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 書呆子不是呆子
公孫一肚子氣地起了牀，換上衣服，又給小四子穿衣裳。小四子爬過去看了看公孫的腳腕子，發現消腫了一些，就爬下牀，打水洗臉。
公孫洗完臉，就看到趙普晃晃悠悠地走了進來，臉上含笑，一看就是心情大好。
“九九，早。”小四子笑嘻嘻跟趙普打招呼。
“早，小四子。”趙普坐下，夥計送上了朝食來，趙普見小四子挺辛苦地扶公孫下牀，就湊過去，“書呆子，我扶你吧。”
“不用。”公孫很乾脆地拒絕，扶着牀柱自己下了牀，只是右腳剛一着地，就疼得一咬牙，他還是忍住，心裡暗罵——都是那個臭流氓害的，不然不會傷那麼重！氣死。
趙普瞅着公孫咬牙切齒地看自己，就老實回到桌邊吃飯了。
公孫一瘸一拐地過去到桌邊坐下，才鬆了口氣。
趙普見他臉都白了……雖然他本來臉就很白，心說何苦來的，這犟脾氣。也不敢多說什麼，只是打開食盒，給他和小四子遞過豆漿，油條等早點。
公孫和小四子吃了起來，趙普道，“一會兒上路，我們坐馬車走，三四天就到開封了。”
小四子看公孫，“爹爹，馬車會不會瘋掉？”
公孫知道小四子是讓毛驢嚇壞了，就安慰，“放心吧，不會的。”
“嗯。”小四子點頭，“那我們就坐馬車走。”
趙普挑了挑嘴角，公孫看他，斜着眼睛問，“你好像很高興。”
“高興？”趙普裝傻，“什麼高興啊？”堅決搖頭，“沒有啊。”
公孫總覺得趙普的樣子挺可疑的，而且笑容特別猥瑣！轉臉，想看看小四子發現了沒有，卻見小四子正將油條放到豆漿裡蘸一蘸，泡軟些，然後塞到嘴裡咬一口，美美的，完全沒有半分懷疑趙普的意思。
公孫嘆氣……
吃完了飯，公孫覺得這樣走路很不方便，就想着要不然弄一根柺杖吧，他正在盤算怎麼弄柺杖呢，趙普突然走過來，“好了沒？”
“嗯。”公孫以爲趙普問他行禮收拾好了沒有，就看一旁的大包小包，都收拾好了，應該沒有什麼遺漏。
趙普將行李依舊往肩上一背，問小四子，“小四子，自個兒走？”
“嗯！”小四子跑過來抓住他的衣裳角，趙普冷不丁就伸手，又把公孫抱了起來。
“等等！”公孫抗議，“我自己走。”
趙普不屑地撇撇嘴，“得了吧，就剩下三條腿了還橫呢，你以爲你是誰？金蟬啊？”
“你……”公孫瞪了趙普一眼，心說這人說怎麼一開口就能氣人啊，憤憤，“狗嘴裡吐不出象牙。”
趙普耳力多好啊，一下子就聽到了，嘴角一挑，突然手一鬆。
公孫一驚，本能地雙手摟住趙普肩膀保持平衡……不過趙普只是嚇唬嚇唬他而已，一下子就又接住了，接住後還嘿嘿壞笑，“書呆子，摟那麼緊幹嘛，你可瞧見了是你自己摟我的，別一會兒又說我佔你便宜。”
公孫真想狠狠抽他一耳光，不過趙普似乎早有準備，在公孫耳邊道，“你可別鬧，鬧了我說不定手又鬆。”
公孫咬了咬牙，心說……一會兒上了路再收拾你，非往你身上灑上癢癢粉不可！
趙普心中瞭然，這書呆子被惹惱了，不過麼，惱了纔好玩呢。
離開客棧，將公孫往馬車裡一送，趙普又將小四子抱了起來，送進去。
馬車裡頭墊着柔軟的羊毛毯子，雖然有些窄，但是還挺舒服的。
公孫覺得和小四子兩個人坐下已經足夠了，原本對趙普的惱怒也消減了些。公孫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趙普跟他和小四子非親非故的，的確很難得了。
正當他想讓小四子坐到自己手邊來時，卻見趙普將行李放到了馬車門口的位置，隨後一個翻身，也坐了上來，往公孫身旁一靠，吩咐前頭趕車的赤影，“上路。”
赤影一馬鞭子抽過去……車子就往前走了。
本來馬車裡頭是剛好的，但是趙普擠進來之後，就顯得很窄了。
趙普想讓小四子坐他腿上，公孫哪兒肯啊，趕緊將小四子護到另一邊，自己坐在了中間……這樣一來，就不得不跟趙普肩膀挨着肩膀，貼得很緊。
趙普嘴角挑了挑，伸了個懶腰，“嗯……坐馬車就是比騎馬舒服啊。”
公孫到了嘴邊的那句——你不是騎馬的麼？又生生嚥了回去，知道他故意使壞的，心裡有氣索性不理會他。
不過這人坐就坐吧，還不是很老實，總是動來動去，一個懶腰雙手伸展開，幾乎撐滿了整個車廂，而偏偏這個時候，車子一顛……
公孫一個不穩直接就往旁邊倒，不偏不倚正好滾趙普懷裡了。
趙普扶住，一隻手抓着公孫的胳膊，另一隻手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正好放在了公孫的腰上，心中感慨——真細呀。
公孫霍地彈了起來，狠狠瞪趙普。
趙普心說你瞪什麼瞪，笑道，“你可別瞪我，誰讓你自己靠上來的？要不是我接着你，早摔了。”
公孫眼眉都立起來了，瞄着趙普，心裡想到了幾百種能用在他身上的藥，只不過車廂裡捱得太近了，不好施展。
趙普就見公孫眼裡有殺氣，心頭好笑，這書生竟然還能有殺氣，凶死了也不過一隻會撓人的小狐狸而已，還是白毛特漂亮的那種。
小四子在公孫的另一邊坐着，好奇地望兩人，突然問，“爹爹你們早上在幹嘛？”
公孫一愣，趕緊回頭看小四子，“什麼幹嘛？”
小四子趴在公孫腿上，看他，“我醒過來的時候，好像看到你們抱在一起親親。”
“哦！那是因爲……”趙普話沒說完，就讓公孫一眼瞪了回去。回過頭，公孫惡狠狠對小四子說，“那是你做夢，誰讓你看那些不正不經的圖了？！”
小四子嚼嚼嘴，小聲嘀咕，“我纔沒有呢。”邊說，邊偷偷跟趙普做鬼臉。
“小四子，你們去開封府幹什麼的呀？”趙普隔着公孫問小四子。
小四子雙手託着下巴，趴在公孫的腿上說，“嗯，爹爹給一個朋友的朋友的孃親去看病。”
公孫無奈搖頭，小東西這次倒是把輩分弄清楚了。
“看什麼病？”趙普好奇問。
“風溼呀。”小四子說，“爹爹什麼病都能治好！”
趙普聽到風溼兩字，心頭微微一動，問公孫，“先生能治風溼？”
公孫有些納悶，趙普怎麼就突然正經起來了，點頭，“嗯。”
“那能不能給我娘也看看？”趙普來了興致，“我娘都風溼十幾年了，身體一直不好。”
公孫看了看趙普，似乎是在分辨他話的真僞，不過看起來還挺可信的，應該也不會有人拿自家孃親開玩笑吧，就點頭，“行啊，不過我要看過之後才知道能不能治好。”
趙普立刻喜形於色，給公孫作揖，“多謝先生！”
公孫倒是被趙普弄得不適應了，心說，這人不是流氓麼，怎麼變孝子了？
小四子湊過來說，“九九，不要緊的，爹爹向來有病人就醫治，到時候，我們去看你孃親。”
趙普開懷一笑，伸手捏小四子的臉蛋。
公孫心裡小納悶，心說小四子向來跟自己最親，而且最怕這種人高馬大一身黑還會武功的類型，怎麼這次遇到了這個流氓，就跟他那麼親呢？
馬車一路顛顛簸簸，路上經過了一處茶寮，公孫因爲腿腳不方便所以沒有下車。趙普在公孫的眼皮子底下，抱着小四子下車吃了一碗餛飩還吃了一個大肉包，公孫在車子裡聽到一大一小在茶寮裡頭邊吃邊聊，恨得牙根都癢癢。
吃完了飯，小四子拿着一個小食盒跑了回來。
“爹爹吃飯。”小四子將食盒打開，裡頭有熱騰騰的拌麪和菜，還有一鍋豬骨頭湯。
公孫挑挑眉，見小四子還知道想着自己的腿傷，心情稍微好了些。
趙普吃完了飯，沒進馬車，而是騎着黑梟，在外面溜達。
馬車又一次晃晃悠悠地往前趕了起來，公孫小聲問小四子，“小四子，你怎麼跟生人比跟爹爹還親呀？”
小四子往公孫身旁一坐，“哪有，九九是好人。”
公孫瞄他。
“九九說爹爹腿傷了，還給爹爹要了豬骨頭湯呢。”小四子笑眯眯。
公孫更吃味兒了，心說，小壞蛋，原來不是你想到的，不孝兒！
吃了一會兒，小四子突然蹭上來問公孫，“爹爹，好多龍的，金色的牌牌，上頭有趙字的，那個是什麼呀？”
公孫聽後一愣，問小四子，“什麼？”
小四子小聲說，“剛剛，九九身旁那個影影，我看到他懷裡有一塊那樣的牌牌。”
“什麼影影？”公孫越聽越覺得不對，追問。
“……呃。”小四子突然想到自己說漏嘴了，昨天那個紫衣服的影影跟他說，不能告訴公孫他的存在，但是今天那個是磚紅衣服的……應該不要緊吧？
“小四子！”公孫將湯碗放回食盒，認真問小四子，“你剛剛說什麼影影、還有牌牌，你仔細跟我說一遍，不可以有隱瞞，不然要打屁股的！”
小四子緊張起來，他最怕公孫打他屁股了，趕緊撒嬌，“不要打屁股。”
“那你就說實話！”公孫樣子有些嚴厲。
“哦。”小四子湊過去，在公孫耳朵邊上，嘰嘰咕咕地將剛剛看到令牌的事情，還有赤影的事情說了一遍，不過依舊沒有說昨晚上給他買包子的紫影的事情。
“令牌上幾條龍，你看清楚了麼？”公孫問他。
“嗯……”小四子仰着臉想了良久，“有八九條吧。”
公孫早就沒有吃飯的心思了，回憶起之前的種種，心中駭然非常。
金色龍令是皇族的象徵，刻着龍的自然是王爺，大宋朝的王爺大多年歲老邁，只有一個很年輕。
公孫猛地就想到了那天看趙普的眼睛，有一隻是灰色的！還有展昭對他的態度，身上帶着那麼多銀兩，長年當兵，身邊有影衛，家裡娘又風溼……趙九！好你個趙九！你可不就是趙九麼！
公孫識破了趙普的身份，除了驚駭還是驚駭，倒也並不生氣。畢竟，這樣的身份是一定要隱瞞的，但是他又有些感慨，原先以爲是個流氓，沒想到竟然是大宋朝最有名的將領。
從趙普的身份和口碑上看，根本不用懷疑他的人品了，而且這麼巧，自己就是去給老皇妃治風溼的，可不是同路麼。
只是讓公孫覺得有些打擊的是，這九王爺趙普原先在他心目中形象忒高大了，沒想見面不如聞名，瞬間從救國救民的大英雄摔下來變成了口無遮攔的大流氓……真真是叫人哭笑不得。不過他毫無架子這一點還是值得認可的……只是，也太幻滅了。
而此時趙普在外頭騎馬，車軲轆晃過地面的聲音挺響，公孫和小四子說話的聲音又輕，因此並沒有聽到裡頭公孫和小四子的對話。
小四子見公孫突然呆住了，就湊上來看，“爹爹你怎麼了？”
公孫回過神來，搖搖頭，“嗯……沒什麼。”說完，拿起食盒裡頭的拌麪吃了幾口，挑出一塊炒雞蛋來塞進小四子嘴裡，“小四子，剛剛跟爹爹說的話，不準跟人說，知道麼？”
“嗯。”小四子捂住嘴巴點頭，公孫滿意，將那一石鍋的肉骨頭都啃了，還舀出兩碗湯喝，然後將空碗往食盒裡頭一放，揉揉肚子，“小四子，我要睡會兒，你睡不睡？”
“嗯。”小四子點點頭，爬過來摟住公孫的腰。
又過了大半個時辰，趙普在外頭想着，裡頭公孫應該吃完飯了吧，就上了馬車，掀開簾子往裡張望。
一看，就見暖融融的車廂裡頭，公孫正摟着小四子，蓋着一條羊毛的小毯子睡覺呢，食盒裡頭只剩下空碗了。
趙普吃驚，心說，這書呆子的刺蝟症好了啊？剛剛還警惕得跟自己要搶他孩子似的，怎麼突然就這麼放心大膽地睡覺了？左思右想，搖頭——書呆心，海底針啊！
一旁赤影就見趙普盯着裡頭的公孫看得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忍不住道，“王爺，您要不要也進去躺會兒？反正這裡荒郊野外的……咱們給你把風。”
趙普橫了他一眼，一個燒慄賞過去，赤影趕緊躲。
趙普也不跟他鬧了，撂下簾子，囑咐赤影“到了晚飯再叫我！”說完，一個翻身上了車頂，四仰八叉地躺下。就覺得小風陣陣，頭頂藍藍的天，那個白雲呀，一片兒一片兒地飄~~
趙普伸出小指頭掏掏耳朵——這書生，沒幾兩重還挺能吃，吃飽了纔好呢，一會兒接着逗他。
下頭的馬車裡，公孫摟着小四子輕輕拍，心說——原來名震天下的九王爺是個流氓，吃飽些一會兒好好試試你，若是有壞心，我就爲民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