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見。”劉明說着,聲音平靜不已。
周城定定的凝視着劉明,他的聲音有着壓抑的沙啞和一點點的顫抖,“對不起……”
劉明聽着,嘴角微微的扯出了一個弧度,很小的弧度,但很柔和,“我收下了。”劉明說着,聲音裡也隱隱有着顫抖。
周城看着劉明,當劉明開口說出“我收下了”時,周城就知道……完了,他的阿明已經將他徹底摒除在他的世界之外了。
——這麼平靜的,這麼冷靜的態度,阿明,你已經對我徹底絕望了嗎?
“給我個機會好嗎?”周城啞聲說着,他對着劉明伸出手,他的聲音沙啞透出了壓抑的苦澀,“阿明……我們之間不該這樣的……”
那是因爲我們之間本來就不該相遇。
劉明看着周城,天道對他最爲殘酷的懲罰,就是讓他墜入情網,從此萬劫不復!
“這個……是忘川水。喝了吧。”劉明將透明瓶子拿了出來,瓶子裡已經只剩下了一滴忘川水。
周城盯着劉明拿出來的透明瓶子,忘川水?!
能夠在你想起最爲痛苦的往事後將你所有的一切一一抹除的忘川水!?
“你……喝了?”周城的聲音顫抖着,他難以置信的瞪着劉明。
劉明沒有回答,他只是看着周城,淡淡說着,“喝了吧。你我之間早該結束的。”
周城死死的看着劉明,什麼叫早該結束?!阿明怎麼可以這樣?!
——就不能再給他一次機會?
看着劉明,周城慘淡的笑了笑,伸手接過透明瓶子,盯着瓶子裡的水滴,他擡頭看向劉明,啞聲問道,“要是我喝下去了,可不可以再給我一次機會?”
——再讓我們好好的愛一次的機會?
還有機會嗎?抹去一切的忘川水……還有機會嗎?劉明看着周城,輕輕的點了點頭。
根本就不可能了不是?所以答應也就無妨了。
周城盯着劉明好一會兒,才慢慢的將瓶子裡的忘川水一飲而盡!
一直漂浮半空的清秋趁機,手指掐出法決,半空中,一個法陣從空中緩緩的籠罩下去,接着,清秋低聲喃喃的念着法咒,伴隨着清秋的法咒,周城的魂魄和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透明的淡薄的分魂漸漸融合了。
看着周城的魂魄融合了,在法陣中慢慢的凝聚起來,劉明垂下眼,掩去眼裡的深藏着的不捨和悲傷,他慢慢擡眼看向顧鎮,“阿鎮……”
顧鎮從怔愣中回過神,隨後趕緊的上前,“叔叔……”
“你們結個還魂的法陣,就可以將他送回去了。”劉明說着。
顧鎮忙應下,正想上前問問劉明待會要回哪去,就見劉明又轉頭,靜靜的看着周城,顧鎮不由將到嘴的話嚥下去。
劉明靜靜的凝視了好一會兒,彷彿是要將這個人刻印在心一樣,直到看見周城的魂魄慢慢的就要清晰起來了,他才轉身,消失了。
此時,距離老房子不遠的五層樓高的天台上,顧優景看着劉明和清秋消失的背影,嘆了口氣,喃喃自語着,“哎呀,感□還真是麻煩啊。”
“所以,小孩子不可以早戀。”一旁的姬景瑞認真的補充着。
“……”
顧優景無語的側頭看了姬景瑞一眼,見姬景瑞認真嚴肅的模樣,顧優景輕咳一聲,轉開話題,“你說劉明喝了忘川水沒有?”
姬景瑞看着顧優景,“大概沒有。”
姬景瑞的這個回答讓顧優景嘿嘿笑了。
喝下忘川水,一瞬間想起一切,接着就會忘記一切。怎麼可能還會跑來這裡解決周城的事情?
可是,劉明又想起了一切?
顧優景摸着下巴,想着,到底是怎麼回事咧?
一旁的姬景瑞只是從拎着的袋子裡拿出了外套給顧優景披上,“景,我們該回去了。”
顧優景微微點頭,想着明天去問問清秋好了。
有人搞鬼的話,也就只有清秋吧?
——不過,也許,是身邊的小瑞?顧優景偏頭看向姬景瑞,姬景瑞回望着顧優景,黝黑的眼裡寫着疑惑。
顧優景咧嘴一笑,不可能吧,就算小瑞有着奇怪的記憶,但是,要讓一個被天道抹去記憶的人重新恢復記憶,那可不是容易的事情。別的不提,就單單這個靈力來說,小瑞有那麼強的靈力嗎?
顧優景順手扯過姬景瑞的手,兩人手牽手的就消失在了平臺上,顧優景沒有注意到的是,在他們兩人離開前,姬景瑞垂下的黝黑的眼裡劃過的一抹亮光。
十月,已經吹起微冷的風,天空中還撒下了微微細雨。
在這樣的日子裡,顧鎮身穿黑色襯衫,臂膀綁着一圈白帶,神情肅穆,走向木棉鎮的公墓,他的身後,周雲身穿白色襯衫,臂膀綁着一圈黑帶,神情平靜肅然,他手捧靈位,走在顧鎮身後,而在周雲的身後,是一列送葬隊伍,他們吹着嗩吶,敲着鑼鼓,空中散發着白色紙錢。
仔細看周雲手捧的靈位,那上頭寫着四個字——周城之位
在送葬隊伍的最後,覺悔老和尚轉着念珠,喃喃的念着佛號,和鐵柱翻雲走在最後。
在周家吵吵鬧鬧半個月後,終於,周家人答應,將周城安葬在木棉鎮。
周雲緊緊的捧着靈位,腦海裡響起,見爺爺最後一面時,爺爺蒼老的悲涼聲音說着:“就把我安葬在木棉鎮的公墓裡吧,如果可以的話……我想跟阿明同葬……就當做是我最後一個任性的要求……”
周雲垂下眼,回魂後的爺爺只挺了三天,就過世了。三天裡,爺爺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將周家的歷代傳承交給了自己。然後,對自己提出了唯一的要求,葬在木棉鎮的公墓裡,他要和劉明一起合葬。
可是……劉明,不,該說是顧家明根本就沒有安葬在這裡。
他唯有去找顧鎮,希望顧鎮能夠給他們一件顧家明的衣服,用衣服代替,也算是合葬了吧。
顧鎮答應了,給了他們一件顧家明的衣服,還幫着他們張羅在公墓裡的安葬事宜,雖然,以周家的能力來說,進公墓也不是難事,但又顧鎮的幫忙,很多事情也就簡單了。
終於來到了選定的墓前,奏樂,下葬,祭拜……一切事情在微微細雨中,慢慢的進行着。
覺悔看着已經豎起的墓碑,墓碑上寫着:周城,劉明之墓。
那天晚上,劉明來了,走了,對他們只是淡淡點頭而已。
延續四十年的孽緣,終於算是結束了吧?
可惜,哪怕安葬在一起也不過是一種心理安慰而已。因爲覺悔知道,劉明一定不會去輪迴的,而哪怕去輪迴了,喝了忘川水的周城也無法和劉明相遇。
而在公墓的另一邊,兩個小孩坐在公墓的中央的大樹下,這棵大樹是木棉鎮最大的木棉樹,大概也有幾百年的光景了吧。
大樹下有幾排石椅,兩個小孩就坐在其中的一張石椅上。
兩個小男孩,其中一個長得很漂亮,眼睛黝黑深深的,另一個小男孩就圓潤可愛的,眼睛彎彎的,眯眯眼笑着的分外可愛憨厚。
圓潤可愛的小男孩手裡拿着根冰棒,他眯眼笑着,咬了一口冰棒,一臉滿足的嘆氣,“哎呦,果然小孩子還是要吃冰棒啊。”
他身側坐着的漂亮小男孩一聽這話,就開口了,“景,你不可以多吃了。”語氣很嚴肅。
圓潤可愛的小男孩——顧優景聽了,皺起臉,看向漂亮小男孩,老氣橫秋的教訓着,“小瑞呀,你還小呢,別跟個老媽子一樣嘛。”連吃根冰棒都要管着,都不可愛了。
姬景瑞聽了,只是默默的拿起旁邊的小袋子,隨手一扔,裝着餅乾飲料的小袋子就在虛空中劃過,然後消失不見了。
顧優景抽了抽嘴角,竟然把他的零食藏起來了?!還當着他的面!?
——太,太,太……囂張了!
顧優景憤然的瞪着姬景瑞,姬景瑞默默的回望着。
顧優景瞪了好一會兒,才憤憤然的側過頭,哼了哼,嘀咕了一句,“越大越不聽話了!”
姬景瑞見顧優景側過頭不看自己了,就伸手,牽住顧優景的手,顧優景動了動,還是沒有甩開。
他是大人,他自然知道,小瑞管着他是因爲前陣子他的腸胃鬧病,小瑞是擔心他,他纔不會因爲這個就和小瑞鬧脾氣!
——他可是睿智的老人!哼!
姬景瑞握緊了顧優景的手,感覺到顧優景回握了一下,姬景瑞平靜的臉似乎瞬間柔和了一下。
顧優景三口兩口的將冰棒給啃完了,抹了抹嘴,看向前頭的椅子上坐着的透明影子。
“我說……你看完了沒有?”顧優景問着。
前頭透明影子有些茫然的轉過頭,這透明影子是三十多歲的男人模樣,英俊,高大,眉眼間有着凌厲的氣勢,但此刻卻有些茫然。
“你要輪迴嗎?”顧優景問。
影子搖頭,隨後困惑的看着顧優景和姬景瑞,“你們是……”
“你叫周城對吧?”顧優景笑眯眯的問着。
周城點頭,看着顧優景,疑惑的,但又肯定的說着,“你看得見我,你是誰?”
“不是黑白無常就對啦。那,現在呢,有份工作,你做不做?”顧優景笑呵呵的慢悠悠的問着。
周城擰了擰眉,沉默的看着姬景瑞和顧優景一會兒,纔開口,“我要留在這個木棉鎮裡。還有,我要找人。”
“哦?”顧優景聽了,挑眉,興趣來了,“你要找的人是誰?”
“不知道。”沉默了好久,周城才搖頭說着。
“嘿嘿……”顧優景嘿嘿兩聲,看來冥界的忘川水的質量不過關啊,改明兒得去問問陸九,是不是偷工減料了?
“你的工作很簡單,做木棉鎮鬼街城管隊的隊長,兼木棉鎮城隍爺辦公室的打雜工。”顧優景笑眯眯的掏出一份合同,“仔細看看,要是沒有問題的話,你就簽字吧。簽完字,你就送到下頭的地址那裡,找一個叫清秋的。交給他,他會告訴你該怎麼做。”顧優景說完,拍拍手,起身,和姬景瑞兩人瞬間消失了。
周城看着手頭上的合同,怔怔出神,合同下方有一個說明,說明那裡,有一個名字——劉明(顧家明)。
——這名字,好熟悉。
此時的十三街街尾,偏僻的角落裡,悄然存着的三層小樓裡。
白衣黑褲清秀的年輕男子,從一堆公文裡擡頭,揉了揉額頭,垂下手,他垂下的手臂上,有一個卐字符號,一瞬間閃過,符號就消失不見。
符號消失的很快,但還是被上樓的清秋看見。
清秋怔住了。那個符號是……那位的標記。
果然,劉明的記憶恢復不是偶然,更不是奇蹟。
“劉明。”清秋上樓,出聲喚道。
劉明擡頭看向清秋,起身,“有事?”
清秋指着劉明的手臂,“剛剛,我看見了一個東西……”
劉明先是愣了一下,隨後神情淡淡的點頭,“是瑞大人幫我的。”
——那日,他朝裝着忘川水滴的瓶子伸出了手,但最後,還是痛苦的慢慢的縮回了手。
然後,瑞大人出現了。
十歲左右的小男孩,悄然無息的出現,站在他的跟前,問他,“你不想忘記他,對嗎?”
他沉默的點了點頭。
“我可以幫你。”
他愕然,瑞大人和景大人都非常厲害,兩人都不是普通的小孩子,他是知道的,但是,瑞大人能夠幫他?!
而接着,他在一陣錐心刺骨的痛後,所有的一切都慢慢的想了起來。
他自然明白,瑞大人不是簡單的小孩,輪迴逆流法都能解除禁制的小孩,怎麼可能簡單?他有些恐懼的想,這個小孩還跟着顧家的子孫朝夕相處……
“我幫你,因爲你是叔爺爺。你是景重視的顧家人,就是我重視的顧家人。”
……
劉明沒有將那日的情況跟清秋說明,沒有必要,而且,那日說的話裡,有些不宜讓第三個人知道。
清秋也沒有細問,只是點頭,隨後,有些意味深長的笑着將一張合同遞給他。
“我要去鬼街一趟,待會有鬼靈來報到的話,你給處理一下。”
劉明沒有多想的接過。
而等看清楚合同上頭的名字時,劉明臉色一變,擡頭急急的想要問清楚,可擡頭一看,清秋早已消失了!
“該死的!”劉明恨恨的磨牙。
——一定是他們顧家的小優景幹得!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