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野小店”的案子論起來只是樁小案子,然則*卻是分外的重視,儘管他並未親自去審案,可卻只給了林瀾三天的結案時限,顯然有着將此案往嚴裡審了去之意,至於他自己麼,則是徑直回了衙,打算就整頓州中吏治以及振興經濟兩樁大事好生規劃一番,無他,經半個多月的明察暗訪,*對州中的情形已然有所瞭解,也想到了些因地制宜的致富點子,可要想真落到實處麼,卻還須得再仔細琢磨上一番才成。
“稟使君大人,王別駕前來求見。”
規劃自然不是一時半會能了事的,一天的時間很快便過去了,饒是*在書房裡忙乎了一整天,也不過方纔將大綱整理了出來,至於具體細則麼,還都不曾細細琢磨了去,正自苦思不已間,卻見主薄楊辰已是小心翼翼地從門口的屏風處行了進來,緊趕着出言稟報了一句道。
“嗯,傳。”
不用問,*也知曉王賀的來意,不過麼,倒是不曾拒見,僅僅只是眉頭微微地皺了皺,便即頭也不擡地道了請。
“諾!”
一聽*有所吩咐,楊辰自是不敢稍有耽擱,趕忙恭謹地應了一聲,便就此退出了書房,不多會便聽一陣腳步聲響起中,一身整齊官袍的王賀已是緩步從屏風後頭轉了出來,這一見*兀自伏案速書,絲毫沒半點起身相迎之意,臉色自不免有些個不好相看了起來,有心就此拂袖而去,偏偏一想到自家小妾的苦苦哀求,卻又不好就這麼負氣走了人,無奈之下,也只能是矜持地假咳了一聲。
嘿,這小子求人都這般德性,真當自己是根蔥啊!
書房裡安靜得很,王賀的咳嗽聲雖不大,可也足夠*聽清了的,不過麼,*卻並未理睬,依舊埋頭速書着,心裡頭麼,卻是不免狠狠地鄙夷了王賀一把。
“下官見過使君大人。”
王賀乃是正兒八經的名門望族出身,素來自視甚高,打心眼裡便瞧不起似*這等屁民出身的貨色,平日裡沒事是斷然不來刺史府的,此番儘管是爲求人而來,可還是不情願放下頂級門閥子弟的架子,奈何*不給面子,他也自無奈得很,儘管心中又氣又怒,可也只能是緩步行上了前去,強壓着心中的不滿,故作從容狀地行了個禮。
“哦,是明遠啊,且先坐罷,某手頭還有些公文,稍候。”
聽得響動,*終於是擡起了頭來,不過麼,卻依舊不曾起身,僅僅只是極其隨意地吩咐了一句,便即又低頭忙乎了起來,絲毫沒將王賀這麼個太原王氏子弟放下眼中,也就只將其當成了普通僚屬來對待而已,無他,概因*根本就瞧不起這幫子自以爲老子天下第一的高門子弟。
早在前世時,*便知曉四姓五族高門(太原王、清河崔氏、博陵崔氏、范陽盧氏、滎陽鄭氏)行事素來高調囂張,不過麼,也就只是從些史料中得知些一鱗半爪的記載而已,本也沒怎麼在意,左右事不關己麼,何必去理會那麼許多,可自打上回打官司遇到了王元那個混賬長史,*對那些個高門子弟就起了警惕之心了,再略一探聽,呵,好傢伙,四姓高門的做派已經不止是高調那麼簡單了,簡直就是狂妄至極——太宗欲納博陵崔氏女爲妃,遭拒!魏徵欲爲子求范陽盧氏女爲媳,遭拒!長孫無忌爲子求滎陽鄭氏女爲媳,遭拒!至於朝臣中求四姓女爲媳遭拒者更是比比皆是,無他,按四姓高門的話來說,包括太宗所屬的隴西李氏在內,都是下門,不配與上門大閥通婚!
四姓的囂張可不止一日兩日了,自打晉時起,便是這般德性,自高自大已極,偏偏世人還傻乎乎地就崇拜得不行,爲何,歸根結底就一個理由,這四大姓中多的是讀書人,不管哪個朝代,出仕的都極多,數百年來一直都是官宦世家,箇中不凡宰相一級的官員,可真要說得治世之大才麼,其實四大家數百年來也沒見出過一個,盡是些大小官僚之輩罷了,在*看來,這幫子所謂的頂級門閥不單不是社稷之福,反倒是社稷之蛀蟲,無他,仗着名望,把持輿論,自高自大又自私,自恃儒家子弟,卻敝帚自珍,渾然忘了孔夫子教化天下之教誨,每每自詡儒學傳家,卻不肯爲開啓民智作出哪怕一丁點的努力,純屬一幫數典忘祖之徒而已。
“使君大人既是在忙,那下官就改日再來拜見好了。”
王賀其實剛出仕沒多久,也就比*多了三年官齡而已,之所以能登上別駕的高位,靠的正是高門子弟的名頭,他本以爲自己一個高門子弟前來拜訪,*理應倒履相迎纔是,卻不曾想*根本沒給其應有的重視,登時便怒了,這便以退爲進地吭哧了一句。
“嗯,也好,本官這幾日事務纏身,王大人若是沒甚要緊事,且就過幾日再來好了。”
以*之精明,又怎會聽不出王賀這就是在正話反說,不過麼,卻也懶得去跟其計較那麼許多,假作不知地便準了其之所請,當即便氣得王賀眼冒金星不已。
“使君大人留步,下官告辭!”
一見*這等輕慢的態度,王賀心中的火氣自是再也壓不住了,黑着臉行了個禮之後,也沒管*是怎個反應,一拂袖便就此氣沖沖地走了人。
“嘿!”
*本就懶得跟王賀這等樣人多囉唣,這一見其負氣而去,自是樂得耳根清淨,自不會出言挽留,僅僅只是不屑地撇了下嘴,便即自顧自地接着繼續整理規劃……
“稟使君大人,*在衙外求見。”
正所謂樹欲靜而風不止,這不,王賀去後不多久,就見主薄楊辰又從屏風處轉了出來,疾步搶到了文案前,一躬身,小心翼翼地稟報了一句道。
“嗯,傳。”
一聽楊辰此言,*的眉頭不由地便是一挑,沒旁的,只因那*正是州中四大世家之首張家的族長,儘管無官無職,卻縉紳之屬,財雄勢大,在州中還有着樂善好施的名聲,哪怕明知道其前來是爲了幫孫班頭說項,*也自不好拒見,若不然,傳揚開去,*的官聲受損倒是小事,影響到下一步的經濟振興之佈局才真就麻煩了去了,一念及此,*倒也無甚猶豫,面無表情地便準了見。
“諾!”
楊辰在州中任職已有多年,對孫班頭的那些破事自是清楚得很,先前見王賀面色鐵青地從書房處盛怒而出,雖不清楚具體之詳情,可猜也能猜到一準是王賀的說情被*給駁了回去,再一想到*十有八九也是因着同樣的事情而來的,真怕*少年心性,直接來上個拒見,若如此,可就要讓他楊辰難做人了,故而,一聽*準了見,楊辰很明顯地鬆了口大氣,也自不敢有絲毫的耽擱,緊趕着應了一聲,匆匆便退出了書房。
“老朽*見過使君大人。”
楊辰去後不久,就見一年約五旬的富態老者笑容滿面地從屏風處行了出來,朝着*便是一躬,謙遜無比地便見了禮。
“張員外客氣了,來,請此處坐了去。”
儘管明知*的來意與王賀並無甚不同之處,然則*卻是不能似對待王賀那般對待*,無他,王賀雖是高門子弟,可不管怎麼說,都是*的手下,再怎麼不給他面子,王賀也沒甚可翻騰的,可*卻是不同,其畢竟是治下世家之主,在州中頗具威望,真要是冷淡對待了去,一頂傲慢待人的帽子鬧不好就要扣在*的頭上了,正因爲此,*表現得很是和煦,也不等*禮畢,便已是起了身,笑呵呵地一擺手,將*讓到了一旁的會客處,一番謙讓後,各自分賓主落了座,自有衙役們緊着奉上了新沏好的香茶。
“陳大人年輕有爲,實乃社稷之棟樑也,小人們受大人恩惠,感銘五內啊,我茂州之地能有大人主持大局,幸甚,幸甚。”
*顯然是個老於世故之人,並未一上來便言正事,而是笑容可掬地便狠拍了*一通的馬屁,說的當真比唱的都好聽。
“老員外過譽了,陳某初來乍到,寸功未立,慚愧啊,還須得老員外以及衆鄉紳們多多幫襯纔是。”
好話自然是人人愛聽,不過麼,*卻不是愣頭青一般的人物,自不可能會被*這等客套之虛言迷昏了頭,也就只是笑呵呵地虛以委蛇着。
“該當的,該當的,使君大人但凡有吩咐,小老兒等自當從命。”
*雖曾在前任刺史的餞行宴上見過*一回,但卻不曾有太多的交談,加之先前從王賀處得知了其被*羞辱了一番之事,自不免認定*是個頗爲倨傲之輩,本不想來的,奈何家中寵妾鬧騰得厲害,不得已,只能是硬着頭皮來此走上一遭,本心裡打算的便是虛應其事一回也就算是盡了人事了,卻不曾想*竟表現得如此禮賢下士,一時間還真叫*有些不太適應的,口中倒是諛辭連連,心下里卻是就此活泛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