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者自清,濁者自濁,四弟自身不學好,卻將污水潑向國之棟樑,實荒謬絕倫之事也,以父皇之聖明,又豈會爲其所惑,小王又何須爲子明擔那麼些心事哉。”
李恪到底不是尋常之輩,在不搞不清武才人底細之前,他縱使心中再慌,也自不可能表現出太多的異常,但見其淡然地笑了笑,已是一派不經意狀地便下了個論斷。
“說得好,媚娘知曉殿下與陳大人皆忠直之輩也,然,莫忘了流言可以殺人,三人或將成虎焉,言盡於此,殿下且好自爲之罷。”
武才人輕輕一擊掌,似笑非笑地看着李恪,一派不經意狀地點了幾句,言語間已是流露出了逐客之意味。
“多謝娘娘擡愛,小王告辭了。”
李恪原本就不欲在後宮這等是非之地多呆,見得武才人這般說法,緊着便是一躬,客氣地謝了一聲,便就此退出了偏殿,急匆匆地趕往辦公處去了,自是不曾發現其身後的武媚娘眉眼間的意動之色……
“稟大人,我家殿下請您去一趟,說是三州鹽場的報表有些不對處,須得與大人合議一番。”
會審劉洎的詔書雖已下,然,*卻並未急着對劉洎本人進行突審,而是提請中書令馬周,領着大理寺卿唐儉、刑部侍郎趙卓、新任御史大夫張玄素等諸般有司人等先行展開取證工作,至於他本人麼,則是穩坐政事堂中,照着慣例處置諸般政務,正自忙乎不已間,卻見一名吳王府親衛從外頭急匆匆地行了進來,朝着*便是深深一躬,恭謹萬分地稟報了一句道。
“嗯,那好,某這就去。”
三州鹽場以及各附屬工坊如今可是朝廷重要的歲入支柱之一,自不能容得有些許的差錯,以這麼個理由相召,自是再正常不過之事了的,然則*卻清楚這不過只是個藉口而已,無他,儘管*不曾表現過對三州鹽場的關切,可實際上麼,三州鹽場乃至附屬各工坊一直都在*的嚴密把控之中,有沒有差錯,滿朝文武間又能有誰比*更清楚的,當然了,心中清楚歸清楚,*卻是斷然不會拒絕李恪的召見,笑着應了一聲,便即擱下了手中的筆,就此起了身,緩步便往隔壁的辦公室行了去。
嗯?情形似乎不對!
儘管不明白李恪爲何如此急地公然相召,可*也並不甚在意,在他看來,目下諸般事情都按着預定的步調在走着,理應不會出甚岔子纔對,故而,在去見李恪之前,*的心情其實是放鬆得很,然則在第一眼見到李恪之際,*立馬敏銳地察覺到了不對處——李恪的面色雖平靜一如往昔,可眼神深處卻明顯帶着絲惶恐,一見及此,*的心頭沒來由地便是一沉。
“下官見過殿下。”
以*之城府,儘管心中已是疑雲大起,可行動間,卻是渾然不受半點的影響,見禮之際一如往常般的恭謙,根本看不出絲毫的心境起伏。
“爾等全都退下。”
李恪的心境顯然是亂了的,面對着*的見禮,渾然顧不上要叫起,緊着便先朝一衆隨侍人等一揮手,以不容置疑的口吻下了令。
“諾!”
聽得李恪有令,諸般隨侍人等自是不敢稍有遷延,齊齊應諾之餘,魚貫着便全都退出了房去。
“子明,小王剛得了一準信,據言,四弟昨夜曾到了父皇寢宮,造膝密陳,言稱夏州鹽場舞弊案、褚遂良忤逆案、張亮謀逆案等皆是出自你之授意,還稱之所以與廢太子爭鬥不休也是出自子明你的挑唆,更言稱此番劉洎一案亦是你之手筆,直呼子明你爲朝中奸佞,今,父皇尚在沉睡之中,小王也自不敢前去驚擾,實不知父皇究竟會作何想法,事恐將起變化矣!”
李恪原本也是個心性沉穩之輩,奈何事情一牽扯到了*,他的心便已是徹底亂了去,不爲別的,只因*乃是他李恪在朝野間最堅定的靠山,一旦*若是出了事,那他李恪的天也就差不多該塌將下來了,這等後果之嚴重,實不是李恪所能承受得起的。
“造膝密陳?既如此,殿下又是從何處知曉此事的?”
儘管也有些訝異於李泰那等自污污人的狠戾,然則*卻並不甚在意,道理很簡單,*當初既是敢與虎謀皮,又怎可能會不預留後手,哪怕李泰的指控其實都是確有其事,可真要查麼,卻是毫無實據,唯一能作證的其實就只有樑旭一人而已,而此人如今早被*雪藏在了閻州那等化外之地,至於其他證據麼,根本就不存在,正因爲此,*心中雖是稍有訝異,卻也並不甚在意,反倒是對李恪的消息來路起了些好奇之心。
“好叫子明得知,是今早小王晨昏定省時,武才人私下相告的,莫非子明以爲此事別有蹊蹺麼?”
李恪對*有着絕對的信任,自是不會隱瞞消息之來源,緊着便給出了答案。
竟然是她!
一聽是武媚娘私下通的消息,*的眉頭不由自主地便是一皺,一股子不妙的預感當即便從心底裡狂涌了起來,沒旁的,只因有着前世的記憶在身,*對武才人這位野心勃勃的婆娘可是警醒得很,自是知曉此女手腕非同等閒,真要讓其纏住了李恪,那前世的歷史未必就沒有重演之可能,而這,卻不是*所樂見之情形!
“那倒不至於,以濮王殿下之心性,行這等自污污人之惡事,實屬情理中事耳,若是其不提劉洎一案,陛下或許會爲其所打動,可其既是提了,以陛下之睿智,不起疑心纔是怪事了的,此畫蛇添足之蠢事也,怕也就只有濮王殿下那等蠢材方會做得出來,此事無須多慮,我等該如何做,照舊如何做了去便是了,只是武才人位份雖卑,可到底是陛下身邊之人,殿下若無必要,還是遠離些好,敬之可也,近乎還是不要的好。”
李泰所幹出的這等勾當可謂是卑劣至極,要說對*全然沒有影響麼,當然是不可能之事,可真要說影響有多大麼,那也不致於,但消行事謹慎再謹慎,不引發太宗的猜忌之心,那一切都不成問題,箇中分寸的拿捏雖不容易,可*卻是有着足夠的自信,真正令*憂心的是怕李恪被武媚娘給迷惑了去,奈何此事又不好說得太明,*也只能是略略提點了一番了事。
“那便好,小王知道該如何做了。”
李恪對*之能自是信得過,一聽李泰的造膝密陳不會影響到大局,緊繃着的心絃也就此鬆了下來,至於*在話尾提到了遠離武才人一事麼,李恪卻是根本不曾往心裡去,沒旁的,在他看來,區區一才人耳,不過是宮中位份底下之輩而已,又何須在意那麼許多,只消不得罪了其便好。
“殿下英明。”
以*對李恪的瞭解,自是一看便知其在對待武媚娘一事上根本就不曾有甚警醒之心,心中的不妙預感頓時便更濃烈了幾分,奈何這等話題實在是太過敏感了些,縱使彼此間有着相當的信任,卻也不好直言相勸,無奈之下,也只能是稱頌了一句了事,至於心裡頭麼,則是在盤算着該如何防範於未然了的……
“陳大人。”
在*看來,李泰的自污污人之招數不過只是癬疥之患而已,根本無足掛齒,也自不會放在心上,安撫完李恪之後,便即回了政事堂,接着打理諸般政務,這一忙,就忙到了傍晚時分,依舊不曾停將下來,正自揮筆速書間,卻聽一陣腳步聲響起中,馬周已是疾步從外頭行了進來。
“喲,馬大人回來了,辛苦了,案子進展可還順利麼?”
聽得響動,*當即便從公文上擡起了頭來,見是馬周到了,立馬展顏一笑,很是客氣地發問了一句道。
“好叫陳大人得知,劉尚書以及諸般喬府下人皆已出具了證詞,指認喬良所控皆是事實,劉侍中確是有失言之過,然卻是酒後所言,具體是否如此,還須得細審之後方知根底。”
馬周明顯是有心要幫襯劉洎一把,在回答*的問題之際,雖是照實陳述,可內裡爲劉洎開脫的意味卻明顯濃得很。
“嗯,既是如此,那就明日開審好了,煩請馬大人通知下去,明日一早,借幷州府衙一用,諸有司人等一體到場,無故不得缺席。”
馬周爲劉洎緩頰的態度是如此之明顯,以*之睿智,又怎可能會聽不出來,不過麼,也並不怎麼介意,沒旁的,該因*很清楚馬周與劉洎之間其實並無甚深厚的交情,之所以肯爲其說上幾句公道話,只不過是出自兔死狐悲之感傷罷了。
“善。”
雖同是宰輔,可*的官階以及位份都要高出一級,馬周自是不會真跟*強頂了去,見得*主意已決,也就沒再多進言,僅僅只是不動聲色地應了一聲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