懿妃身子骨一軟,癱坐地上,臉上滿是淚漬。
“懿妃現在只是有嫌疑而已,就連湘妃和儷夫人也逃不了,把她們都請到鸞鳳宮吧,請皇后娘娘主持公道。”陰慕華看了眼那些個瑟瑟發抖的婢子們,有些不忍,“棠梨宮的宮婢內侍們都是聽命主子的,若是他們能夠站出來,將事實說清楚,弋陽也會懇請皇后娘娘,饒恕爾等。”
陰慕華拂袖坐上了攆轎上,至於那些個有嫌疑的,就被內侍們或押或扛,完全沒有半點尊嚴。
攆轎一路來到鸞鳳宮,一臉病容的阮皇后聽聞外面的狀況,強忍着身子骨的不適,正襟危坐在雙蝠紋嵌寶雞翅木寶座上,冷眸定定的望着匍匐地上的衆位妃子:“懿妃妹妹好歹也是一宮之主,怎落得如此狼狽。”
“弋陽有罪,因棠梨宮的各位主子們閉門不見,弋陽無奈,只得撞壞了棠梨宮宮門,這才強行進入,並且在棠梨宮的梨樹下尋到了這些稻草人,因事關陛下龍體,弋陽這才膽敢叨擾皇后娘娘。”陰慕華屈身行禮,隨後招手,命內侍們呈上那些個罪證。
侍立皇后身邊的姑姑,拿起了其中一個稻草人,戰戰兢兢的將它遞到了皇后的面前,聲音也打着顫:“娘娘請看,這上面繡着陛下的名諱,而且還插着密密麻麻的銀針,怪不得陛下總覺得近日身體不適、莫名的煩躁起來,更是無端的處死了幾位大臣,弄的朝局人心惶惶的。”
阮後迅速掃了一眼,嘴角泛起冷笑:“這上面的針跡倒是熟悉得很,好像在哪裡見到過。” 她沉吟片刻,忽然眼前一亮,“嬤嬤,快去把皇長孫的那雙鞋子取來,就是那雙懿妃送來的虎頭鞋。”
嬤嬤不敢怠慢,疾步匆匆而去,片刻功夫之後,就拿來了那雙半新不舊的虎頭鞋。
經過一番對比之後,阮後揚起了凌厲的冷笑,用力將手中的虎頭鞋朝着懿妃擲去:“後宮上下,也只有你懂得用這樣的繡法,證據確鑿,你還有什麼可狡辯的嗎?”
“這繡法的確是臣妾自創的,可妾也贈予了各宮一些繡品,凡是有些慧根的,只要耐心研究,就可以把其中奧秘研究出來,慶王殿下的側妃不但擁有一雙巧手,腦子也不是一般二般的靈活,爲什麼娘娘就不懷疑她呢。”懿妃是徹底被那雙虎頭鞋砸醒了,這件事情並不是她做的,若是她承認了,豈不是永遠的要背上這個黑鍋,那麼她的兒子也會落下不好的名聲,到時候對於他的前程可是非常不利的。
“懿妃娘娘這是狗急跳牆嗎?怎麼胡亂攀咬,一會兒說是蕭貴妃嫁禍你,一會兒又說是慶王側妃嫁禍的。可你爲什麼不想想棠梨宮其他的妃嬪也是有嫌疑的呢,她們年輕貌美的,一旦生下子嗣,那麼您和穎王都會是她們面前的一顆絆腳石。”陰慕華優哉遊哉的坐在萬字不斷頭梨花木圈椅上,手捧一盞熱茶,氤氳的霧氣遮擋了她眸中的冷冽。
“弋陽縣主,你怎麼可以如此揭人傷疤。”被打醒的顧靈犀一臉哀怨,梨花帶雨的樣子,若是被皇上看見了定會心軟,只可惜,他不在這裡。所以她此刻的柔婉只會像一根刺紮在皇后的心中。
身爲六宮之主,在別人眼中,是何等的幸運,可只有她知道其中的心酸,她不但要忍受其他嬪妃們的嫉妒和爭寵,還得平衡後宮的勢力,不能偏頗了一方。面對她的夫君,她還得與之相敬如賓,不能如同其他的妃子一般撒嬌打趣,還
得勸說她的夫君雨露均分,只有這樣才能夠爲皇家開枝散葉。
“這些惡毒的東西就埋在棠梨宮的梨花樹下,這可是靈犀妹妹最喜歡的樹,幾乎日日都要去看它一次,那裡的泥土有沒有翻新過、有沒有放入其他東西,你應當知曉,可你卻藏着掖着,這擺明就是幫兇!”阮後一手緊握扶手,齒縫蹦出莊嚴的聲音,“來人,給本宮拖出去,杖責。”
“皇后娘娘,您不能對待臣妾,臣妾好歹也是皇上的女人,豈能再衆目睽睽之下被施以杖刑。”顧靈犀哭的更加悽婉,纖纖十指用力扣着地磚,就算崩斷了鮮血如柱,她也不覺得痛。
以她柔弱的身子又怎麼能受得了鸞鳳宮的杖刑,這擺明就是要她死!水眸盈盈,驚恐之色溢於言表。
現在是生死當頭,她也只能把罪責撇清了,或許這樣她還能尋個一條活路。
“那本宮就給你一次機會,你只要說出是誰指使你那麼做的,那就可以免受皮肉之苦。”阮後的表情變得陰鷙起來,慶王是她的心肝寶貝,但是那個人竟敢詛咒她的孩子,若不是弋陽在場的話,她恐怕也得白頭人送黑頭人了,一想到這層關係,她看弋陽的眼神也變得柔和起來,完全沒有之前花廳裡的輕慢。
內侍們即可鬆手,顧靈犀狼狽的跪在地上,爬到了皇后的面前:“是懿妃姐姐,是她乾的,妾身親眼見到她把稻草人埋在了梨樹下,而且還唸唸有詞,也不知道再說什麼。妾身與懿妃姐姐雖同爲妃位,可她已有了一個成年的王爺,所以妾身不敢得罪她,也就只得把這件事情隱瞞下來。可妾身萬萬沒想到,她的心腸竟然如此惡毒,膽敢詛咒皇上、太子和慶王殿下,更是害的太子死於非命。”
陰慕華非常佩服這二位的演技,一唱一和之間就把懿妃定了死罪,既然人證物證都有了,這位懿妃就算再費口舌狡辯那也是枉然。
“懿妃,本宮待你不薄,你生穎王的時候,本宮懷着孩子,還跪在冰冷的地上,祈求上蒼,讓你的孩子能夠平安降生,可本宮的孩子卻這樣沒了,你且本宮一條血淋淋的性命,可你不但沒有知恩圖報,反而還要把本宮另一個孩子奪走,這後宮再也容不下你了。”阮後厲色低吼,聲嘶力竭,早已不復母儀天下的風範,修長的手捂着刺痛的心口,一想到她的長子,她的心就碎成了幾塊。過了好半晌,她這才緩過氣來,赤紅雙目望着絕望的懿妃,“看在穎王的面上,你就自己了斷吧,至於你的族人們,就得交給皇上處置,如果你不鬧的話,或許他們還能活。”
懿妃似乎想明白了什麼,沉靜的伏在地上:“多謝皇后娘娘開恩,還請娘娘賞賜鶴頂紅,給妾身一個痛快。”
“準了。”
乾淨利落的答案讓懿妃酸淚縱橫,用力叩首之後,她抹去了眼角的淚痕,從容站起,皇上沒有開口之前,她還是高高在上的懿妃娘娘,就算要死了,也得帶着尊嚴離開這個世界。
望着那蕭條的背影,顧靈犀心中微微一顫,她們曾經鬥過,也互相扶持過,但是她沒有想到,是自己親手將她送入地獄。
“湘妃,懿妃是你的好姐妹,你就去送她一程吧。”略帶沙啞疲憊的聲音在空中迴盪着,“你先回宮閉門思過,等本宮稟明聖上,再來處罰於你。”
“妾身遵旨。”顧靈犀微顫着從地上爬起,由宮婢們扶着,蹣跚離去。
“既然幕後黑手都已經查出來了,弋陽你先退下吧,本宮還有些話要和儷夫人交代一聲,畢竟棠梨宮不可無主。”
陰慕華還想說些什麼,但是看到儷夫人嘴角一閃而逝的笑,只得將喉中的聲音生生嚥下,等走到外頭,被那刺眼的陽光照下,她覺得自己的心空落落的,懿妃雖然不是她親手殺的,卻是因爲她而死,那種沉重的愧疚感壓在心頭,久久不散。
晶瑩剔透的淚不覺的滑落眼眶,順着脣角來到她的嘴中,是那麼的苦澀。
“縣主不好了,您的丫鬟出事了。”
驚慌失措的聲音拉回了她的思緒,她擡起水眸,怔怔的看着那面色慘白的宮婢,過了好半晌,這才緩過神來,她這次進宮,只帶了兩個丫鬟,一個是無憂郡主給的眼線墨鳶,還有一個就是尤蘭香。
她本不想把蘭香帶來的,那個丫頭很是單純,腦子裡除了吃的,就沒有半點心思了,可對方卻死纏爛打要進宮,說是要吃下宮裡邊的美食,她是經不住蘭香的死纏爛打這纔將她帶進宮來。
以墨鳶姑姑老辣的處世之道,應該不會鬧出什麼亂子來,莫不是蘭香這個丫頭吃出禍來了?
不祥的預感從心底蔓延,爬上腦海,她來不及多想,趕緊隨着前來報告的內侍前往了椒恩殿。
一入殿內,一股濃郁的血腥味立刻撲鼻而來,董太妃面無血色的癱坐在圈椅上,顯然是受到了很大的驚嚇。
陰慕華艱難的拖動雙腳,緩緩開口,聲音止不住的打顫:“母妃,這裡究竟發生了何事?”
“你自己去看看吧,本宮從來都沒有見過死狀那麼慘烈的人,若不是那個丫鬟貪吃的話,或許死的……死的就是本宮。”董太妃捂臉哀慼,一想到剛纔發生的事情,她就一陣後怕。
貪吃,她的丫鬟也只有蘭香是饞嘴的,曾經她還取笑蘭香,若是在管不住嘴巴,恐怕會變成一個肥球。
蘭香卻笑着回覆,如果不吃的話,她寧願死了算了。
那時候不過是個玩笑話,可現在那具冷冰冰的屍體就在這裡,只要她再朝前幾步,就能看見了。
陰慕華腳下一軟,若不是一旁的內侍扶着,她早已經癱倒了。
也不知道用了多久,她終於見到了那具血肉模糊的屍體,那雙永遠乾乾淨淨的小臉上滿是污跡,那雙靈動的眼睛更是落在了地上,死死的盯着她,充滿着怨氣與不甘。
心被無情的撕開,她想哭,可是卻沒有一滴眼淚滑下。
“她的眼睛怎麼不見了,是誰挖出來的。”
癱倒在地上渾身是血的墨鳶這纔回過神來,顫顫巍巍的伸出手,直至地上冰冷的屍體:“是蘭香,她自己把眼睛挖出來的,奴婢想要攔,可她力大無窮,硬生生的將奴婢推開了……”
“墨鳶,幫我要一碗童子尿。”陰慕華緊攥雙手,理智正一點點的消失殆盡,她見墨鳶依舊癱坐在地上,厲聲喝道,“還不趕緊去,要是誤了本縣主的正事,你自己去和郡主交代。”
墨鳶頭一次見到她這番恐怖的表情,也不顧的腿軟了,趕緊踉蹌站起,她只要哪裡有童子尿。
陰慕華走到了三角架上,見銅盆裡還有乾淨的水,趕緊將軟巾浸溼,擰乾之後回到尤蘭香的身邊,溫柔仔細的爲她拭去臉上的血漬,蘭香愛乾淨,絕對不能讓她邋遢的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