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真是想得周到。”冬梅笑吟吟的攙扶着她，免得她又頭暈摔在了地上，成了別人眼中的笑話。
從她記事的第一天起就知道，主子沒面子，就是她們做丫鬟的不夠機敏聰慧。
陰慕華現在所住的清荷居落在國公府偏僻的一隅，必須經過蜿蜒長過道才能繞到飯廳去，所以也就慢了些。
等她到的時候，一干大大小小的主子們都已經正襟危坐在椅子上，談笑風生，見她來了，立刻收了聲，二夫人更是心中慍怒，可面上卻絲毫看不出來。
其餘的幾位姨娘小姐更是看好戲的樣子，打量着這位姍姍來遲的大小姐，和坐在主位上的和顏悅色的老太太。
早就聽聞老太太派人把清荷居又重新打掃了一遍，她們雖然沒有親眼瞧見，可那些得力的丫鬟早就已經把那裡的情況探聽的一清二楚，隨後又鸚鵡學舌的做給她們看，着實讓她們的臉青紅一陣子的了。
她們原本只以爲老太太只是看在她從小失去母親，在府中有沒個照應的份上纔會格外的對她好，之前的那一切也不過是爲了祖母的面子，這才額外多賞賜了她這個嫡女兩對的赤金頭面，現在想來並不是這樣，老太太既然將心愛的寶貝都送了過去，就證明她對這位嫡女是有另外一番心思的。
保不準，這個看似泥巴的大小姐就會變成了天上的雲彩，高高在上的俯視着她們這些靠着阿諛奉承，兩面三刀才能在府中勉強站住腳跟的庶子庶女們的笑話。
一想到這些，原本對她尚存冷眼的庶女們立刻展顏歡笑，尤其是本來就活潑的歌姐兒更是起身，親熱的走上前去，挽着她的胳膊，將她領到了琪姐兒的旁邊。
那雙黑白分明閃爍光輝的大眼睛，露出了詫異的目光：“瞧瞧我這個眼神，竟然沒有注意到這裡已經沒有座位了。”
此話一出，坐在首位的老太太立刻陰沉了臉色，輕輕的咳嗽着。
其他的幾位知分寸的也趕快挪了座位，就連心高氣傲的珮姐兒也不甘願的挪了屁股，唯獨琪姐兒彷彿沒聽到暗示一樣，依舊穩穩當當的坐在老太太的旁邊。
以前這個位置一直是她坐的，憑什麼讓她讓人，這位大小姐名義上是嫡女，可也是從前的嫡女，從她的母親做出那等不要臉的事情之後，她在身份上就等同庶女，只是父親礙於國公府的面子，這纔沒有寫下休書而已。
面對她態度的強硬，老太太的面色變得越發鐵青，就連雙肩也忍不住微顫起來。
陰慕華見狀趕緊抽出了自己的藕臂，絲毫都不介意的坐在了琪姐兒的旁邊：“孫女整裝花了些時間，着實讓祖母等急了，是孫女的不是。”
瞧着柔婉大氣的樣子，這纔是國公府嫡出大小姐的樣子，反觀琪姐兒，不過是一個座位而已，都要斤斤計較，顯得有些小雞肚腸了。
坐在陰慕華一旁冷着臉的蕭婉慎見風使舵，又趁機踩了琪姐兒一腳：“姐姐日後還是坐到祖母身邊的好，這旁人不知看了這個座次，可要誤會你是妹妹，二姐是姐姐了，這亂了章法
的事情，又怎麼使得呢。”
“老身的房裡還有兩件繁瑣的女紅活計，身邊的那些丫鬟又笨手笨腳的實在是繡不出那番精髓，這些姐妹中也數你的繡工最出色，不如就由你幫祖母完成吧。”
老太太給冬娘使了個臉色，冬娘立刻上前，躬身道：“老太太的東西要得急，不若您現在就抽個空，雖奴婢一同去取繡樣。”
這聰明人哪裡聽不出其中的門道來，若是老太太真急的話，也不會拖了那麼長的時間纔開口，更不會在這飯桌上開口，顯然這只是一個藉口而已。
蕭婉琪也不是那個沒腦子的，馬上就領會到了老太太的意思，頓時心中一陣翻騰，放在膝蓋上的手狠狠的掐了自己一把，這才勉強按壓下了心中的妒火，恭順的跟隨着冬娘離開了飯廳。
原本凝滯的氣氛一下子好了些，那些個手腳麻利的丫鬟，更是把琪姐兒原本用的餐具給撤了下去，換上了一副全新的餐具。
“宜姐兒，到奶奶這邊來吧，你的妹妹從小就醉心女紅，她只要一見了好的繡樣就挪不開步子，奶奶這身邊也總要有個人佈菜的。”
老太太這番話無人敢反對，陰慕華也就順勢往前挪了個座位，並且在冬孃的示意下，給老太太的碗中布着菜。
其實她那裡知道對方喜歡吃什麼，之所以能做到毫無差錯，卻因冬娘在一旁提點。
食不言寢不語，這是大戶人家的規矩，自從大夥兒都開吃之後，就無一人在開口說話，就連嚼飯菜的聲音也未曾聽到。
一時間，偌大的飯廳寂靜的可怕，就連綿柔的呼吸聲也能聽的個一清二楚。
用完膳之後，老太太這才由冬娘攙扶着離開了飯廳。
其他幾位和她關係不好不壞的姨娘庶妹們也尋了個藉口，三三兩兩的走了出去，唯獨留下了慎姐兒，毫無遮掩的打量着她。
陰慕華被她看着心裡發憷，可面上依舊保持着和善的柔笑：“妹妹這是做什麼，難不成姐姐臉上沾了什麼米粒菜渣不成？”
原本冷冰冰的慎姐兒被她逗得展顏一笑：“姐姐吃相是極好的，怎麼會有米粒菜渣剩下，只是妹妹看您今日這身打扮，倒是瑰麗端華，裙襬上用金銀二絲盤針繡的鷓鴣兒也栩栩如生，撲棱着翅膀，彷彿隨時能從上面飛走一般。”她忽然想起了什麼，眼前瞬間亮了起來，“怪不得祖母非要讓二姐姐趕工呢，妹妹記得這裙襬上的鷓鴣還是出自她的手筆。”
陰慕華本就還有事情，被她癡纏着討論勞什子繡工，也就只能耐着心思聽她絮絮叨叨的，偶爾也會接上一兩句，無非就是誇獎琪姐兒手藝是如何如何的精湛。
到最後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了，腦子裡一片模糊如同灌了漿糊一般，腦袋也如小雞啄米般點了下來。
蕭婉慎眯眼詭笑，這才尋了個藉口離開了。
陰慕華迷迷糊糊的走出了飯廳，等到外面的冷風徹底一激，暈沉昏熱的腦袋這才清醒過來。
原本被蒙上一層雲翳的眸子也瞬間有了神采，只是還有一
對眼線在，她不能表露自己的心跡。
素手擡起，攏了攏衣襟，遮擋了撲面而來呼嘯的夜風：“原來都依舊這麼晚了，的確該睡了。”
喃喃的說完這句話，原本躲在暗處的影影綽綽的影子這才消失，脣角迅速的劃過一絲冷笑。
秀足慢慢挪動着，悠悠閒閒的回到了清荷居，稍作梳洗之後，立刻屏退了伺候的丫鬟們：“天色不早了，明日還要去給祖母請安，你們先去休息吧，這裡有青姑照料就好了。”
“是。”
冬梅等人退出了內室，但也沒去房間裡休息，反而收在了穿堂等待她的叫喚。
陰慕華無奈的坐在了牀沿邊，玉蔥指指着鞋面，青姑立刻會意，蹲下身子，佯裝給她脫去鞋襪。
“這座府邸那麼大，總不能沒個後門什麼的吧。”
“國公府戒備森嚴，況且京都不比外頭，大戶人家的夫人小姐若是夜半出門的話，總得落下一番閒言碎語，爲了避免這種情況發生，不但小姐的門口有丫鬟婆子們守着，就連前門後門都有人守着。”青姑思忖了會，這才眼前一亮，“可這百密總有一疏，清荷居這裡因爲常年沒有修葺，所以不知何時牆角那裡多了個狗洞，又有蜿蜒生長的爬牆虎擋着，所以也就沒人知道，奴婢也是無意間瞧見有一條瘦不拉幾的小狗走了進來，奴婢就給它丟了一塊骨頭，這小傢伙精的很，彷彿是害怕被搶走口中食似地，立馬又從狗洞裡鑽了出去，奴婢趁沒人注意的時候，偷偷的看了一眼，那狗洞正好通往外頭的一條小巷。”
陰慕華原本糾結的眉瞬間舒展開來，她現在有些慶幸，這個大小姐不受寵愛，否則也不會尋出一條不是出路的出路，否則的話她還當真是沒有辦法往外頭打探消息。
得了一條道路，陰慕華趕緊脫下了身上華麗的衣衫，換上了一襲芭蕉布做的襖子，原本披散在肩上的烏髮也全都被利索的盤起，綰成兩個雙丫髻，又唯恐會被人認出來，又胡亂的往臉上抹了一堆的胭脂，把好端端的一張臉弄的可怖之極，在月光下瞧去，着實讓人一悚。
她屈身坐在了牀上，素手放下了幔帳，青姑也吹滅了搖晃的火燭。
約莫過了一炷香的功夫，確定府中的主子們全都熟睡之後，她這才躡手躡腳小心翼翼的爬起，翻窗而出，又順着青姑的指示，找到了那長滿爬牆虎的地方，接着微弱的月光，素手小心翼翼的撩開了它，果然有一個不大不小的狗洞在那裡，正好能夠容納下她的身子穿過，如果她在豐腴一點，恐怕就得卡在裡面了。
時候也不早了，她也不敢多加耽擱，趕緊從狗洞鑽了出去，隨後順着熟記在心的路線，來到了繡坊的後門。
那上面掛着兩個瑩白色的燈籠，散發着讓人心驚膽戰的光芒，陰慕華秀眉微蹙，趕緊敲響了房門。
低沉的敲門聲迴盪在寂靜的可怖的小巷裡，難免會讓她頓覺毛骨悚然，彷彿背後隨時隨地會竄出什麼東西來。
額上更是冒出了細密的冷汗，也不知道是因爲着急還是因爲害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