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都已過了三天了,高昌一案的正式詔書卻依舊未下,這等情形顯然有些不對味了,不止是*猜到了根底,便是大理寺諸般官吏們也察覺到了些蹊蹺,然則*不叫停,該進行的例行調查工作自是還得繼續,無論是問訊還是取證,盡皆按着預定之部署有條不紊地進展着,原本就簡單的案情自是很快便已到了水落石出之時,其結果麼,與喬良的彈章基本無甚大的出入。
“稟大人,趙公公來了,說是陛下有口諭給您。”
案情既明,開堂審理事宜也就該提上日程了的,哪怕明知道此案可能無法審將下去,可該做的準備工作,*也自不曾稍有懈怠,一得到預審之結果,立馬便將孫、趙兩名副手都召集了來,打算商議一下開庭之事宜,卻不曾想議事方纔剛開始,就見寧巖急匆匆地從房門處行了進來,幾個大步搶到了*身前,一躬身,緊趕着出言稟報了一句道。
終於還是來了!
一聽太宗有口諭,而不是下詔書,*立馬便意識到自個兒早先的預料怕是真要變成事實了,心情自不免微有些不爽,可也沒轍,只能是跟兩名副手打了個招呼,疾步便往大堂行了去。
“陛下口諭,宣,大理寺卿陳曦,兩儀殿覲見,欽此!”
略略寒暄了幾句之後,趙如海便即一板一眼地宣了太宗的口諭。
“臣領旨謝恩。”
不用問,*也知曉太宗此際召見自己的用心之所在,然則該謝恩的,依舊還是得照着朝規辦了去。
“陳大人,請!”
口諭一宣完,趙如海緊繃着的臉立馬便是一緩,陪着笑臉地便催請了一句道。
“有勞趙公公了。”
儘自心情不是太好,然則*卻是不會帶到臉上來,也就只是和煦地客氣了一聲,便即由趙如海陪着一路急趕進了宮中,待得進了兩儀殿,這才發現偌大的殿堂中,居然只有太宗一人高坐在龍牀上,擺出的顯然便是副密議之架勢。
“微臣叩見陛下。”
只一看這等單獨奏對之格局,*立馬便明瞭了太宗的用心之所在,無非是想徇情,卻又怕被魏徵等耿直之臣犯顏直諫,萬一再被*一死頂,面子上可就要不好相看了去了,對此,*自不免心中暗笑不已,不過麼,卻並未帶到臉上來,而是疾步搶到了御前,恭謹萬分地便是一個大禮參拜不迭。
“免了,愛卿且自平身罷。”
不等*禮畢,太宗已是和煦地叫了起。
“謝陛下隆恩。”
*從來都不是個持寵而嬌之人,縱使太宗已是叫了起,他依舊是規矩萬分地全了禮數,而後方纔謝了恩。
“子明啊,高昌一案都查得如何了?”
太宗看了看*,嘴角抽搐了幾下,似乎有些不太好意思啓齒,只是到了末了,卻還是硬着頭皮地開了個頭。
“回陛下的話,取證事宜皆已辦妥,微臣來前,本正與孫、趙二位大人商議開庭事宜。”
這一見太宗那等欲言又止的尷尬狀,*險險些笑將出來,好在養氣功夫還算過硬,總算是及時繃住了臉。
“這樣啊,唔……,這幾日來,就高昌一案,諸臣工上本頗多,皆言侯君集雖有過錯,可到底是大功於社稷,以刑罰加有功重臣,似不相宜焉,朕也頗有同感,子明以爲如何哉?”
太宗本想直接爲侯君集脫罪,可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妥,這便委婉地提出了開釋之意。
“陛下明鑑,微臣以爲侯大人確是有大功於國,然,功歸功,過歸過,有功當賞,有罪須懲,方可言賞罰分明。”
既是早就料到太宗要開釋侯君集,*自然不會不早做準備,此際一聽太宗果然露出了這等意思,立馬一絲不苟地便回了一句道。
“誠然如是,然,將功折罪,可乎?”
聽得*這等義正詞嚴的言語,太宗的老臉不由地便是一紅,不過麼,顯然不想改變法外開恩的初衷,這便以商量的口吻又發問了一句道。
“回陛下的話,按律,縱兵私掠乃死罪,今,就算是將功折罪,所侵吞之財貨也須得追歸國有,僅以身免而已。”
*早知道太宗爲人極其念舊,似侯君集這等太原時的從龍之臣,太宗從來都不會加以重處,無論是數年前的段志玄貽誤軍機,還是後頭的韓威大敗於吐蕃,太宗在處置時,每每都是高高舉起,最終輕輕放下,對此,*早已有了心理準備,也自不會感到奇怪,不過麼,他卻是絕不想看到侯君集有往上爬升之機會,這便提出了個折中的意見,那便是將功折罪可以,免死罷了,卻不能官復原職,更不能再有所晉升。
“子明斯言大善,朕亦作此想,此事便這麼定了也好。”
*猜得沒錯,太宗原本是想讓侯君集官復原職的,可被*這麼一說,這等話語也就不好說出口來了,不過麼,卻也並不甚在意,道理很簡單,免職任職還不就是一道詔書的事兒,先讓侯君集回家思過一段時間,回頭再找個機會讓他出山也就是了,正因爲此,太宗也自無甚猶豫,很是乾脆地便同意了*的意見。
“陛下聖明。”
儘管太宗沒說,可以*的精明,又怎會瞧不透太宗的心思之所在,對此,*只是在心中冷笑而已,無他,不說前世那個時空中的事實了,就光論侯君集那等狂妄的爲人,自以爲有大功於國,卻橫遭冷遇之下,其反心必然暴露無遺,離死也就該是不遠了的。
“罷了,愛卿且自回罷,朕自會有旨意給爾。”
太宗今兒個可是徇私枉法了一把,實在談不上有甚聖明的,他自己顯然也明白這一點,自是不願聽到“聖明”這麼個字眼,但見其老臉微紅地擺了下手,就此將*打發了開去……
“稟太子殿下,內廷已發出了詔書,準侯大人將功折罪,追回所有贓款,僅以身免。”
太子在宮中耳目衆多,這不,內廷纔剛發出詔書,便有人緊着將消息稟報到了太子處。
“什麼?僅以身免?混賬!來人,備軟輦,孤要進宮面聖!”
太子對侯君集可是寄以厚望的,去歲爲了幫侯君集爭奪帥印,太子可是不惜跟魏王狠鬥了一場,此番爲營救其,更是沒少下血本,暗中串聯了不少朝臣上本爲其請命,指望的便是侯君集能登上高位,至不濟也該保住現有之地位,卻不曾想結果卻是僅以身免,那就意味着侯君集升遷已是無門,哪怕是想要復出,也須得一段不短的時日,這等結果,對於太子來說,自然是個極大的損失,也自由不得太子不惱怒異常了的,這一氣之下,竟是打算入宮找太宗說理去了。
“殿下息怒,殿下息怒,此事須得從長計議,萬不可莽撞行事啊。”
這一見太子衝動若此,正陪坐在一旁的蘇昭可就不免有些急了,趕忙站了起來,言辭懇切地諫止了一句道。
“哼,甚的從長計議,小四那混賬都欺上了門來了,還要本宮如何忍氣吞聲,此事斷不能就這麼算了!”
太子素來畏懼太宗,說要找太宗評理,其實不過只是氣話罷了,真讓他去,他可沒那個膽子,被蘇昭這麼一勸,當即便軟了,不過麼,心中的怒火卻並未消減下去,兀自在那兒狂嚷個不休。
“殿下所言甚是,魏王如此咄咄逼人,確該給其一個教訓纔好。”
這大半年來,魏王那頭屢屢給太子下絆子,仗勢欺人的事兒可是沒少幹,蘇昭對此,也已是忍無可忍了的,本來麼,還指望着侯君集凱旋而歸之後,能靠着侯君集的榮升來跟魏王好生扳扳腕子,可眼下,這等想頭已是徹底破滅了去,局勢對於太子來說,已然是不利到了極點,在蘇昭看來,再不作出強硬的反擊,後果恐不堪設想了去了。
“嗯,愛卿可有甚妙策麼?”
太子本來就不是個願忍氣吞聲的主兒,此番是徹底被魏王打疼了,哪怕付出再大的代價,他也要扳回一局,否則的話,一口氣是怎麼也順不下去的。
“殿下明鑑,微臣以爲要麼不動,要動就動個狠的,‘蒼狼’在魏王府裡也有些年頭了,是時候拿出來溜溜了。”
蘇昭之所以建議太子發動反擊,其實也是不得已而爲之,沒旁的,隨着侯君集的下臺,太子這邊能靠得住的重臣已是不多了,再稍有點閃失,鬧不好東宮之位都難以保住,在他看來,也只有先下手爲強,徹底搞掉魏王,方可保得平安,有鑑於此,蘇昭這就打算動用一張底牌了的。
“唔……,愛卿打算如何行了去?”
“蒼狼”乃是太子安插在魏王府中的重要內線,經營了多年,可惜尚未能真正接近魏王府的核心,不過麼,也快了的,此際要動的話,這麼棋子顯然就要廢了去了,太子自不免便有些個患得患失了起來。
“某有一策,當……,若如此,管叫魏王吃不了兜着走!”
蘇昭眼中兇光一閃,已是冷聲將所謀之策細細地道了出來。
“好,那就這麼辦了,愛卿且自去安排停當,萬不可有所閃失。”
太子細細地將蘇昭所獻之策琢磨了一番之後,認定當是可行,也就沒再多猶豫,咬着牙便同意了蘇昭的提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