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後，綿儂提着一個食盒來到審訊室，看到天使有氣無力地坐在那裡，她揮揮手，讓兩名衛士將捆在天使身上的繩子解開。在天使的面前放了一個小凳子。綿儂將食盒打開，裡面有她親自炒的兩個菜，還有一碗飯。她擺好飯菜後，說：“天使，吃點吧！”
天使用疑惑的眼神看着綿儂，她從綿儂的眼神裡沒有看到蔑視和侮辱，她問：“塔麗姐到底怎麼樣了？”
綿儂一聽到塔麗，她的眼睛馬上就紅了。她不願意讓這個女人看到自己軟弱的一面，稍稍轉過身去，用袖子抹了一下眼睛，深吸了一口氣，說：“塔麗姐已經去了天堂！”
天使當時就愣在那裡了！她雖然知道塔麗會是九死一生，但她還是抱着滿懷的希望，希望塔麗姐能安然地度過這個生死關。現在，塔麗被自己打死了，她自己也接受不了這個事實。她大喊一聲：“啊……！”隨即雙手抱着頭，在那痛哭起來。
綿儂根據李遂的意見，沒有去勸她，讓她盡情地宣泄自己的悔恨。良久，天使擡起頭來，她恨恨地大聲地喊：“是他！是……他害死了塔麗……姐！”
綿儂從她的眼神裡看得出來，天使說的一定是李遂！她佯裝不知道天使的意思，故意問：“明明是你打死了塔麗姐，你怎麼又說是別人害死了她呢？你這不是在給自己找藉口解脫嗎？你這樣對得起那個對你最好的塔麗姐嗎？”她給天使施加了一些心理壓力。
天使嚎嚎大哭！她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她大聲地說：“就是他！就是他害死了塔麗姐！他爲什麼不接受我？他已經有了你們四個女人，何苦在乎多我一個呢！？就是他！害死了塔麗姐！”
綿儂看到她情緒失控了，人在這個時候是最容易被打開突破口的！她問：“你是敵人潛伏間諜‘一號’，這難道也怪他嗎？”
天使稍稍愣了一下，但是她很快就恢復到正常狀態，她反過來問：“你爲什麼不問我要殺他的原因？”
綿儂沒想到過這個問題，因爲在她的心目中，天使是敵特，她要刺殺解放軍最高領導，這是最正常不過的事。她也直接說：“你是一號，你殺解放軍的司令員，這不是很正常嗎！”
“哈！哈！哈！”天使笑得很滲人！笑罷，她用調笑綿儂的眼神看着她，說：“你真是好笑！他馬上就要離開阿薩姆了。而我，是警察的王牌間諜，怎麼可能去爲了刺殺一個即將離開的人而暴露身份呢？”
綿儂被她的這個說法鎮住了！是啊！她有什麼必要來殺一個即將離開的人呢？這個人已經對他們沒有了威脅啊！難道真的是情殺？綿儂不能理解。她不解地問道：“那你是爲什麼要刺殺他？”
天使一把將板凳上的菜飯全部推倒在地，她用冰冷的口吻說：“我要見傑布！見到他我什麼都說！要是見不到他，我什麼也不會說的！我已經死了心了。我現在活着已經沒有了意義。”
綿儂一看她把自己辛辛苦苦做的飯菜糟蹋了，又威脅說要見李遂，無言的反感從心底裡陡然上升，一股怒氣沖天而起！她大聲地說：“不可能！你殺死了他的妻子。還要見他，憑什麼？啊？你說說看，你到底憑什麼？”
天使微閉着眼睛，將頭扭到一邊，審訊室又回到了下午那種狀態。
綿儂知道這樣無法撬開天使的嘴，她示意科長暫停審訊。她走出審訊室，看着旱季的夜空，那裡是無窮無盡的星星。她知道審訊天使也是時間緊迫！她要是長時間被關押，加上塔麗莫名其妙地犧牲，很容易讓其他敵特嗅出什麼味道。那樣的話，敵人要是提前做了預防，或者銷燬了密碼本什麼的，即使天使最後招供了，情報的價值也會大大地降低，甚至會讓其他的潛伏間諜趁機逃離。想到這裡，她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下了狠心，還是走到了電話機旁，拿起電話接通了家裡的號碼。
李遂接到綿儂的電話後，他實在不願意去面對天使！但他也知道自己是一名高級幹部，不能隨着自己的性子做事。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軍裝，來到了審訊室。
他在天使的對面主審位置坐了下來。他看到眼前的天使已經不是那個天真活潑的美麗女孩了！在他心裡對她的恨無形中減弱了幾分。
天使看到李遂走了進來，一下子就站了起來，無神的眼睛頓時閃出了光芒。她的眼珠子緊緊地隨着李遂而移動，看到李遂坐下後，她有上前去擁抱他的衝動。她看到兩名警衛的嚴厲的目光，這才乖乖地坐了下來。
李遂不想耽誤時間，便問：“天使，你還是從頭說起吧！從你被招募的那一天開始說。”李遂單刀直入，他知道天使要交待的會太多，便先給天使提示一下。
天使的眼光這時才黯淡了下來，她知道自己跟李遂再也不是平時那種普通的男女關係，而是審訊和被審訊者。她朝兩邊的衛士看了看，低下了頭。
李遂朝衛士們擺擺手，那兩名衛士便退了出去。那科長站起來要走，李遂叫住了他，說：“你不要走！你做記錄吧！”李遂跟綿儂是夫妻，僅僅是夫妻二人審訊天使是不合紀律的，特別是天使是敵人的王牌間諜這個身份。然後，李遂朝天使平淡地說：“你慢慢說吧！希望你能立功贖罪、悔過自新！”
天使擡起頭來，眼裡中閃爍着一絲幸福的光芒；她蒼白的臉上突然飄過一縷紅暈，她咬了咬牙，彷彿是下了最大的決心，說：“傑布，我有一個條件，只要你答應了，我什麼都說，一絲一毫都不會保留。”
李遂雖然不知道她要說的是什麼條件，但是他還是很討厭她這種討價還價的做法。他忍着內心裡的憤怒，還是淡淡地說：“什麼條件？你說。”
天使的臉上露出了幸福的笑容，彷彿她現在不是在審訊室內，而是在一個美麗的公園裡，在花前月下，同自己心愛的人相擁着一起風花雪月。她慢慢地張開了自己的櫻桃小嘴，柔聲地說：“傑布，我知道自己罪孽深重。我想在自己被處決前，你能陪我一個晚上。我還是……還是……處子之身。”說着，她有些羞澀地低下了頭。
這時，整個審訊室裡鴉雀無聲！馬燈裡的火苗閃爍的聲音似乎也能聽見。天使慢慢地擡起頭來，看到眼前的情景，她知道也許這是跟李遂最後相處的一刻，過了這一村也許再也沒有這個店了。那樣的話，自己的一生就將留下了無盡的遺憾！她咬着牙補充說：“傑布，你是我一生中最愛的人！我願意把自己奉獻給你。”
在這個時候，李遂沒想到天使會這樣說，他在被震驚的同時，內心裡產生了一絲厭惡！當然，他是絕不可能跟這個殺害自己愛妻的人同牀共枕的。不過，他沒有表現出來，他定了定心神，將那股厭惡強行地壓制了下去，仍然淡淡地說：“只要你完全坦白了，有了立功贖罪的表現，我個人可以考慮你的要求！”
“真的？！”天使激動的站了起來，她眼巴巴地看着李遂，目不轉睛。
李遂朝她壓壓手，示意她坐下來。這時，李遂彷彿產生了錯覺：眼前的這個漂亮的女人還是敵人的王牌間諜嗎？
彷彿是爲了心中的那份期盼，也彷彿是爲了透露出積壓在心底裡很久很久的、讓自己有些喘不過氣來的秘密，天使再也沒有保留，將幾年來的經歷一一敘述出來：
我只是一個小女孩。在心中對政治沒有興趣，對黨派也感到索然無味，更沒有什麼主義的信仰。我所想的只是一個小女孩最正常的要求，那就是找一個愛自己、自己又愛的男孩，然後嫁給他。所以，我的信仰就是自己的愛人！你們願意爲革命事業獻身，而我，只願意爲自己所愛的人奉獻。
幾年前，我遇到了查羅。他當時給我的感覺很陽光，當然，他也很帥！特別是他身上有一種氣質，是同齡人中很少見的。當時，我並不知道他身上的氣質是什麼，後來，我才明白，是他那被複仇的火焰撩撥而激發出來的智慧。這種智慧深深地吸引了我。不久，我就愛上了他！
後來，這個該死的查羅纔給我說，爲了他，要我打入解放軍內部。並且，他承諾，只要將阿薩姆境內的解放軍消滅了，給他的父母報仇了，我們就結婚，他會一生一世地陪着我。我說過，我只會爲愛人獻身，這樣，在猶猶豫豫之中，我答應了他。
他爲我設計了一系列潛入的方案，當然，接近阿薩姆共產黨*風隨凌是最好的捷徑。不久，我就被送到了阿迪山。
李遂想起了蒂娜，他問：“蒂娜是不是你的同夥？”
天使緩緩地搖搖頭，繼續說：
不是！在查羅知道我有可能被送到根據地培訓以後，他就爲蒂娜設置了這個陷阱，讓我在關鍵時候指證蒂娜，以這個爲條件達到留在阿迪山的目的。當然，他還交代我，如果僅僅是指證蒂娜不能達到留下的目的的話，他要求我不惜一切代價留下來。
說到這裡，天使再一次臉紅了！她接着說：
這個該死的說不惜一切代價，我明白是什麼意思。
綿儂接過話題問：“所以，你纔想方設法勾引他？”
天使連連搖頭，連忙解釋說：
剛開始，我確實是有勾引他的念頭，但是，我後來是真的愛上了他。真的！絕沒有一句假話！
綿儂看她的眼神，似乎不像是在說假話，便又問：“你既然是願意爲愛人獻身的人，你既然愛他，爲什麼你還要向查羅提供情報？爲什麼還要殺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