服全部賣出去了,還有錢收呢。對了,奶孃,這十天裡還要趕製出五套衣裳。”

眼見巴月一手弄出來的衣服果然能賣錢,奶孃也樂呵了,道:“不就是五套衣裳嘛,那就動手做唄。月兒啊,你能幹了,你爹孃要是還在世,看你這麼能幹,不知得多高興呢。”

這剛還樂呢,說到最後一句,卻又開始流眼淚了,巴月連忙安撫了幾句,才藉口要洗碗筷,把奶孃給安撫住了。

一夜無事。

第二天一大早,巴月就樂顛顛的爬起來,按照自己的設計,又剪裁了五套衣裳,全部交給奶孃去縫製。然後她清點了一下剩餘的藍印花布,見還有一些,她也就不忙着再染,反正十天後她還要去常安府的,到時候僱一輛車,多拉幾匹坯布回來。倒是染料要多準備一些,不然坯布買回了,染料卻不夠,可就瞎耽擱工夫了。

巴月知道,自己手上現在最金貴的,就是藍印花布染料的製作方法,所以在自己還沒有最大限度的佔有市場之前,保密工作是一定要做好的。好在她這房子附近全是大片大片的源料,她東割一捆,西割一捆,肯定不會讓人注意到。但是這顯然不是長久之計,哪天這些草被她割光了,只怕別人也能猜出她製作染料的原料了。

只是一時間,她也沒有想出解決的辦法,只能先這樣湊和了,反正她一個月裡能染制的布料有限,倒還不怕被人發現她在割這些草。

這十天裡,她一下子就製作了幾大缸的染料,夠用好一陣子了,反正這些都是不用本錢的,要不是家裡的水缸不夠多,她還想再多做幾缸呢。

一晃眼,到了和張掌櫃約定的日子,巴月又去村長家借了驢子,帶着新鮮出爐的五套衣服走了。

剛上了官道,就見樹後轉出一個人來,擋在驢子前面,不是張小虎同志又是誰。

“我陪你去。”張小虎同志很認真道。

巴月翻了個白眼,剛纔去借驢子的時候,這毛頭小子就被村長大娘給喝斥下去了,這會兒居然跑到這裡來堵人。

“那就前頭走着,杵在這兒幹嘛。”她沒好氣的揮揮手,像趕小雞似的,白送上門的勞動力兼保鏢,不要白不要,她也不會因爲顧忌人家毛頭小子的一顆玻璃心而拒之千里之外。

張小虎同志見她答應得這麼爽快,立時便興奮起來,哎了一聲,轉身一牽毛驢,大步一邁,那可真叫一個健步如飛。

到了張家成衣鋪的時候,她讓張小虎牽着毛驢在外頭等着,自己拿了衣服,剛進門,就見張掌櫃樂呵呵的迎上來。

“八姑娘,可是帶着衣服來了?”

“當然帶了。”巴月笑眯眯的答到,眼神四下一掃,沒見着自己的衣服掛在堂上,眼裡便有了幾分疑惑。

張掌櫃是什麼眼神,當下便道:“不用找了,八姑娘上回留下的那五套成衣,都已經賣出去了,喏,還留下了兩張訂單,我打量着八姑娘今兒要來,就沒給你送去。”

咦?這麼好銷?

巴月微微吃了一驚,但臉上卻不露分毫,笑容更燦爛了,將手上的衣服交給那個叫阿成的少年夥計,順手就從張掌櫃那裡接過訂單。

“我瞧瞧,這訂單上……嗯?這個……好像不是訂單吧……”

巴月雖然不大會寫繁體字,但是聯繫上下文,還是能大體看出上面寫了什麼,唔……這個有點像傳說中的名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