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令,前軍騎兵出擊,擊潰當面之敵!”
祿東贊可以容忍己方兩翼騎軍被羌騎引開這麼個事實,也能容忍己方兩翼步軍的暫時不利,沒旁的,左右不過是拼消耗而已,在兵力遠勝唐軍的情況下,祿東贊並不介意跟唐軍對耗,然則一見到前軍騎軍被同等兵力的大唐鐵騎殺得個死傷累累之情形,祿東贊卻是再也忍不住了,概因這等慘敗實在是太傷士氣了些,若不設法扭轉,只怕戰爭的天平就要徹底倒向唐軍一面了的,正因爲此,祿東贊自是不能坐視,緊着便下達了出擊之令。
“騎軍出擊,跟我來,殺啊!”
切弄堅贊乃是參加過鬆州之戰的宿將了,自是清楚大唐鐵騎的厲害,這一聽到中軍處傳來的將令,又怎敢有絲毫的大意,緊着將指揮前軍步軍之權交給了副將,自己則是親率八千騎兵衝出了本陣,縱馬如飛地便殺進了戰場之中。
“呵,傳令:前軍騎軍出擊迎敵!”
一見到吐蕃前軍騎軍齊齊殺出,蘇定方不單不慌,反倒是面帶不屑地笑了起來,此無他,蘇定方先前之所以讓王鐵耍上一把偷襲戰術,目的就是要分批調動吐蕃軍,以此來爲後續之手段製造出施展的空間,而今,祿東贊果然沉不住氣地玩起了添油戰術,恰恰正中蘇定方之下懷。
“兒郎們,建功立業的時候到了,跟我來,殺賊,殺賊,殺賊!”
張士貴年雖已是六十三高齡了,可依舊勇悍得很,接到了蘇定方處傳來的將令之後,並未坐鎮本部,而是高呼着親自率僅有的三千騎兵發動了狂野的衝鋒,渾然無懼對面的吐蕃騎軍有着近萬之數。
“大唐威武,大唐威武!”
大唐鐵騎從來不懼硬仗,這一見自家主將如此悍勇,原本就高昂的士氣當即便更高漲了幾分,紛紛呼喝着戰號,緊隨在了張士貴的後頭,有若潮水般向戰場的中心處掩殺了過去。
騎軍的大會戰中,個人的武藝固然很重要,但卻並不是決定勝負的最關鍵因素,實際上,若是論及單兵作戰能力的話,吐蕃騎軍未必便會比大唐鐵騎差上多少,可在戰術運用上麼,卻明顯差了老大的一截,尤其是在這等大規模的騎兵會戰中,雙方之間的調度以及配合水平上的差距也就愈發的明顯,哪怕吐蕃騎軍的兵力是大唐鐵騎的兩倍,可戰場態勢反應出來的卻是勢均力敵之格局,而隨着戰事的持續,兵力較少的唐軍依靠着戰術水平上的優勢,反倒逐步佔據了主動之地位。
巳時三刻,開戰至此,已是大半個多時辰過去了,戰場態勢卻依舊膠着無比,無論是左右兩翼的步軍對戰還是中央戰場上的騎軍大會戰,都是如此,雙方都已是先後幾次向各處戰場調遣援兵,所不同的是吐蕃一方仗着兵力雄厚,每次投入的援兵都比唐軍要多上不少,可惜的是不管吐蕃一方如何努力,總是無法擊潰唐軍的拼死廝殺,每每都是剛佔了點上風,轉瞬間便又被唐軍扳了回去,然後再次落於下風,幾番反覆下來,吐蕃一方還站在本陣的就只剩下祿東贊親自統領的步騎各一萬兵力,而反觀唐軍一方,還不曾進入戰場的也就只剩下蘇定方親自統領的八千大唐騎軍,其餘各部連同七千餘白蘭部族軍此際都已投入到亂戰之中。
眼瞅着僵持的局面始終無法打破,祿東贊可就不免有些急了,有心將手中最後的力量全都投入戰場做最後一搏,卻又擔心唐軍一方會另有埋伏,加之蘇定方手中也還有着足夠的突擊力量,祿東贊自是不敢輕舉妄動,只能是耐着性子地觀察着各處戰場之態勢,尋找着擊敗唐軍的突破口之所在,只可惜無論他如何盤算,也愣是不曾找到甚值得全力一搏的空檔之所在,無奈之餘,也只能是繼續煎熬地等待着。
面對僵局,着急的人可不止祿東贊,蘇定方的內心裡其實同樣也有些忐忑,概因他此番所謀劃的戰術之勝負手並不在強大的唐軍身上,而在於強弱很難界定的閻、諾兩州羌騎——羌軍皆輕騎,其高機動性雖是優勢,可在正面作戰上,同時也是劣勢之所在,弓騎戰術看似無解,其實不然,遇到了裝備大量強弩、強弓之步軍的話,一準吃癟,再有,同樣擅長騎射而又有着絕強突擊之能力的大唐偵騎營也可以輕鬆地擊敗羌軍的弓騎戰術,當然了,這兩者都不是眼下這支吐蕃軍所能擁有的,按理來說,被兩路羌騎引出戰場的吐蕃左右兩翼騎軍此時已該到了馬力枯竭之時,正是羌騎的弓騎戰術可以淋漓發揮之情形,一旦羌騎能順利擊垮兩路吐蕃騎軍的話,戰場的優勢就將牢牢掌控在唐軍的手中,問題是倘若吐蕃兩路騎軍提前察覺到不妙,從而放棄了對羌騎的追擊,那戰場態勢可就真要陷入消耗戰的節奏中去了,而這,正是蘇定方最不願見到的情形!
蘇定方的擔心雖是不無道理,然則明顯是多慮了的——吐蕃騎軍從來不曾見識過似羌騎這等賴皮戰術,一旦稍稍拉近了與羌騎的距離,一準要挨箭雨之洗劫,儘管每回的死傷都不算太大,可卻總是不得不降速組盾陣防禦,待得箭雨過後,羌騎又趁機滑溜地拉開了距離,如此三番五次地反覆下來,吐蕃騎軍已是徹底被激怒得眼冒金星了的,恨不得生吞了狡猾的羌騎,又哪有心思去想明白羌騎這等時慢時快的逃命速度是否有詐,結果麼,全力衝刺了大半個時辰之後,吐蕃騎軍的馬力終於是消耗到了快見底之地步了的。
“大人,吐蕃狗跑不動了!”
兩路吐蕃軍中,最先出狀況的是赫吉陵巴所部的左翼騎軍——吐蕃騎兵本身倒是沒問題,哪怕身着重鎧地疾馳瞭如此之久,可畢竟都是身大力不虧之輩,氣喘雖是有些,體力卻並未消耗見底,可所乘的戰馬卻已是明顯不行了,雖尚不至口吐白沫那般嚴重,然則跑動起來,已略透着蹣跚之意味了的,這一點,顯然是瞞不過始終在觀察吐蕃騎軍的羌軍瞭望哨之觀察。
“哈哈……,好,我等立功的時候到了,兒郎們,隨本將來,兜轉回去,殺光這幫狗賊!”
聽得瞭望哨的稟報,麻裡明立馬一個挺身,站直了身子,回頭瞄了眼已然落後了一大截的吐蕃騎軍,見情形果然如同瞭望哨所言的那般,頓時便樂得哈哈大笑不已,揮手間便已是就此率部兜轉着殺了回去。
放箭,再放箭,射殺,再射殺!
如此長時間的追逐戰下來,羌軍所乘的戰馬同樣也消耗不小,可畢竟負重遠比吐蕃騎軍來得輕,保存下來的馬力明顯要多不少,對於擅長弓騎戰術的羌軍來說,這等優勢也就意味着勝勢,這不,麻裡明所部在遠處兜轉了一圈之後,飛快地散成了十數支小股部隊,策馬在吐蕃騎軍的外圍來回遊曳,不斷地將箭矢射向狼狽不堪的吐蕃官兵,一輪接着一輪地反覆洗劫着倒黴的吐蕃騎軍。
戰?吐蕃騎軍倒是想着衝上去跟羌軍狠殺上一場,奈何羌軍根本不給他們這麼個機會,始終保持着與吐蕃騎軍之間的合理距離,逃?馬力已疲的情況下,根本擺脫不了羌騎的三面圍攻,只能眼巴巴地承受着羌騎的箭雨之洗劫,到了此時,盾陣已然組織不起來了,吐蕃騎軍唯一能做的便是一邊捱打,一邊拼命地壓榨着最後一絲馬力,希望能早點回歸本陣,只可惜這等願望只能是奢望,概因先前只顧着追擊羌軍,早已被引得離本陣幾近二十里之遙了,這會兒要想順利逃回去,又談何容易!
逃不了,那就只能是死,羌騎可不是啥心慈手軟的主兒,根本不管吐蕃騎兵們有多絕望,只顧着歡呼雀躍地用箭雨招呼個不休,但凡有跌落馬下的吐蕃騎軍,不管死還是沒死,總有羌騎會衝上去補刀,可憐赫吉陵巴所部的五千騎兵就這麼一路逃一路死,到了末了,還能護衛在其身邊的騎軍將士已不足三千之數了,而此時,離着本陣還有着四里之距。
“兒郎們,別玩了,集結,排鋒矢陣!”
四里並不是個很長的距離,若是馬力還在,衝過這麼點距離,也不過就是片刻功夫而已,可對於馬力已幾乎不存的吐蕃騎軍來說,這段距離就宛若是天塹一般,更令他們絕望的是麻裡明不想再跟他們玩了,但聽其一聲令下,正自在吐蕃騎軍左右不時開弓放箭的羌騎們紛紛迴歸本陣,飛快地調整好了突擊陣型。
“突擊,突擊!”
麻裡明的命令既下,正自往來馳騁的羌騎們自是不敢稍有怠慢,紛紛向着麻裡明所在處彙集了過去,齊齊收起了弓箭,抽出了腰間的橫刀,按着平日裡訓練的章程,飛快地整頓好了隊形,隨着麻裡明一聲斷喝,五千餘羌軍騎兵們吶喊着便向已然徹底絕望了的吐蕃騎軍衝殺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