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雲手上拿着皮尺,她輕移蓮步,走到葉軒跟前,嫣然笑道:“葉大人,不介意民女替您量尺寸吧?民女的裁縫手藝可是不輸給這邊任何一位裁縫師傅的喲。”
此言一出,身旁的掌櫃和夥計都是大爲驚詫,雖說本朝民風開放,雲錦布莊裡不乏女裁縫,替男子量衣也沒有什麼大驚小怪的。但小姐乃千金之軀,況且這還是她頭一遭親手替一個陌生男子做這等事呢。不過,他們明白小姐做事向來有分寸,事出定有原因,只是他們抓破頭也猜不明白,小姐到底打的什麼主意?
葉軒臉刷地一下紅了,他像是被閃電擊中一般退後兩步,口中慌忙說道: “使不得,使不得。”
蘇雲展開皮尺,一本正經地說道:“別動!量錯了可麻煩了。”
她那對羽毛般修長的睫毛一眨一眨地,明亮的雙眸中秋波盪漾,他覺得思緒都停滯了,竟聽從她的話站定紋絲不敢動彈,只拿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吃驚地望着她。
唯有花梨在旁邊不懷好意地偷笑:這回有好戲可看了。看起來對於這木頭人,小姐終於還是忍不住要先下手了?
葉軒果然如同木頭一般,一動也不敢動,他渾身肌肉緊繃,只覺得她呼氣如蘭,帶着些許暖意拂到了自己的臉上。
蘇雲踩着矮凳,先量了他的頸圍。
他的喉結明顯動了一下,也許是緊張地嚥了一口吐沫吧。
然後她開始量他的胸圍。
“葉大人,勞駕請擡起手來。”她輕柔地說道,葉軒聽話地擡起手,不過動作有些僵硬。
她與他面對面站着,他的胸膛真是寬闊結實啊,不過她有些犯難,如何才能將皮尺繞着這麼寬的胸膛一圈呢?
她鎮定片刻,右手拿着皮尺的一頭繞到他背後,左手也繞到他背後想要去接右手上的皮尺。可惜她的手不夠長,她咬了咬牙,好不容易伸長手纔將皮尺在他胸周圍繞了一圈,不過她的身體幾乎都要貼到他的胸膛了。
葉軒感到她的髮絲在他胸前輕輕掃過,他臉上的表情就像是一個受到酷刑一般的犯人。這滋味真是折磨人。她的纖手在他身上劃過的地方火燒火燎,他感到渾身沸騰,簡直快要爆炸了。
她離得太近了!太近了!她身上清新甘甜的香氣就這麼直衝鼻竅而來,她烏髮中的金步搖隨着她的移動而搖搖晃晃,晃得他心都飄飄蕩蕩起來。
接下來是腰。
他的腰挺拔有力,毫無贅肉,摸上去就像是石頭一樣。
果然是習武之人,身軀凜凜,倜儻硬朗。蘇雲心裡暗暗讚歎着,繼續埋頭丈量……
此時葉軒身體的某一部分已經起了可恥的反應了,幸虧他的長袍寬大厚重遮住了秘密,不然的話讓他這個大理寺卿的臉往哪裡擱?
蘇雲察覺到他呼吸微微有些急促,她甚至還能聽到他強勁如擊鼓般的咚咚心跳聲,看他這個樣子,明顯就是正常男子面對女子應該有的表現嘛,怎麼可能是龍陽呢?
看着他侷促不安的樣子,她倒有些過意不去了。怎麼辦,她還量不量呢?
別的男人她一眼就能看透,她知道他們看着自己的時候心裡想着什麼,因此她並不害怕他們,與他們相處起來也總能拿捏地恰到好處。可是,眼前這個男人卻總是像隔着一層霧似的讓她看不透,他的眼神永遠是那麼清冷,一張雕塑般的臉孔就像是神祗一般,這讓她不禁有一絲害怕,她不知道他究竟想要什麼?他看着自己的時候到底在想什麼呢?是不是視自己爲妖女,想把自己投入大牢?
不過如今,她欣喜地發現,他也是一個普通的男子啊,雖然有些剛硬冷漠,但也是有血有肉,有情有義的。
她將皮尺交還給楊掌櫃:“我突然有些頭暈,剩下的一些就有勞楊掌櫃了。”
“是,小姐!”楊掌櫃早年也曾做過一段時間裁縫,他接過皮尺,絲毫不敢怠慢地幹起活來。
花梨見葉軒臉上一會兒紅一會兒白的,正看得津津有味呢,沒想到蘇雲竟然那麼快就放過他了?真是可惜啊,她原本還想着葉軒沒準一個衝動就向自家小姐告白了呢?
葉軒如釋重負,雖說此時天氣已經轉涼,不過他的額頭都滲出汗來了。
等楊掌櫃量完之後,葉軒一改往日嚴肅,對他感恩戴德道:“多謝楊掌櫃。”他其實是在感激楊掌櫃替自己解了圍吧,若是自己再任由蘇雲這麼擺弄下去,他都不敢想象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縱橫官場多年,沒想到卻對一個小姑娘束手無策,葉軒竟然生出一種完敗的失落感。他還是趕緊離開這裡吧。
相比之下,蘇雲依舊是笑面春風:“葉大人,您的衣服民女會命人加緊趕製,請大人一個月之後來取。今後葉大人便是雲錦布莊的貴客,若是覺得需要添置什麼衣服,儘管來這裡便是。”
葉軒謝過。臨走之時,他忽然記起昨日與冬寧等部下的談話,他在門邊站定,回頭定定地望着蘇雲。
蘇雲見他臉色變得凝重,她收斂了笑容,欠身問道:“葉大人,您還有什麼吩咐?”
“蘇姑娘,雲霄閣與數樁命案相關,如今還有線索顯示他們牽涉進了一樁朝廷官員的彈劾案。所以在下奉勸姑娘一句,還是離他們遠一些爲好。”
他實在是害怕,害怕有朝一日,這個秀麗聰慧的女孩會因爲雲霄閣而與自己爲敵。
蘇雲微怔了一下,並沒有說話。
葉軒向她一躬身,然後大步流星地走了。
裁縫和夥計見他說的這樣一句沒頭沒尾的話,都是丈二摸不到頭腦。蘇雲讓他倆退下。
待他們走後,花梨扶住蘇雲的手,狐疑地問道:“小姐,難道他已經發現令狐越與我們往來了?”
蘇雲蹙眉沉吟: 葉軒並沒有說假,雲霄閣確實與數樁命案相關。之前金蟬子殺人劫財,以此構陷雲霄閣閣主,令狐越於此事確實無辜。不過,他之後爲了排除異己,一把火燒了雲霄閣,還殺了多名屬下,這卻是他親口承認的。他說起此事的時候是那樣的輕描淡寫,就好像不過是捏死了幾隻螻蟻。至於葉軒提到的朝廷官員的案子,不知道又是怎麼一回事兒?
雲霄閣究竟是怎麼樣的一個存在,她蘇雲也不是一無所知,其背後撐腰的人恐怕連大理寺都不是輕易能夠撼動的。而令狐越年紀輕輕便能高居閣主之位,恐怕也並不像他表面看起來那般簡單。
她實在是有些擔憂,兒時那個善良膽小的玩伴,究竟變成了怎麼樣的一個人?自己是不是該像葉軒所說,儘量遠離他?
花梨見蘇雲沒有回答,愁眉苦臉道: “葉大人似乎對雲霄閣頗爲反感。不過小姐,令狐公子可是救出咱們少爺的大恩人吶!這兩邊都對我們有恩,他們卻偏偏勢同水火。那我們夾在中間,該如何是好啊?”
這一語正巧說中蘇雲心事,她心中輕嘆了一聲,這兩邊的勢力都是非同小可,縱然蘇家再有錢也不能得罪任何一方。更何況,她還有大仇未報。眼下也只有希望他們兩邊不要彼此撞見纔好。
翌日一大早,冬寧如往常那樣給葉軒的房間送去洗漱淨面之物,推門進去房中卻空無一人。他拉住門口打掃庭院的一個小廝,問道:“看到葉大人到哪裡去了嗎?”
那小廝往庭院一角指了指:“大清早的就看到葉大人一個人跑到練功房裡去了,到現在還沒有出來。”
“怎麼還沒有吃東西就去練功了?”冬寧覺得奇怪,他端着洗臉盆走到了練功房那裡。
他推門進去,卻見葉軒光着膀子,對着練功的木人樁奮力地搏擊,還不時發出低壓的嘶吼和粗重的喘息。雖然此時天氣寒冷,但他髮絲因爲沾滿了汗水而緊緊地貼在雕塑般的臉上。他小麥色胸膛不停起伏着,賁發的肌肉上佈滿了汗珠。他眸中射出騰騰的殺氣,咬牙切齒地用拳腳對着木人樁上下猛攻。
跟隨葉軒多年的冬寧知道,葉軒習慣練劍,卻很少對着木人樁赤手空拳地搏擊。一旦他這樣做了,那時常是因爲他心中有滿腔的怒氣需要發泄。
究竟又是誰招惹了葉公子?
突然,只聽“咔嚓”一記,葉軒竟一拳擊碎了木人樁上的一根木手臂!他大叫一聲,俯身雙手撐在膝蓋上,大口不停地呼吸,似乎已經筋疲力盡了。他眼中灼熱的怒火變成了一種深不可測的光芒。
無論他有多麼不情願,但葉軒依舊還是情不自禁地想起了昨晚的夢:
他根本分辨不清究竟在哪裡,只記得蘇雲緊緊貼着他的後背,她纖細的手指輕輕滑過他的胸口,她身上散發出來的芳香縈繞在他的鼻竅,讓他頭昏昏沉沉的,像要推開她卻又是那麼無力。
他既渴望卻又害怕,但是她卻不放過他!在他的耳邊發出酥軟低語,就如同妖精鬼魅一樣令人難以抗拒。他的心臟就像是要炸開一般,終於,他還是沒有忍耐住,就像是渴望了這個女孩千年似的,忘情地癡情地與她糾纏在一起……
爲什麼會有這樣?爲什麼總是忍不住去想她的衝動,真想要將她緊緊地揉在懷中,想要撫摸她順滑的頭髮她粉嫩的紅脣她纖細的腰肢,想要和她永生永世都在一起不讓她受一點兒委屈,這種抑制不住的念頭時刻撕扯着他的心,讓他感覺幾乎快要入魔!
他的汗順着他的臉頰流淌到了地上,負罪感填滿了他的內心!他的身體和心靈都需要一個發泄口,他如同逃避似的跑到練功房發瘋般地苦練。
“葉大人,還請歇息一下再練吧?這洗漱水都涼了,要不我去給您換盆熱水吧?”冬寧憂慮地望着他。
“不用!”葉軒面無表情地說道,他走過去端起整盆水,“嘩啦”一下從頭倒腳澆在了自己的身上!冰涼的水沁人心骨,葉軒打了一個冷戰,瞬間冷靜下來。但是他深邃的雙眸中竟透出無盡的悲傷與哀愁。
葉大人,您究竟怎麼了?
冬寧從來沒有見過葉軒如此,他緊咬嘴脣,無比擔心地注視着葉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