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傍晚時分,紫洲率領剩餘的五百多號人,越過山口直逼瀘溪。
經過一個晚上的跋山涉水,途中還算順利,臨近破曉時分,距離不到瀘溪一個時辰的路程,山腳下突現一羣敵軍騎兵。。
五百名兵卒隱匿在草叢之中,凝神屏氣的眺望着遠處的敵軍騎兵,昂首朝他們的方向緩緩走來,壯志未酬身先死,所有人不甘心的咬緊牙關,只待號令發出與敵軍決一死戰。
“殿下戎狄的騎兵可是很列害的,而且人數不下百餘人,我們該怎麼辦?”單俊遠低聲詢問一直沉默的六殿下,然後他瞧見殿下的瞳仁發亮,打量着掩護他們的雜草樹木,道:“設鹿角陣。”
單俊遠迅速帶領十幾人收集樹枝,其餘人準備手中剩餘的箭矢擺陣。不多時,他們每人手持一支結成營寨,在天色未明的幫助下,前方而來的敵軍絲毫未覺,待西戎兵繞過時,紫洲發出命令。
寨中瞬時萬箭齊發,箭矢漫天飛舞,遮蔽了朦朧曙色,敵軍騎兵被射的措手不及,死傷的兵馬一時間堵塞了通行的道路。
紫洲吩咐手下的兵卒全部換上敵軍的戰服,並繳獲一些兵器,還有一些乾糧,他們充了飢之後,精神恢復如常,勁力十足,腳下的步伐也快了。
在距離城門不遠處,紫洲且行且道:“卯時時分北門是防備最鬆懈的,趁此時我們穿着敵軍的衣服扮作扎木多的手下,是派來支援他們守城的。”
衆人紛紛表示明白。
正在此時,遠方忽現一道影襲來,射向對面的一顆大樹上。
紫洲警覺的環視四周的情況,遂行至那棵大樹下取下暗器,將紮在暗器上的布條取出,展開一看,眉間微一遲疑,五指緩緩收攏,道:“探子來報,城中發生叛亂,守城的首領郎布被殺。”
乍聽此消息,兵卒們俱是一愕,但瞬即又喜道:“好時機!此時我們進城便可趁亂取之。”
所有人頓感信心十足,胸腔內跟着提起一股建功立業之氣。紫洲端詳着手中熟悉的暗器充滿疑惑,那位少年到底是什麼身份?直覺告訴他城內的一切已經被人控制,只等自己來收網,那麼誰會在從中得利?
而此時的單俊遠站在一旁出奇的沉默,紫洲知道他和自己想到一處了。忙按下神思,如今他們已經無路可退只能繼續走下去,於是重新部署進城之後的作戰計劃。
至城門,守門的將士看着他們問:“幹什麼的?”
紫洲掏出手中令牌,面色淡然的說:“我們是扎木多手下的兵卒,特地派來支援防守城門。”
“援軍的事兒,我們並未接過上級的任何通知,有文書嗎?”那守門的將士用懷疑的眼神上下打量着他們。
紫洲擡眼盯着那將士半晌,直到那位將士心裡發了慌後退幾步,方道:“淳于國的大軍已經臨近瀘溪,不日即將兵臨城下,就憑你們這羣蝦兵蟹將能抵擋多久?”
“你……”那守門的將士瞪着眼欲要拔刀,見狀紫洲身後的兵卒齊亮傢伙,一旁個頭稍矮的守門將士上前攬住他們,忙笑道:“都是兄弟,這是幹啥?還不趕緊收起來。”
紫洲揮了揮手腕命弟兄們收起兵器。
個頭稍矮的拉着那個氣的直瞪眼的到了一邊,嘀嘀咕咕半天。正在此時自城內跌跌撞撞的跑來一人,大喊:“城內發生叛亂,首領被殺。”
“什麼?”守城的兵卒皆是大驚,回首看向援軍,催促道:“還不趕緊進來幫忙。”
二人的目光暗暗交匯後,迅速率領部隊前後腳跟着敵軍入城。
城內一片狼藉,大街小巷中連人都看不到,他們跟在敵軍隊伍後面,單俊遠等十幾人左右,趁敵軍不注意慢慢脫離了隊伍。
剩餘的其他等人跟隨隊伍來到叛亂要地,城中所有的敵軍集結在此,弋國部隊不論男女老少見人就殺,瀘溪城猶如屠宰場陷入一片廝殺之中。
紫洲身在其中強制自己定下心神,片刻之後,單俊遠數十人返回,他們拖着樹枝,點燃柴草,頓時煙塵滿空蔽日。
趁此時機,紫洲匿在其中,揚聲大喊:“淳于國率百萬雄獅,瀘溪城已破。”話落,只聽不遠處一聲接着一聲重複着他說過的話。
每一次重複的吶喊彷彿宣判着敵軍的死期將至,弋國軍心登時大亂,迷煙遮住了視線,根本看不清對方有多少人馬,跟別提如何應戰。
趁敵人亂了陣腳,紫洲一聲令下:“列陣!”
緊接着五百多名士在迷煙中擺開陣勢。城隅的一角,意外出現的數百名壯丁全部加入隊伍,勇猛絲毫不比上過戰場的老兵遜色,一時之間殺喊聲震懾天地。
擊殺一直延續到晌午時分,敵軍被打的大敗,這一仗俘斬敵軍以千計,六殿下不費一兵一卒勇奪瀘溪城,神策軍第一仗打出響亮的一炮,朝野震驚。
城中百姓齊呼:“殿下千歲!”
場面壯觀,氣勢宏偉。
身在其中的紫洲開始逐漸明白一個人身處於高位,手中掌握着數千條人命與一座城的興衰,便是責任,爲此他感到很沉重,也正是因爲這份沉重他才能堅持走下來。
瀘溪是攻下來了,接下來面對他們嚴峻的問題便是守城,畢竟敵軍的主力部隊只是受了重創,並未實質性的解決,他已將那條捷徑告知了吳將軍,至於什麼時候到達還是個未知數,不能因此掉以輕心。
紫洲立刻吩咐單俊遠等人將從敵軍獲得的兵器,分發給城中所有的壯丁,百姓們爲護自己的家園萬衆一心,齊心協力共同禦敵。
經過共同商議下來的精密部署,紫洲與單俊遠守在北門,其他餘人據守剩下的城門,城北有一條河,爲防止敵軍引水灌城,遂派重兵把守。
三日來,守城準備的已接近尾聲。
站在城牆上,瞭望遠處的山巒疊嶂,陣陣北風襲來,刮亂了他額間的髮絲,髮絲之下隱約還能瞧見那半拇指的傷痕已癒合結痂,他身披戰甲佇立其中,當頭一輪明月圓的甚是驚心,中秋之夜,想必遠在另一方的皇宮,又是一年父皇的生辰,都應該團聚了吧。
“殿下!”單俊遠提着一罈酒款步而來,看着殿下孤獨而落寞的背影,聲音也不自覺變得小心了。
“這是什麼?”紫洲回眸瞧見單俊遠手中的罈子。
單俊遠一面將壇中的桂花酒分別倒在兩個碗裡,一面道:“這是城中百姓送過來的桂花酒,讓咱們嚐嚐也算是過過節日吧!”
正說着,他遞給殿下一碗,道:“剛剛看着殿下的神情是想家了吧!”
“家?”眼波輕動間,脣畔已勾起一抹清冷的笑容,紫洲飲了口桂花酒,淡淡的花香繞腔,連呼吸都攜着清香,心情也跟着舒暢了許多,方緩緩道:“一路走來,爲什麼沒聽你提起過家裡人呢?”
“末將的父母自小就過世了,末將從小跟着姐姐長大,姐姐說了婆家嫁出去後,末將到了年齡便來服兵。”單俊遠喟嘆一聲:“末將是個粗人,四海皆可爲家。”
一番話教紫洲想起那些戰死沙場的將士和城中被殺的無辜百姓,多少個家因此遭受的苦難與自己的哀傷比起來是那麼的微不足道,自己又有什麼資格在此傷懷感秋。
當下心中釋然,紫洲因向他說:“此次我們若成功拿下瀘溪,回朝之後你的前景將不可限量。”
“末將自知愚鈍,若沒有殿下的英勇與智慧,怎麼會不費一兵一卒拿下瀘溪城呢。”
“戰爭豈非一人之事,也是你應該得的!”紫洲語氣淡然但是不容置喙。
單俊遠聽後心中頓時一顫,似有千言萬語卻說不出口,只好怔怔的看着紫洲。
“別用那種眼神看我!”紫洲不禁一笑,單俊遠也跟着憨笑了兩聲:“相處久了,殿下的笑容也漸多了起來。”
紫洲斂了笑意,繼續道:“昨日收到吳將軍的來信。他們已經拔了弋國軍隊駐紮的軍營,並且途遇扎木多的軍隊,大敗敵軍,扎木多率領殘餘從山口逃走。”
“這是好消息呀!”單俊遠擡首將碗中的酒飲盡,咂了咂嘴,似乎有些不盡興,“真是大快人心吶!”
“單俊遠。”紫洲問他:“如果你是扎木多,在經過重創之後,還會來選擇來攻城嗎?”
單俊遠想了片刻,方答:“回殿下,末將雖然愚鈍,可這一點還是明白的,攻城豈非一兩日的事兒,若臣是扎木多會選擇退守他們的國都,保存最後的實力,來日東山再起。”
紫洲點點頭表示贊同,道:“扎木多陰險狡詐,脾氣暴躁,即使如此,爲了以防萬一,我們也不可鬆懈,讓敵軍有可乘之機。”
“是,殿下。”
紫洲忽而想起什麼,乃道:“關於劍子聰的那份情報,暫時不要和任何人提起。”
“末將明白。”
單俊遠表明上看着有一股憨態,其實心思挺縝密的,爲人又重情重義,知道什麼該問什麼不該問,有些事情比他看的透徹,是個可塑的將才。
天剛矇矇亮,二人都還未睡,爲抵擋睡意,他們竟不知不覺聊了一夜,要說聊天的內容,紫洲說了一些兵法,大部分由單俊遠說了一些以往民間發生的趣事,也不禁讓他有點豔羨民間的自由。
單俊遠讀書較少,一晚上下來受益匪淺,登時感覺自己懂了不少,自知行軍作戰不能只靠一時的運氣,一定要熟知戰略,於是決心等到回都之後,好好研究兵法,並與殿下約定,若要遇到問題可隨時請教。
正探討間,一士兵忽然來報:“回殿下,前方十里我軍人馬正在行進。”
紫洲眉間一喜:“準備開城門。”
士兵拱手繼續道:“屬下貌似看到隊伍中還有陛下的御林軍。”
紫洲與單俊遠同時一愣。
單俊遠覺得自己的耳朵不好使了,不得不又問一遍:“陛下怎會突然來此,你確定沒有看錯?”
“屬下確定是陛下的御林軍。”
那士兵的話方落,紫洲已一個箭步邁出,一路疾行,雖然儘量壓下步調,可還是不自覺的比平時走路的速度要急上許多。單俊遠跟在殿下身後一路小跑,即使大兵壓境他也未曾見過六殿下如此急的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