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碧輝煌的天亨錢莊如今卻變成一個黑白的世界,喪鼓聲聲,在白茫茫的空中飄蕩,蒼涼粗獷的喪歌響起,白幡招展,穿着白色喪服的人們或跪或站,哀聲一片。
昔日風光無限的天亨錢莊莊主鄧祿雙目緊閉躺在棺材裡,已經成了一具僵硬冰冷的屍體。
鄧福站在靈堂之上,睜着一雙佈滿血絲的眼睛,目光陰測測地注視着跪在地上哭泣的其他人。他本來就蠟黃的臉如今變得愈發陰沉,鷹勾鼻子一抽抽的,不知是因爲悲傷或是憤恨。
冗長的葬禮儀式終於完畢,他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出了靈堂。一個黑衣親隨隨即走到他身邊耳語幾句,鄧福匆匆與人別後,兩人不聲不響地走入了書房。
鄧福端坐在刻着祥雲瑞獸的太師椅上,他眉頭一豎,目中兇光畢露,厲聲道:“錢老彪,可有查到什麼?”
那個叫錢老彪的親隨道:“正如主公所料,這此殺害主公兄弟的並非什麼強盜,而是一羣喬裝的刺客。”
鄧福眉頭一抽,雙手死死抓着座椅的扶手,像是要將扶手捏碎一般:“刺客?可查實了?”
“回稟主公,錢莊裡守值的侍衛全是我們萬里挑一的高手,身手絕不比皇宮禁軍差,他們那麼多人居然全軍覆沒,一個活口都沒有留下。更何況,許多侍衛雖然身上有多處傷痕,但是卻是被一劍封喉而死。屬下請了黑道白道上的探子去查,從來沒有聽說哪裡的強盜賊子竟有那般能耐?如果他們真有如此能耐,怎麼可能之前默默無聞,也沒有犯下什麼驚天大案?”
鄧福目露陰鷙之色,撥弄着他左手拇指上的翡翠扳指,顯然在深深思索。
錢老彪繼續說道:“那些所謂的強盜從天亨錢莊南面破牆而入,而錢莊的銀庫就在南面,他們沒有將銀庫打劫一空,而是去了北面的主宅殺了二老爺,若真爲劫財,哪有這般舍近取遠的道理?”
鄧福眯起眼,斜睨他一眼,陰陽怪氣地問道:“還查到了什麼?”
“啓稟主公,還搜到一物,定是刺客遺落下來的。”錢老彪掏出一個鋼製圓筒,正是蘇雲刻意從魏王手下刺客手裡搶來的罪證。
鄧福跟隨德妃與魏王多年,看到圓筒之後,心裡咯噔一下。他雙手微顫着接過圓筒一瞧,此物名爲“乾坤罩”,構造奇巧,天下絕無僅有,乃魏王爲了手下死士打造的絕命武器,他還曾經見識過乾坤罩殺人的威力。
鄧福眸色一沉:如今鐵證如山,莫非是魏王派人殺了鄧祿?
如此想來,就不難解釋爲何錢莊的侍衛會全軍覆沒了。魏王不惜花費重金從五湖四海蒐羅武林高手訓練成爲他的手下,並且用軍隊的標準嚴格訓練這些人,在他們面前,就算是羽林軍出身的侍衛也不堪一擊。
錢老彪看到鄧福臉色有異,問道:“主公,莫非您有了什麼發現?”
鄧福眉頭擰成了疙瘩,微微搖頭,似在驚詫又似在慍怒。
錢老彪以爲鄧福與自己一樣毫無頭緒,繼續說道:“主公請放心,屬下已經派人追查,務必會盡快查出此物的來源!”
鄧福卻將乾坤罩扔回給了錢老彪,沉着臉硬聲道:“不用查了。”
錢老彪迷惑不解,眉頭一揚:“主公的意思是?”
鄧福怒瞪他一眼,不耐煩地擺擺手:“下去吧,此事我自有定奪。”
鄧福雖然已經知道是魏王下的手,但他並未摸清魏王此舉的目的。他忌憚魏王的勢力,畢竟不敢與他撕破臉皮。他想來想去,決定向德妃去討個說法。
鄧福厚着臉皮好說歹說,想讓德妃爲自己說句公道話,也奉勸魏王不要與他的天亨錢莊過不去。
熟料,魏王早已和德妃通了氣。德妃剜他一眼:“說法?你竟然敢向本宮討說法?你收杜宏玉銀子的時候怎麼沒想到給本宮一個說法?我們當初是怎麼約定的?有什麼好處大家五五分成。怎麼如今鄧公公發達了,倒忘記了當初的約定?”
鄧福方纔知道竟是杜宏玉惹的禍。
他心中暗自叫屈:他媽的這姓杜的狗崽子,怎麼這麼不懂規矩?竟然找了魏王求事,轉身又改投到我這兒?
德妃見他臉色有愧,便知道自己沒有冤枉他,愈發怒火中燒,扔下一句狠話:“你要說法是不是?好啊,要不你就把那個暹羅國送來的千神金像交出來!”
鄧福低着頭,眸中戾氣頓生:這金像可是他的辛苦費,是他理應得的。憑什麼德妃不費吹灰之力就要白白佔得他的寶物?我呸!
德妃見他跪在地上,臉色陰沉倔強,顯然不肯讓步。她冷哼一聲,下了逐客令:“來人,給本宮送客!”她就不信了,她堂堂一個貴妃,背後還有強大的外戚撐腰,還動不了區區一個太監?她既然能讓他平步青雲,也能讓他從雲霄摔下跌個粉身碎骨!
鄧福跟隨德妃多年,她一個眼神就讓他知道她在動什麼心思。如今他見到德妃眼中的殺氣,不由得心涼了半截。
鄧福在德妃那裡碰了一鼻子的灰,他灰溜溜地退了出來,心情自然難以平復。他是個聰明人,自然心知肚明:他與德妃以共利爲朋,利盡而交疏。如今的他非但已經失去了德妃與魏王的信任與支持,反而反目成仇。他以前曾爲他們犯下不少鮮爲人知的陰謀壞事,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他們的手段,自己處境危險,分分秒秒都有可能被他們滅口。
不過,鄧福哪裡甘心坐以待斃?他早已不是當年那個一文不名的小太監,如今的他手握兵權,宮中大小太監都要聽他發號施令,就連威武的神策軍也要聽他指揮,他有權有威望,憑什麼再對一個女人卑躬屈膝?
鄧福撥弄着左手拇指上戴着一枚翡翠扳指,眸中冷光乍現:有道是,先下手爲強,後下手遭殃。德妃與魏王不仁在先,就休要怪他不義在後!
是夜,鄧福召集心腹,商議對付德妃與魏王的法子。黃門侍郎魯平提議:“這魏王身在宮外,而且軍功顯赫,我們暫且不宜動他。不過,德妃卻近在眼前,咱們不如先拿她開刀!若是德妃倒了,再對付魏王不遲。”
鄧福挑着眉頭,若有所思道:“我也正有此意。不過,德妃有皇上罩着,她在宮中耳目衆多,不好對付啊。”
衆人商議半響,也沒個主意。
錢老彪突然思得一計:“德妃如此囂張,還不是仗着皇上的寵愛?咱們若是能將皇上的心思從她身上移開,看她還有何能耐跟咱們鬥?”
鄧福一聽,笑得頗有深意:“此計倒是可以一試。這德妃已經是半老徐娘,我們不如乘機往皇上身邊塞些美人兒,分了德妃的寵。就算美人兒爭寵不成,反正我手裡也握着不少她那些見不得人的私事,只消讓美人兒在皇上面前有意無意地透露幾句,便足以讓德妃吃不了兜着走!”
魯平點頭稱是,隨後又道:“不過這一時半會兒的,上哪裡去找美人?還得是聰明聽話的美人?”
錢老彪眼珠子一轉,眼中放着賊光:“說來巧了!屬下新近得了一頭花豹,還有兩個豢養花豹的樓蘭美人,長得就跟妖精似的,嘴巴又甜,說話句句說到你的心坎。要是獻給皇上,皇上想必一定喜歡。”
衆人哈哈大笑:“錢老彪豔福不淺啊!哪兒得的新寵?”
錢老彪拱拱手:“你們莫消遣我了!前幾日有個樓蘭的商人找到我,讓我替他行個方便,事成之後竟然送了一頭花豹與兩位美人。美人自然不錯,可是我府上哪兒有地方容得下那野獸?便將花豹暫寄在一個馴獸的有人家,將美人留下了。誰知這兩位美人一來,我家裡那些娘們兒就沒消停過。我正愁着如何安置她們呢!”
鄧福一聽,調侃道:“哦?美人兒的姿色怕是比不過你那十八個如花似玉的老婆吧,否則你怎麼肯拱手讓人?”
“少開玩笑!這兩個美人兒就好比美嬌花,跟她們倆一比,屬下的那些老婆簡直就是大白菜了。”
鄧福來了興趣,不過仔細一想,又有些顧慮:“只可惜今年選秀的日子已經過了,禮聘才人的名額也已經用了,我們要用什麼名頭才能將美人送到皇上身邊?”
錢老彪笑得諂媚:“主公莫擔心,秀女這條路暫時行不通,可若要給皇上跟前送個女人,那還不簡單?”
“此話怎講?”
錢老彪眉頭一擡:“皇上素愛珍禽異獸,見了這花豹自然歡喜,我們趁機將美人獻上,再在皇上與美人中間這麼一牽線,這事兒不就成了?”
鄧福大悅:“錢老彪,還是你最機靈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