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慕華蹙眉擺手:“只是有些暈車而已,不打緊的,緩緩就好了。”
風度翩翩的男子矯健的翻下駿馬,走到油車前,一雙寒目點漆,無聲無息的窺探着她的內心。
陰慕華趕緊垂眸,她害怕這雙銳利的眸,害怕自己的內心被他人剖析。
她那慌張的態度在他人眼中就是害羞,但是在蘇少言的眼中就是掩飾,他對這個女人的興趣是越發濃烈了起來,笑而不語的將她從馬車裡拉了出來。
“少言,你這是做什麼?月兒可還是黃花大閨女呢。”裴清和豈不知這個風流倜儻流連花叢的男人在想些什麼,面色一沉,對他很是不客氣。
蘇少言笑得如沐春風:“這個小丫頭既然暈車,那就讓她到外頭來透透氣,若是憋出點什麼毛病來可是不好。”
被鐵臂死死箍住的嬌軀逐漸僵硬冰冷起來,連呼吸也變得極其困難,這個男人就是一頭笑面虎,就連這胸膛都泛着寒意。她咬牙用力掙扎着,卻依舊無法掙脫對方的鉗制,她感覺那鐵臂箍得更加緊了。原本刻意泛白的臉頰這次真的變得慘白起來,還夾雜着幾絲青灰色,眼珠子更是向上翻起。
正當她以爲自己真的會憋死的時候,那人猛地鬆開了對她的禁錮,她軟綿綿的癱坐在地上,貪婪的吸吮着沁人心脾的空氣。
好半晌,她那青灰慘白的臉頰才恢復一絲血色,支撐着無力的雙腳踉踉蹌蹌的站起:“大少爺,不知我能否與您共騎一馬?”
“清和傷心過度,怎麼還有精力再來照顧你這個暈車的小丫頭呢!你還是與我一同共騎吧,大不了到時候我收了你便是。”
不容拒絕,蘇少言已將她提上馬兒,指骨分明的玉手拉着繮繩揮舞着馬鞭。
果然是一匹受了訓練的好馬,似乎還懂些人性,竟然撒開了馬蹄瘋狂的跑了起來。
在這樣崎嶇陡峭的道路上如此顛簸,她的五臟六腑全都移位,擰巴在一起,她搖晃着身子,害怕自己會墜下去腦門開花。
出於自衛的本能,那雙冰冷的雙手牢牢地攬住對方結實的腰間,死死攥緊他的衣物。
過了半晌,他們才和小油車拉開了些距離,確定沒有人能夠聽得到他們的對話之後,馬匹這才放慢了速度。
“你如此費心的演這一齣戲,到底想要知道些什麼?”
陰慕華早已暈的七葷八素,兩眼冒着星光,此刻腦海更是一片糊塗,如今又聽到了這個寒洌的聲音,她更是覺得自己的人生一片黑暗無光。
見她久久不回答,對方的眸變得更加陰沉,紅脣勾起發出了邪魅的哼氣聲:“如果你想要得到我的照拂的話,那我也沒有什麼意見,反正對於美人兒我都會憐香惜玉的。你放心,等到了下一個休息點,我一定會好好的疼愛你、滋潤你着含苞待放的花骨朵的。”
陰慕華這纔回過神來,扯動僵硬的嘴角,訕笑着:“您乃是天上高高在上的雲彩,奴婢可是地下微不足道的塵埃,怎麼可能會有這等妄想呢!奴婢之所以會假裝暈車,只因剛纔人多眼雜的,難免會有些嘴雜的人將我們的對話泄露出去,到時候壞了正事,那可真是奴婢的罪過了。”
蘇少言觀察着周圍的環境,粲然一笑:“現在只有你我二人,還有就是那不會說話的草木
和鳥獸,這可是個絕佳的好機會,要是等到小油車追了上來,你就得等下一個好機會。”
“小姨娘不過是裴相爺的一個小小的妾室,他死了爲何大少爺會成了這副樣子。”不過是短短的幾日,裴清和就一臉的鬍渣,渾身上下散發着頹廢死沉的氣息。
厲眸對上那熠熠生輝的杏眸,蘇少言直言不諱,將掩藏了多年的秘密給道了出來:“因爲小姨娘是高宗皇帝的親生女兒,是個名副其實的公主,可因生她的人是個掖庭罪女,又因她生在二月,命中多犯刑剋,所以纔會被偷偷送出宮中寄養在裴家,因此衍生了他們二人的一段姻緣。”
陰慕華雖然心中很是驚詫,可卻完全沒有露在面上,她微蹙秀眉,努力回憶着這位高宗皇帝的資料。
據史料記載,這位皇帝與她的皇后琴瑟調和、如膠似漆,甚至爲了這位皇后不肯納妃,奈何這位皇后身子骨不好,多年無出,在衆大臣的威逼利誘之下,這位皇后的尋死覓活苦苦相逼之下,高宗的後宮終於迎來了兩妃一嬪,這皇族的血脈這才得意繼承下去。當他的太子出世了,原本想要養在皇后名下,奈何皇后終究福薄命淺,沒有見到這位養子一眼,就瘞玉埋香,留下癡情皇帝傷情蝕骨,一次醉酒後,將那掖庭罪女當做了皇后,於其顛鸞倒鳳,一夜過後就有了這位命苦的公主。
可史料上記載這位公主在出生三日後便夭折了,如今怎麼又會成爲裴元韜的小姨娘呢?
種種疑問盤旋在她的腦海中,讓她的腦瓜更加生疼混亂,越是想要探究個明白,眼前卻被蒙了一層薄紗,無法真正看清真相。
“可這位姨娘卻死了,死相極慘,被人硬生生的剝了皮,那因痛苦而蜷縮的手中更是握着沾血的勒索信。你說要是讓皇上知曉,相爺竟然用一個沒有名分的庶女調包,換了箐箐小姐,他會是一副怎樣的表情?”蘇少言依舊在笑,只是笑得很是瘮人,眸中劃過一絲凜冽的寒光!那些該死的傢伙殺人也就算了,還非要把現場弄的如此的血腥,更是將他安插在裴府的重要棋子給殺了,這擺明了就是要給他難看!既然那個人已經下了挑戰書,那他就得接下,並且將這件事情給圓滿解決,這才能勉強扳回顏面。
陰慕華低垂眼瞼,捲翹濃密的羽睫恰好遮擋了眸中的驚慌失措,現在她體內蠱毒未解,要是裴老狐狸死了,那她也就失去了那根救命稻草,所以在蠱毒未解之前,她絕對不會讓裴元韜有事情,縱然他們之間橫插着血海深仇,她還是要儘自己的力量保護他!
老狐狸的命只有她能取!
車軲轆的聲音漸行漸近,蘇少言邪肆一笑,也不知道用了什麼手法,就將她給扔下了馬。
背脊狠狠的落在地上,肺腑生疼,剔透的淚水被逼落下來,可憐兮兮的掛在灰頭土臉的臉頰上。
“少言,這就是你所說的憐香惜玉,這都把人照顧到地上去了。”裴清和冷冷擡眸,不屑一顧的望着地上還在喘氣的泥人。
蘇少言瀟灑翻身、矯健落地,小心翼翼的扶起渾身是傷的女子:“月兒你也太不小心了,我不是讓你別動嗎,可你卻不聽我的話,這下可好了,遭罪了吧。”
陰慕華只覺得頭上頂着一片烏雲,上面鉛雲滾滾隨時會落下雷聲雨點來,被這兩隻衣冠禽獸夾在中
間,她是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癟着嘴巴含着淚水,苦巴巴的站在原地。
“月兒從來都沒有騎過馬,也從未和男子如此親密,想必害羞了,所以纔會從馬上墜下,這可不關蘇公子的事情。”有些幸災樂禍的聲音從馬車裡響起,一隻玉手挑起簾子,探出了姣好的面容,眼波流轉卻飽含毒刺,“月兒妹妹都摔成這個樣子了,想必也不能騎馬了,不如就勉強和我們一起擠一下吧。”
“妙娘說的極是。”小蝶極力的隱藏心中的怨懟,“月兒你還是過來吧,我這裡有暈車的藥。”
陰慕華尷尬一笑,用力擰着髒兮兮的衣襬,“多謝二位爺的關心,奴婢現在覺得還是坐在馬車裡好。”反正她想知道的事情,也已經打聽出來了,雖然不完整,至少也足矣應付相府那些麻煩的人和事。
這兩位少爺電光火石一般的目光嗖的朝她射來,讓她渾身顫慄,陰慕華低垂腦袋,不顧腿上被摩擦出來的新傷,用最快的速度跑向小油車面前。
一隻藕臂伸了出來,看似將她攙扶住,卻在暗地裡使勁的掐着她細嫩的肌肉,陰慕華忍着痛楚上了油車,隨後坐在了妙孃的對面,擡起靈動的杏眸,直直盯着她:“剛纔真是多謝了你的幫忙,否則的話,我連這油車都上不了。”
她不用看也知曉自己的胳膊已經青了一片,這個女人還真是惡毒,自己到底是哪裡得罪她了,甚至還算是她的恩人,可她卻恩將仇報,非但不感激自己,更是在暗處給自己使絆。
妙娘莞爾一笑,謙虛開口:“都是一根繩子上拴着的螞蚱,自然要互幫互助,免得被其他人欺負了去。”
小蝶在一旁觀戰含笑不語,並從擺在小几上的匣子裡拿出了一個精緻的青瓷小瓶。
“月兒,還不趕緊謝謝小姐,這可是最貴的暈車藥,能夠瞬間止住暈眩噁心,這些可是薛淑人贈予我家小姐的,聽聞是從宮裡出來的好東西。”
封改之坐在一旁沉默不語,嘴角更是扯出陰冷的嗤笑,瞎子都能摸得出來這裝着暈車丸的藥瓶上有個小缺口,若這藥丸當真從宮裡出來的,會被裝在這樣一個便宜殘舊的瓶子裡嗎?
陰慕華雙手接過青瓷瓶,嫣然而笑:“多謝小姐的藥丸,有了這些東西,奴婢定不會再暈車的。”
玉手拔開塞子,一股清香的味道撲鼻而來,陰慕華的瞳孔驟然一跳,旋即恢復了正常,這裡面哪是暈車藥,擺明了就是害人的慢性毒藥。
不過小蝶的如意算盤是打錯了,這些藥對於別人來說非常的惡毒,可對自己這個渾身充滿毒液的人來說,卻只是一顆清香可口的糖果罷了。
陰慕華笑眯眯的將躺在手心中的藥丸送入朱脣中,當着他們的面吞嚥下,那表情彷彿在品嚐什麼美味的珍饈一樣。
裴清和彷彿沒聽見車裡的動靜,用力揮舞着鞭子,他們得在明日城門開啓前,回到京都。
且不說屍體放久了難免會發出腐臭之味,難免會惹來不必要的話題,再者小姨娘的身份可是保密的,他也是前不久剛剛知曉,在知道真相的那一剎那,他倒是解了心中所有的困惑,怪不得太后會如此的喜愛箐箐,那不是真的喜愛,只是爲了讓她進宮討得皇帝的開心,畢竟皇帝和箐箐可是有千絲萬縷剪不斷的血緣關係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