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延族以爲有甚不妥之處麼,嗯?”
*等了片刻,見許敬宗始終沒支吾出個所以然來,心中暗自好笑不已,可臉上卻是作出了副不耐的樣子,聲線微寒地吭哧了一聲。
“啊,不,不,陳大人誤會了,下官只是以爲此章程,唔,此章程之條款與朝中諸般臣工之意似不甚吻合,倘若爭議過烈,卻恐於朝局不利,大人,您看這……”
許敬宗自是不願真按*所擬的這麼個章程行了去,可剛被敲打過,卻又沒膽子直接提出反對,只能是假託朝臣公議來說事兒。
“無妨,我輩行事豈怕爭議,但消能利社稷,千夫所指又如何,更遑論所謂爭議不過是些酸儒之妄言而已,何足掛齒,延族只管放心行了去,本官自有主張。”
饒是許敬宗說得個懇切無比,宛若真是出自公心裝,奈何*根本不加理會,但見其揮了下手,豪氣十足地便鼓勵了許敬宗一番。
“陳大人教訓得是,下官自當照辦,只是茲事體大,且容下官回去後,與禮部諸同僚仔細研磨一二,再來向大人請益可好?”
聽得*這般說法,許敬宗心裡頭當真有若吃了黃連般,苦得夠嗆,偏偏又不敢稍有頂撞,也就只能是耍了把緩兵之計。
“這個自然,仔細些也是該當的,只是陛下有旨意,和議一事,這兩日便要展開,許大人還須得抓緊些纔是,這樣好了,明日早間,參與此番和議者一體都到尚書省一會,就此章程討論一二,後日一早便與吐蕃使節團照個面,三日內談定此事也就是了。”
以*之睿智,又怎會看不穿許敬宗的小心思,可也懶得當面揭穿,一番交待下來,便已是不着痕跡地堵死了許敬宗的拖延之可能。
“大人英明,下官這就去召集部中同僚商榷一二,您留步,下官告辭了。”
*都已將話說到了這麼個份上,再多說,難免要多出錯,許敬宗自是一刻都不想再多留,緊着便起了身,客氣了幾句之後,便即匆匆告辭而去了……
“啓奏陛下,禮部尚書許敬宗在宮門處求見。”
許敬宗說是要回禮部與諸般同僚商榷,可實際上麼,一出了尚書省,他便徑直去了宮門處,遞牌子請見,以其禮部尚書的位份,下頭負責遞牌子的宦官自是不敢稍有耽擱,緊着便報到了李恪處。
“嗯,宣。”
李恪從一大早便開始忙乎,到得此際已是有些疲了,本就尋思着要鬆泛上一下,這一聽素來言語風趣的許敬宗前來求見,自是樂得尋其解悶上一回。
“諾!”
李恪金口既開,前來稟報的小宦官自不敢稍有耽擱,緊着應了諾,匆匆便退出了御書房,不多會,便已是陪着滿臉陰霾之色的許敬宗又從屏風後頭轉了出來。
“微臣叩見陛下。”
儘管滿腹的心思,可許敬宗卻是斷然不敢在禮數上有絲毫的閃失,這一見到李恪的視線掃了過來,趕忙便緊走數步,搶到了龍案前,規規矩矩地便是一個大禮參拜不迭。
“延族不必多禮了,且自平身罷。”
李恪眼尖,一見許敬宗神色不對,眉頭不由地便是一皺,略一揣測,便已隱約猜到了許敬宗之來意,但卻並未說破,僅僅只是不動聲色地叫了起。
“謝陛下隆恩,微臣此來是有一事要稟,先前陳相有召,言稱奉旨主持與吐蕃使節團和議一事,並以章程一份着微臣照着辦理,微臣自不敢稍有怠慢,也就接了章程,只是這章程依下官看來似乎過苛,若是因之再起邊患,卻恐於時局不利,微臣心甚難安,特來向陛下做個說明。”
許敬宗雖是謝了恩,卻並未起身,而是緊着又磕了個頭,作出了副憂心忡忡之模樣,狠告了*一記刁狀。
“哦?章程何在?”
一聽許敬宗這般說法,李恪的眉頭當即便是一皺,但卻並未對許敬宗的言辭有所置評,也就只是面帶不悅地吭哧了一聲。
“章程在此,還請陛下御覽。”
見得李恪龍顏不悅,許敬宗自以爲得計,趕忙一抖手,從寬大的衣袖裡取出了幾張紙,雙手捧着,高高地舉過了頭頂。
“遞上來。”
這一見許敬宗真拿出了章程,李恪倒也無甚多的言語,一擺手,已是聲線微寒地吩咐了一句道。
“諾!”
李恪此言一出,隨侍在側的內侍監何歡自是不敢稍有大意,恭謹地應了一聲,疾步便搶到了許敬宗的面前,伸手接過了那幾張紙,緊着便轉呈到了御前。
“嗯,此事朕知曉了,既是子明有所吩咐,卿等照着做了去也就是了。”
李恪一目十行地將章程過了一遍,也覺得*擬定的這份章程有些過苛了,然則轉念一想,又覺得還是應該相信*之能,畢竟彼此相處十數年來,李恪還真就不曾見過*出錯的時候,至少在談判結果出來前,李恪是不打算對此事橫加干預的。
“陛下聖明,微臣遵旨。”
許敬宗原本以爲自己一記刁狀告上去,應是能引起李恪之重視,卻不曾想李恪居然不打算插手和談事宜,心下里失望難免,可就算再給他幾個膽子,他也不敢忤逆了李恪之意,儘管心中不甘得很,可也只能是無奈地稱頌了一句,就此悻悻然地退出了御書房,自行迴轉禮部去了……
“稟大人,那廝已從宮裡出來了。”
尚書省的辦公室中,*正自揮筆速書間,卻見陳重疾步從外頭行了進來,幾個大步便搶到了*的身旁,低聲地稟報了一句道。
“嗯。”
儘管陳重言語間沒有明指,可*卻是一聽便知那廝指的便是許敬宗,按覲見的時間來算,這廝十有八九是在李恪面前吃了癟,對此,*自是早有預料,也自不以爲奇,更不會有甚多的言語,僅僅只是一揮手,不置可否地輕吭了一聲了事。
嘿,下一個來的又會是誰呢?有點意思了!
見得*揮手示意,陳重自是不敢再多言囉唣,躬身行了個禮之後,便就此退出了房去,而*卻也沒再接着批摺子,隨手將筆擱在了架子上,嘴角一挑,露出了一抹大有深意的笑容……
“稟大人,吐蕃正使祿東贊前來求見。”
下一個前來求見的人很快就出現了,這纔剛到末時正牌,就見裴行儉疾步行進了辦公室中,大步搶到了文案前,衝着*便是一躬身,緊着出言稟報了一句道。
“呵,來得好快麼,守約便陪本官一道見見此人好了。”
對於祿東讚的到訪,*一點都不覺得意外,沒旁的,概因他早前交給許敬宗的那份章程就達成和議的條件可謂是苛刻無比,真按這麼個章程談了去,吐蕃人除非自毀前程,否則的話,根本不可能與大唐達成和議,換而言之,*所提的章程可以說是毫無和平之誠意,有的只是故意破壞和談之意圖,明顯是打算以此來製造藉口,試圖進一步擴大兩國間的戰爭之規模,而這,通常都是戰勝國欲對戰敗國窮追猛打時所耍的花招,正因爲此,從許敬宗這個“內應”處得到了準信的祿東贊能沉得住氣纔是怪事了的。
“諾!”
一聽*此言明顯有提攜自己之意,裴行儉心下里自是感動得很,可也不曾帶到臉上來,也就只是恭謹地應了一聲,匆匆便退出了房去,不多會便已又陪着兩名吐蕃漢子從外頭轉了回來。
“駙馬都尉府長史祿東贊見過陳大人。”
兩名吐蕃漢子身材相差無幾,都是魁梧壯實之輩,所差的只是年歲,一者四十出頭,面目猙獰,另一人則是年近五旬,面色雖黝黑,卻透着股雍容之貴氣,這人正是吐蕃大相祿東贊,但見其一從屏風後頭行將出來,緊着便疾步搶到了文案前,規規矩矩地便行了個大禮,不止是禮數週全到位,更難得的是一口漢語說得個順溜無比,若不是一身的吐蕃官服,真聽不出這廝竟不是漢人。
“噶爾大相客氣了,來人,看座。”
算起來,祿東贊來大唐都已是第五回了,可*卻是第一次真正與其碰面——祿東贊曾於貞觀八年、十三年、十四年、十九年四次來過大唐,並曾於貞觀十九年時到*府上求見,只不過*卻並未接見其,雙方始終緣慳一面,然則說到對其之瞭解麼,滿大唐文武百官中,怕是無人能在*之上。
“謝大人賜座。”
吐蕃贊普松贊干布娶了文成公主,自是有着駙馬都尉之封號,從這個意義來說,祿東贊自稱駙馬都尉府長史倒也不能算錯,只不過這麼個稱呼的寓意卻並不簡單,不止是在示弱,更是有意將吐蕃與大唐的關係定位爲一家人,若是*認可了這一條,以祿東讚的口才,可就大有發揮之餘地了的,可惜的是*警醒得很,壓根兒就不曾上鉤,一個“噶爾大相(祿東贊乃是漢名,其吐蕃本名爲噶爾•東贊)”的迴應便已將祿東讚的如意算盤悄然化解了開去,對此,祿東贊也自無可奈何,只是心絃卻是因此更繃緊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