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明,病可好些了?”
“見過陳大人。”
“陳大人來了。”
……
*在朝中的人緣本就不錯,加之又是“帶病”前來參與議事,諸般臣工們自是少不得要好生噓寒問暖上一番,即便是早已跟*鬧翻了臉的長孫無忌等人,這當口上,也不得不虛情假意上一番,反倒將本應是主角的李恪都給冷落了去。
“有勞諸公探問了,陳某感激不盡。”
宦海暢遊多年,*對這麼些虛與委蛇的場合,自是早就熟稔已極,哪怕爲掩飾故,來前特意用了些藥,面色顯得頗爲的蒼白,可客套回禮起來,也自絲毫不亂,可謂是從容得很,宰輔之儀儼然。
“皇上駕到!”
一派鬧騰間,後殿處突然響起了一聲尖細的喝道,旋即便見數名宮女宦官簇擁着面色陰冷的太宗從後殿轉了出來,而落在最後的還有越王李泰以及房、來二人。
“臣等叩見陛下!”
一見太宗已到,諸般臣工們自是顧不得再與*寒暄,趕忙按着品階高下,飛快地排好了隊,齊齊大禮參拜不迭。
“免了。”
太宗的心情顯然是相當之不好,叫起的聲音也自冰冷得緊。
“謝陛下隆恩。”
江州糧庫被焚一事尚未傳開,諸般臣工們大多都還不知內情,這一聽太宗叫起的聲音有些不對味,自不免都爲之心絃一緊,心中犯嘀咕者當真不在少數,但卻無人敢在禮數上有絲毫的閃失,謝恩一畢,便即按文武分列在了大殿的兩旁。
“子明?”
太宗照着慣例,環視了下諸般臣工,剛準備開口言事,突然間發現告病在家的*赫然站在了文臣隊伍的第三位,不由地便是一愣,詫異之餘,竟至脫口點出了*的名來。
“微臣在。”
儘管太宗的點名其實是下意識之舉,可*卻是不敢有絲毫的怠慢,緊着便從旁閃了出來,恭謹萬分地應了諾。
“愛卿不必多禮,身體可是好些了?”
太宗仔細地看了*一番,見*的臉色依舊顯得頗爲蒼白,足可見病依舊未曾痊癒,心中的憐惜之情自不免便大起了,問話的聲音自也就格外的和煦了起來。
“回陛下的話,微臣已大體無礙,驚聞江州有變,微臣心實惶恐,特來向陛下請罪。”
聽得太宗見問,*臉上立馬浮出了幾絲愧色,緊着便告罪了一番。
“愛卿不必如此,此事與卿無關,朕非昏君,豈能罪卿哉。”
太宗顯然很是滿意*這等恭謙之作風,大度地一揮手,便已是溫言細語地安撫了*一句道。
“謝陛下寬宏之恩,微臣,微臣……”
太宗這等寬慰的話語一出,身爲大臣,自是須得感激涕零地表現上一番,此乃題中應有之意,以*的演技來說,自是不會有甚差池可言。
“子明既來了,且就一併議議也好,趙如海,宣!“
太宗到底是心有牽掛,自是不願在噓寒問暖上浪費時間,這便一擺手,示意*先站回原位,而後聲線陡然便是一寒,煞氣十足地便斷喝了一嗓子。
“奴婢遵旨!”
這一聽太宗下了令,侍候在前墀上的趙如海自是不敢有絲毫的遷延,趕忙從旁閃出,恭謹萬分地應了諾,而後一抖手,從寬大的衣袖裡取出了份摺子,攤將開來,略一清嗓子,朗聲宣道:“臣,江州刺史柳琮有一事奏請天聽:貞觀二十年七月初四子時一刻,潯陽糧倉大火突燃……”
“諸位愛卿既已知曉是怎麼回事了,那就都議議看罷。”
儘管摺子上所載之事太宗早已熟記在心,可再一次聽到這等糧倉被焚燬噩耗,太宗的臉色還是不免就此陰沉了下來,話語雖尚算平和,可內裡卻滿是掩飾不住的煞氣,足可見心中的怒意有多濃烈。
聽完了江州刺史柳琮的奏本之後,滿朝文武當即便全都愣住了,沒旁的,誰都知曉太宗急欲東征,南糧北調又是戰事籌備中的關鍵之所在,而今,糧庫被焚,預定之屯糧計劃明顯要大受影響,在這等情形下,太宗豈有不震怒之理,誰在此際冒出頭來,明顯有着要挨板子之風險,明哲保身爲上之下,保持沉默就成了諸般臣工們的共同選擇,於是乎,偌大的殿堂也就此陷入了詭異的死寂之中。
“父皇明鑑,兒臣以爲潯陽糧庫失火一事蹊蹺重重,斷非無因,當得徹查到底,以正朝綱,兒臣不才,願自請爲之,還請父皇恩准!”
旁人皆可三緘其口,獨獨李貞不行,無他,只要不能將自己從此案中摘出來,他身上的領導責任就無法卸下,與其被動受罰,顯然不如主動出擊來得強,正是出自此等考慮,李貞不得不在一派死寂中昂然閃了出來,再次慨然自請了一番。
死寂,依舊是一派的死寂,往常皇子言事之際,總有朝臣會站出來支持,至不濟也會有人出頭唱唱反調,不說李恪與李泰這兩位實力雄厚的皇子了,便是看起來勢弱的李慎,在朝中也不凡力挺者,可眼下李貞都已是慷慨陳詞了,卻愣是無一人喝彩,甚至連個出面反對者都沒有,濟濟一堂的數十名頂級朝臣就這麼無言地圍觀着,顯然誰都不曾將李貞當一回事兒,堂堂一親王,居然如此之落魄,其狀可謂是慘不忍睹。
“卿等以爲貞兒此議如何啊,嗯?”
太宗雖從來不曾對李貞寄以厚望,可畢竟是自家兒子,怎麼着,都是有感情的,這一見諸般臣工如此不待見其,原本就不好相看的臉色頓時便更陰沉了幾分,但見太宗冷眼環視了下殿中諸般人等,聲線冷厲地便喝問了一嗓子。
“陛下明鑑,從柳刺史之奏本來看,此案確有蹊蹺處,自當徹查,然,老臣以爲越王殿下雖奮勇自請,卻斷非最佳之查案人選!”
一聽太宗這話似乎有着要準李貞所請之意味,素性耿直的蕭瑀也就看不過眼了,緊着便從旁閃了出來,高手進諫了一句道。
“哦?那依時文看來,朕須得派何人前去徹查方纔適宜啊,嗯?”
太宗本來就沒打算真將查案一事交託給李貞,這一見蕭瑀冒出了頭來,順勢一腳便將皮球踢到了蕭瑀處。
“回陛下的話,老臣以爲刑部尚書劉德威、大理寺卿張玄素等皆是辦案之好手,此去江州,定可稽得真相,此老臣之淺見耳,還請陛下聖裁。”
蕭瑀從來都不是個怕事之人,也根本不在於諸般臣工有甚看法,毫不猶豫地便舉薦出了兩個辦案之人選。
“嗯,子明。”
對於蕭瑀所提出的兩個辦案之人選,太宗心中倒是認可的,不過麼,卻並未急着表態,而是不置可否地輕吭了一聲,轉而又點了*的名。
“微臣,在。”
*之所以“抱病”前來參與議事,自然是有話要說的,只不過他也沒想到太宗會如此早便點到自己的名,心中也自不免起了些微瀾,好在城府足夠深,倒也沒露出甚破綻來,但見其幾個大步便從隊列裡行了出來,朝着太宗便是深深一躬,緊着便應了一聲。
“愛卿對此案可有甚看法麼?”
南糧北調一事到底是*一手在操持着的,儘管不是在他手中出的事,可於情於理,太宗在下決斷前,終歸是要徵求一下*之意見的。
“回陛下的話,微臣以爲徹查固是應該,然,南糧北調之事卻是不能因此半途而廢,微臣以爲當須得儘快對預定之計劃加以調整,以確保諸般事宜不受太大之影響,微臣不才,願請命爲之,還請陛下聖裁。”
案子的由來,*心中有數得很,只不過他並不打算插手徹查一事,沒旁的,眼下朝局穩,於李恪有利,朝局亂,則於李泰有利,他所求的不過是拿回權柄罷了,至於案子誰去查,甚或查成啥樣,*都並不在意,概因他很清楚無論是誰去江州查案,怕都得折戟沉沙而歸,原因很簡單,“新欣商號”江南分舵已是全力運轉了起來,早已追蹤到了彭荃一夥人的蹤跡,正在組織大批高手加以圍剿,徹底斬斷李泰手下那股好不容易纔拉起來的暗底勢力,在*看來,以“新欣商號”強大無比的力量,要達成這等目的,自算不得難事,而經此一役後,李泰怕是數年內都難以恢復元氣,如此一來,此番稱病的戰略目標已然實現,他自是無意再節外生枝了去的。
“子明所言大善,朕對卿之忠心素來是信得過的,只是卿之身體可能承受否?”
太宗真正關心的是南糧北調一事能否儘快恢復,至於查案麼,太宗雖也關切,然則心底裡其實不太相信有人真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去幹出焚燬糧庫之勾當,在太宗看來,柳琮的奏本所載之失火原因怕是推卸責任的因素居多,正因爲此,一聽*要再度接手南糧北調事宜,太宗自是不會反對,但卻不免擔心*的病體能否吃得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