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上門來的大理寺卿

翌日,蘇雲在房中用過早膳,正在圍爐煮茶,桌上那些玲瓏精緻的白玉茶盞一字兒排開,鑲着金邊的瓷碟上擱着一些新鮮嬌嫩的碎花瓣。屋中瀰漫着一股龍團新茗的香味。她用玉甌子斟了一杯茶,香蔥似的玉手一撒,那茶盞上浮着幾片花瓣,煞是好看。

此時,蘇巡慌慌張張地跑了進來,大叫着說道:“禍事了,禍事了!周管家報說,一羣官差不知爲何竟在府外惡狠狠地扣門。爹爹此時正在萬安山靜養,也沒人能出面打發了他們。姐,快點讓府中的鏢師來對付他們吧!”

蘇雲早料定葉軒來訪必是因爲昨夜之事,怪只怪花梨太不小心,居然叫出聲來讓人識破。她看了花梨一眼,花梨此時也是忐忑不安,瑟縮着脖子跟個做錯事被人呵斥的小孩似的。

蘇雲不緊不慢地給蘇巡斟了一杯香茶,悠然道:“何必與官府做對自討沒趣呢?請他們進來吧,在西廳等着,我自有主張。”

蘇巡見蘇雲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也只好對着左右示意,讓他們去放官差進來。

不一會兒,葉軒帶着左右大刀金馬地步入西廳,蘇雲姐弟早已在那裡等候。

蘇巡見來者不善,滿懷敵意地瞪着他。蘇雲卻態度從容地迎了上去:“不知葉大人前來,小女有失遠迎。敢問葉大人何事登門?”

葉軒斷定昨夜花梨之所以出現在大理寺,背後必是蘇雲指使。之前蘇雲要求入獄勸說劉月瑤,原本以爲她是出於姐妹情深,如今看來卻並非那麼簡單。只是她千方百計要揭露魏浩然的罪狀,爲何還要與蒙面歹人聯手殺他滅口?這其中難道是有什麼隱情?

不過,他原先還堅信蘇雲雖與江湖中人有所往來,但不至於參與那些骯髒勾當,如今卻沒有這般自信了,總覺得蘇雲並不像她看起來那般簡單。她的身上藏着一個個謎團,他想要一一揭開,看一看她究竟是敵是友?

葉軒見到蘇雲之後隱忍着內心惆悵與揪心。他鐵着臉,劈頭問道:“昨夜有蒙面歹徒闖入黑牢,而後魏浩然離奇死在牢中,在嫌犯逃離之時,在下擒住一人,瞧此人身手卻像是貴府上的鏢師。”說着,他鷹似的目光冷冷地射在花梨身上,花梨被他看得心虛不已,冷汗直冒。

蘇雲的表情顯得很吃驚:“竟有此事?”

蘇巡心如電轉,昨夜他去找蘇雲下棋,確實沒有見到她與花梨。那守門的丫頭還說小姐有事需在雲錦布莊留宿。敢情她是去了黑牢刺殺魏浩然?這麼刺激好玩的事情居然不帶他一起去?

他飛快地瞥了一眼蘇雲,見她眨着眼睛,一副楚楚無辜的樣子,便壯起膽子搶白道:“你血口噴人!我們府上的鏢師個個遵紀守法老實本分,怎麼可能混進什麼黑牢?我看你是存心找茬!”

葉軒的虎目朝他掃了一眼,不怒自威,蘇巡不由得覺得一股寒意從腳底升上脊樑,只餘一副張狂的空架子。

“大人息怒,小弟年少無知,且饒了他吧!”只見蘇雲眼中含嗔,轉身狠狠瞪了弟弟一眼。她回頭客客氣氣地對葉軒問道:“不知葉大人爲何懷疑到蘇府的鏢師,可有什麼依據?”

一旁的冬寧見蘇巡一副囂張模樣,忍不住冷哼一聲:“事到如今還裝蒜?難道我們會冤枉好人不成?”

葉軒凝視着蘇雲,想要從她的表情中發現些什麼:“蘇姑娘,昨夜在下親眼目睹那些歹人使的是西域喇嘛絕技‘鐵手無影拳’,而中原會此招數的人屈指可數,而貴府上鏢師就有幾個會這門秘技的,因此特來詳查。”

蘇雲挑眉道:“原來如此。不過葉大人也說了,‘鐵手無影拳’乃西域喇嘛絕技,那爲何不懷疑到西域喇嘛頭上,卻來找我們盤問?”

冬寧脫口罵道:“妖女,還敢狡辯?昨夜你身旁這丫頭早就被我們葉大人識破身份,叫她名字之時她還認了!在場的人都可以作證!”他一手指着花梨。

花梨狠狠地回瞪他,俏眼一翻道:“放屁!我昨夜好好的陪着小姐在府中,這府上的人都可以作證啊!”

“你們還不是竄通好一夥兒的!”冬寧譏誚道。

蘇雲面色一沉:“葉大人,這無憑無據的,僅憑賊人的一句話能作數嗎?大人何以認定這不是存心栽贓嫁禍給我們花梨的呢?”

“栽贓?誰會要存心栽贓給一個丫頭,對他有什麼好處?”冬寧正欲再辯,卻被葉軒攔住。

葉軒用一種極其複雜的眼神看了蘇雲一眼,託手一揖,冷冷說了一句:“是不是花梨的確還不能下定論。不過,另外有一個人我倒是可以肯定。”

蘇雲說道:“哦?葉大人不妨直說吧。”

“請蘇姑娘讓江魁出來,我有話要問他。”他算準了昨夜被他刺中胸口的那個人是江魁,如果蘇雲包庇江魁讓他躲着不出來,就證明蘇雲與此事有關。

蘇雲依舊泰然自若地看着他,卻沒有說話。

“事關重大,還請蘇姑娘配合!”葉軒的聲音鏗鏘堅定,看來他今日是非要找出個答案不可了!

蘇雲頓了一會兒,對着花梨吩咐道:“去請你師兄過來吧。”

“小姐!”花梨似乎有些不願意。

“姐姐!”蘇巡也極力勸阻。

“去吧。”蘇雲面不改色。

不一會兒,花梨果然領着江魁進來了。他身着一件寬達的黑長袍,神清氣爽,步履矯健,看起來不像是受傷的樣子。只是一雙眼睛警覺地望着葉軒,彷彿是一隻已經嗅到危險的獵犬。

葉軒銳利的虎眸始終都盯在他的身上,似乎要將他徹底打量清楚。他開口道:“不知昨夜江兄弟身在何處?”

江魁冷冷地望着他,嘴脣抿成了一,卻沒有說話,竟像是沒有聽到似的。

蘇雲柔聲道:“江魁,葉大人正在查案呢,我們不可不配合。”

江魁眉頭微微一皺,終於說道:“昨夜晚膳之後就一直呆在馬廄裡。”

葉軒挑眉:“可曾出過蘇府?”

江魁堅定道:“沒有。”

葉軒見他如此從容淡定,倒是有些意外。不過他又說道:“昨夜有飛賊闖入大理寺,被我一劍刺中胸口。江兄弟還請脫下袍子,這樣才能證明你的清白。”

花梨又在旁邊嚷嚷起來:“你要脫就脫,你以爲你是誰啊?”

蘇雲低聲喝道:“花梨,不得無禮!”她轉而對着葉軒說道,“葉大人,若是江魁脫下袍子身上沒有傷口又該如何?”

冬寧又叫了起來:“沒有就沒有,你還想怎麼樣?”

葉軒卻是堅定道:“若是他沒有傷口,我便向姑娘道歉。”昨夜他明明感覺到刺中了那人的胸膛,而且分明看見對方身上有鮮血流出的,他絕對不可能看錯的!

蘇雲的嘴角勾起一抹不着痕跡的笑容:“好,有葉大人這句話,江魁,你就褪下袍子讓他看一眼吧。”

江魁幾乎毫不猶豫地解開了袍子。

在場大理寺的官兵,包括葉軒在內,看到他□□的胸膛之後,都是面有驚詫。

這是一個極爲強壯的胸膛,上面有傷口!

一條條橫七豎八的鞭痕加上一些利器留下的疤痕,看得人觸目驚心!但全部都是陳年傷疤,絕對不可能是昨夜新留下來的。

“哈哈哈!我就知道肯定是你們這些傻瓜搞錯了!”蘇巡居然放肆地大笑起來。

花梨冷笑道:“哼,現在你滿意了吧?還不快點向我家小姐賠禮道歉!”

大理寺的官吏表情都是尷尬和氣憤。冬寧更是抗議道:“不對,這裡面肯定有詐!”

葉軒依舊面無表情,但是他微微抿了抿嘴脣,看得出他也在剋制着自己的情緒。事情的發展確實出乎他的意外,他生平第一次對自己的判斷力產生了懷疑。

不過,他仍是慢慢地轉過身,走向蘇雲,正要開口,卻被蘇雲攔住了,她很平靜地說道:“葉大人如今總該相信我們鏢師的清白了吧。不過,葉大人無需向我道歉,若是要道歉,還請對江魁說吧。”

葉軒果真對着江魁抱拳一揖:“是在下誤會了,還請江兄弟原諒!”他一字一字地說出這句話,鄭重而嚴肅,倒像是對自己的責備。

“既然賊人不在蘇府上,那蘇姑娘,恕我們打攪了。告辭了!”說罷,葉軒匆匆帶人離開。

待他們走後,花梨這才笑得人仰馬翻:“這個葉大人,瞧他剛纔的表情,真是有趣。這一次丟臉和丟大了!”

蘇巡好奇地打探:“姐,你們是不是瞞着我晚上偷偷溜出去了?爲什麼不帶上我呢?”

蘇雲正色道:“胡說,誰說我們出去了?剛纔大理寺的人不是也說錯怪我們了嗎?”她並不想讓自己的弟弟捲入這樁錯綜複雜又充滿危險的事情之中。

可是蘇巡仍舊糾纏不放:“姐姐,你至少得告訴我,你們怎麼騙過大理寺的呀?他不是說江魁被刺了一劍嗎?”

蘇雲瞟了他一眼:“別聽他們瞎說。好了,你該回去練字了!”

蘇巡悶悶不樂地離開了。

花梨卻對着江魁得意洋洋地挑了挑眉:“這有什麼難的?就憑師兄的縮骨功還有他身上那件金絲甲,還怕躲不過葉軒那一劍?”

說起金絲甲,那還是蘇雲特別請了一位天竺的能工巧匠給鏢師們特製的。不僅刀槍不入,表面還圍着一圈特殊膠體,膠體在被刺中之後還可以釋放出類似血液的紅色液體,以擾亂敵人視聽,讓他們誤以爲得手,從而放鬆戒備。這樣就讓鏢師們有了還手的餘地。

而江魁骨骼柔軟,被刺中之時就已經將胸骨悄悄往後移位,因此葉軒的寶劍根本沒有傷他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