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馬周與崔仁師的退縮,而*又始終保持着沉默,太宗巡獵朔州一事也就此定了下來,心情大好之下,太宗的旨意自是下得很快,着李恪與*調停諸般事宜,將定於三月初七離開幷州前往朔州,四月初九大會草原各部頭人於魚渠嶺獵場。
“子明,父皇行獵朔州一事明顯大有不妥,你爲何……”
事情是成了定局,然則李恪心中的不安不單不曾消減,反倒是更盛了幾分,這才一回到自家辦公室,連口大氣都顧不上喘,緊着便將左右全都屏退了開去,滿面愁容地看着*,語帶不悅地便埋汰了起來,只是話說到半截子處,又覺得有些不甚恰當,當即便住了口,可抱怨之意卻已是表達得一清二楚了的。
“依殿下看,聖上爲何執意要行獵朔州?”
身爲主持草原大局的首輔大臣,*自是能理解得了李恪的憂心之所在,沒旁的,行獵一事必然擾民,所費頗巨,加之草原各部正自人心紛亂之際,一旦大舉前來會獵,保不定要出甚大亂子,如此一來,負責調停事宜的李恪勢必要首當其衝,顯然於李恪總攬朝局有着大不利之處,然則在*看來,這麼些憂心雖是可以理解,卻不能拿出來作爲反對的理由,箇中的緣由麼,自然是帝王心思有異,對此,*雖是心知肚明得很,卻並不打算急着說破,而是淡然一笑,意有所指地反問了一句道。
“哼,無外乎是四弟與長孫無忌那老兒之主張,此亂政之禍根也!”
李恪此際顯然是有些鑽進牛角尖了,光顧着從朝局穩定方面考慮,渾然忘了他所要的穩定未必便符合太宗之心意。
“殿下說得不錯,此確是亂政之策也,計雖是長孫無忌之所獻,然,卻也是陛下之所需焉。”
*並未在意李恪的焦躁之態度,笑着便給出了個判斷。
“嗯?子明何出此言?”
一聽*此言蹊蹺,李恪不由地便是一愣,只是固有思維一時間明顯轉不過彎來,眉頭微皺地想了片刻,還是不解其要,不得不出言追問了一句道。
“道理很簡單,自去歲殿下監國至今,諸事皆打理得順遂無比,並無甚瑕疵可挑,朝臣歸心,百姓擁戴,在此等情形下,陛下就算有心要歸政,恐也不好輕易下手,既如此,借行獵之名,以攬權歸政也就屬理所當然之事了的。”
這一見李恪兀自懵懂,*也自無可奈何,只能是將話挑明瞭來說。
“唔……,原來如此,看來小王此番怕是難逃一番責難了的。”
李恪到底是聰慧之輩,只略一琢磨,便已明瞭了*所言之大意,面色當即便是一苦,無奈地便感慨了起來。
“殿下只管盡心盡力安排了去便好,至於些許委屈麼,受了也就受了,萬不可有絲毫懈怠之心,陛下乃聖明之君也,心中自會有所權衡。”
在*看來,太宗藉此收權固是當然,藉此打壓一下李恪以及他*,也都屬題中應有之意,此無他,從去歲二月至今,李恪監國已一年餘,儘管不曾藉此機會大肆拉攏朝臣,可勤政廉明的明君形象卻已是深入人心了的,太宗要重掌大權,出手打壓李恪乃是必然之選擇,就連他*同樣也難逃此劫,對此,*早有預計,也並不甚擔憂,道理麼,說穿了也簡單——別看太宗如今身體看似大好了,實際上不過是迴光返照罷了,最多也不過就此兩、三年的壽命而已,倘若太宗還有十年壽數,那李恪這等功高震主的皇子必然沒個好下場,問題是太宗明顯壽數不永,但消其親政上一段時日,迴光返照之勇一去,必然要準備培養接班人,如此一來,李恪雖會暫時受些委屈,可從長遠來看,卻無疑是值得的,當然了,此等心思牽涉過巨,*雖心中有數,卻是斷然不會明着說與李恪知曉的,也就只能是含糊地一帶而過了事。
“罷了,事已至此,多想也自無用,既是父皇心意已決,我等且就行獵朔州一事拿出個章程來好了。”
李恪隱約察覺到了*此番言語中似乎別有寓意,只是一時間也難看得分明,有心要問麼,卻又不知該從何處問起,躊躇了片刻之後,也就沒再說甚抱怨之言,轉而將議事的話題引到了行獵之章程上。
“殿下英明,說到行獵之章程,要訣有三,一曰:草原諸部頭人之召集;二曰:行程安排;其三方是行獵現場之綢繆;其一者,可即刻發文漠北大都護府,着田仁會照章辦理此事,以其之能,想必不致有貽誤之虞也;其二,陛下既是定於三月初七啓程,那便須得緊着下文沿途各州、縣,以備迎駕事宜,另,下文宿衛軍,報備關防紀要;其三,行獵現場也須得緊着下文朔州方面加緊清理,以確保無閒雜人等混入其中,再有便是行獵時之安保問題也須得調宿衛軍諸將前來商議行止,若能確保此三條順遂,大節即可無差矣。”
*年紀雖不算大,可卻是老於政務之輩,對於該如何安排行獵事宜,自是有着周全之見解,一番暢暢而談下來,當即便令李恪聽得個連連頷首不已……
“嗯……”
戌時一刻,夜已是有些深了,然則李恪卻並未去就寢,而是着着身單衣,在寢宮裡心事重重地來回踱着步,儘管不至於到長吁短嘆之地步,可偶爾長出的大氣裡也透着股焦躁之意味,很顯然,哪怕是有了*的指點,李恪依舊對太宗借行獵一事收權心有顧慮,無他,沒嘗過權力滋味者,便不會知曉權勢的重要性,而今,一年餘的監國生涯下來,李恪早已習慣了大權在握,一旦手中的權力要被收走,他心裡頭若是能好受才真是咄咄怪事了的。
“殿下如此晚了還沒休息,莫非是在等妾身麼?”
就在李恪心神不寧之際,屏風處人影一動,一名宮裝女子已是緩步從外頭行了進來,笑靨如花地打趣了李恪一句道。
“你……,小王見過武娘娘。”
聽得響動不對,李恪猛然便轉回了身來,藉着室內不算太亮的燈火一看,見來者一身宮女服飾,當即便是一怒,張嘴便欲呵斥,可再定睛一看,這才發現面前這位赫然竟是武才人,不由地便是一愣,直到見武媚娘都已走到了面前,方纔醒過了神來,忙慌亂地行禮問了安。
“殿下到此時還叫妾身娘娘,是嫌棄妾身麼?”
李恪的行禮雖恭,可武才人明顯不喜,但見其彎彎的柳葉眉一皺,幽怨地看着李恪,一派傷心狀地便埋汰了李恪一句道。
“小王、小王……”
面對着這等神態的武才人,李恪顯然是徹底亂了分寸,呢喃了好一陣子,也愣是沒能說出句完整的話來。
“殿下可是還在爲聖上即將行獵朔州一事憂心麼?”
見得李恪這等慌亂的樣子,武才人不由得便是抿嘴一笑,也沒再多逗弄李恪,語調淡然地便轉開了話題,一收一放間,足可見御人手腕之高超。
“嗯……”
見得武才人沒再挑動自己的神經,李恪暗自鬆口氣之餘,倒也沒隱瞞自個兒的心思,雖不曾開口解釋,可悶悶地長出了口大氣之態度已是說明了一切。
“想來以子明之能,必是早爲殿下指明瞭箇中之蹊蹺了的,多的話,也自無須妾身來說,妾身此來,只有一件事要告知殿下,此番你那四弟勾連長孫無忌,極力慫恿陛下行獵以揚威草原,怕不止是配合陛下收權那般簡單,其中必定另有埋伏,殿下若是不小心應對,恐大禍臨身矣。”
武才人似笑非笑地掃了李恪一眼,而後面色陡然一肅,一派慎重其事狀地便給出了個令李恪驚悸不已之判斷。
“嗯?此話怎講?”
一聽武才人這般說法,李恪的心頭猛然便是一跳,緊着便出言刨根問底了起來。
“殿下該如何稱呼妾身呢?”
李恪是着急了,可武才人卻是不急,肅然的臉色陡然切換成了戲謔的笑靨,眉宇間滿是挑逗意味地反問了一句道。
“媚、媚娘,這等大事須開不得玩笑,你……”
饒是李恪也算是頗具城府之人,可被武才人這麼一挑逗,俊臉還是不由自主地便漲得個通紅,只是明顯奈何武才人不得,憋悶了半晌之後,還是結結巴巴地輕喚了一聲武才人的小名。
“殿下以爲妾身是在開玩笑麼?那殿下可就將有苦頭吃了,不用多,只消會獵時,有一部起而行刺王殺駕之事,殿下與陳曦身爲主事者,不死怕都免不得脫上層皮,如此,殿下以爲這麼個玩笑好玩麼?”
李恪這等言語一出,武才人臉上的笑靨頓時便是一收,語調森然地便道出了一種可能性。
“這……”
以李恪之才智,自是清楚武才人所言的這等事情發生的機率極高,預防起來也自極難,倘若稍有個閃失,那後果當真不是好耍的,一念及此,李恪的額頭上當即便見了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