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稟公主殿下、陳大人,前面三裡處便是揚州碼頭了。”
不算太寬敞的船艙中,*夫婦正對坐手談着,已近中局,讓了汝南公主四子的*如今正陷入苦戰之中,一條大龍四面受攻,儘管左衝右突地生猛無比,卻明顯有着被屠之危殆,硬是被逼着陷入了長考之中,正自圖謀着翻盤之算路,卻見尚書省左司郎中郝處俊已是疾步從外頭搶了進來,衝着*夫婦便是一禮,緊着出言稟報了一句道。
“嗯,命令各船降帆減速,準備靠岸。”
*夫婦一行三個月前從京師出發,在洛陽上了船,由一千宿衛軍護送着直下江南,沿途走走停停,每到一州,必會稍停幾日,考察一下地方治理以及風土人情,當然了,順便旅遊觀光一回卻也是要的,可惜的是前頭那些州縣幾乎無甚景緻可言,真要散心,還得在江南,尤其是揚州這個天下四都之一,對此,*可是有着不少的期待的,正因爲此,下令之時,聲線雖平和,卻明顯透着幾分的歡喜之意味。
“諾!”
聽得*有所吩咐,郝處俊自是不敢稍有怠慢,緊着應了一聲,匆匆便退出了船艙,自去安排相關事宜不提。
“夫君這棋怕是輸定了。”
*的棋本就已處劣勢,再加上心已分,幾步棋下來,立馬便被汝南公主抓住了個破綻,毫不客氣地一斷,便已是徹底圍死了*的大龍,棋局至此,勝負已見了分曉。
“哈哈……,馨兒果然高明,爲夫甘拜下風。”
陪汝南公主下棋本來就是放鬆而已,*自是不會去在意輸贏,見得勝負已定,也就沒再繼續,哈哈大笑着便推枰認了輸。
“夫君是讓着妾身呢。”
手談的輸贏本身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這些日子來能始終陪着自己,這纔是汝南公主最在意的事兒,也是她一生中最快樂的一段時光,哪怕早已不再年輕,可臉上嬌豔之色卻宛若又回到了青蔥歲月一般。
“呵,來,一道出艙看風景去。”
望着汝南公主笑靨如花的臉龐,*的心不由地便是一蕩,可也就只是一蕩罷了,這都已要到地頭了,總不能蕩個沒完罷了,無奈之下,也只能是自失地一笑,伸手輕攬住了汝南公主的細腰,並着肩一道行出了船艙……
“來了,來了,快,奏樂,奏樂!”
揚州乃是四都之一,江南最爲繁華之地,商業鼎盛,往來商旅無數,城外的碼頭自然也就是揚州城最爲繁忙之所在,車來船往,客商如雲,然則今日之碼頭卻是一派的肅然景氣,一隊隊甲冑鮮亮的守備營將士持戈警戒四周,揚州刺使李慎元率州中屬官以及鄉紳們早早便等候在了碼頭上,這一見到運河上七艘大小不一的戰船正緩緩駛來,李慎元的精神立馬便是一振,緊着打量了下船上的旗號,見果然是長公主與首輔大臣聯袂駕到,哪敢有絲毫的怠慢,扯着嗓子便高呼了起來,剎那間,原本肅穆的碼頭上鼓樂喧天而起,鬧騰得可謂是歡快無比。
“下官揚州刺使李慎元率州中屬官見過長公主殿下,見過陳大人!”
船方纔剛靠岸,自有隨行的船丁們緊着便將寬大的踏板架好,旋即便見*夫婦在數名宦官侍女們的簇擁下,緩步沿着踏板行上了岸,一見及此,李慎元自是不敢稍有怠慢,忙不迭地便率衆屬官們搶上了前去,照着朝規行禮問了安。
“李使君不必多禮,且免了罷。”
在陳家,一向是*做主,可在外麼,汝南公主的身份擺在那兒,卻是須得由其來叫起的,此乃朝規,卻也無甚可多言處。
“謝長公主殿下隆恩,下官等聽聞公主殿下大駕將至,無不歡欣鼓舞,舉城百姓掃灑相迎,更有鄉紳趙德明獻出園子一棟,恭迎長公主殿下大駕駐蹕。”
李慎元的口才相當之好,唱作俱佳,一番話下來,討好歸討好,卻並不見多少的奴顏媚骨,有的只是格外的恭敬。
“李使君有心了,本宮感激在心,只是本宮離京前,皇兄有交待,說是莫要擾民,着本宮入住行宮便好,李使君且讓父老鄉親們都散了罷。”
汝南公主雖不喜這等勞師動衆的所謂迎駕儀式,可也知此乃朝規,畢竟天家的臉面終歸還是要的,應有的禮儀,斷不可少了去,她自是不會在此際給李慎元臉色看,也就只是中規中矩地應對了一番了事。
“長公主殿下有諭,下官自當遵從,只是州中父老們皆是自發而來,下官也不好強行驅散,殿下您看這……”
李慎元整出如此大的歡迎規模可是費了不少心思的,後續還有着不少花樣要上,故而一聽汝南公主這就要去行宮駐蹕,失落也就是難免之事了的。
“有勞李使君多多費心了,本宮車船勞頓,就不多待了,來人,起駕行宮。”
汝南公主本就是個清冷的性子,最不喜的便是這麼些迎來送往的繁文縟節,先前如此這般地應對上一番,已然是很給李慎元面子了的,這一見其不識趣,又哪耐煩跟其多囉唣的,丟下句交待,便即自顧自地上了已從船上推將下來的車輦,弄得李慎元尷尬得不知該如何應對方好了的。
“李使君不必在意,心意到了便好,來,與本官一道同去行宮好了。”
見得李慎元滿臉的無奈之色,*倒是不好就這麼也走了人,這便笑着安撫了李慎元一句道。
“謝大人擡愛,下官已備好了車架,大人,您請!”
李慎元一向在外地輾轉任職,貞觀年末方纔晉升到了揚州刺使的高位上,與*自是不算熟,也就只是進京述職時見過幾次面而已,當然了,平日卻是沒少聽說過*的各種傳說,自不會不清楚*在朝中的地位是如何之顯赫,這一聽*如此和煦地發出邀請,當真是受寵若驚得很,趕忙躬身一讓,很是恭謹地將*請上了馬車,一路閒聊着便往瘦西湖邊的行宮趕了去……
雷塘,又名雷坡,位於揚州城北八里處,據傳,吳王夫差曾在此處營建釣魚臺,至南朝時,此處山水園林,樓榭亭臺,爲江南勝蹟,大業年間,隋煬帝曾大肆修繕雷塘,營建園林多處,其橫死後,最終之陵墓便葬在了雷塘——隋煬帝死後,蕭後與宮人用漆板牀板做成棺材,殯於江都宮西院流珠堂內,後,陳棱集衆縞素,爲煬帝發喪,備儀衛,改葬於吳公臺下,衰杖送喪,慟感行路,唐武德五年高祖下詔,以帝禮移葬於雷塘之北,設石牌樓、陵門、石闕、陵冢等,卻並未爲其起廟,定時祭祀一事自也就無從談起,加之其亡國之君的身份,前來雷塘遊玩的人雖多,前去其陵前憑弔的人卻少之又少,哪怕前不久揚州刺使剛剛重新修繕了隋煬帝陵,又加蓋了座廟堂,卻也少有人來此上香憑弔。
“稟老爺、夫人,已到地頭了。”
隋煬帝陵前少有人來卻並不意味着沒人來,這不,辰時將盡之際,一輛無任何標示的馬車緩緩地駛到了帝陵前,馬車後還跟着幾名壯碩之下人,車方纔剛挺穩,就見原本側坐在車轅上的兩名下人一左一右地跳下了地,警惕地環視着周邊環境,見無甚異常之處,這才見左側那名漢子衝着車簾子一躬身,很是恭謹地稟報了一句道。
“嗯,知道了。”
那漢子的稟報一出,便聽車廂裡傳來了一聲平和的迴應,旋即便見車簾一動間,一對中年夫婦已就此下了馬車,赫然竟是白龍魚服的*夫婦到了。
“夫君,便是此處麼?”
汝南公主好奇地打量了下帝陵的陵門,見其上的油漆尚新,門牌樓也明顯是新立的,自不免感到有些奇怪,這便遲疑地發問了一句道。
“嗯,應該是罷,先進去看看好了。”
李慎元重修隋煬帝陵一事,*是知道的,早在去歲時,李慎元便曾上過本章,言稱隋煬帝陵年久失修,提議重新修繕一番,是時,李恪曾問過*的意見,對此,*表示修繕可以,卻忌大興土木,若有擾民,殊爲不妥,身爲隋煬帝親外孫,李恪自是有些犯難,遲疑了好幾日之後,最終還是按着*的意見下了詔書,着令李慎元量力而爲,不可徒費民力云云。
“嗯。”
汝南公主雖是隋煬帝的親外孫女,可畢竟從不曾見過隋煬帝的面,自然也就談不上甚感情不感情的,此番之所以前來爲隋煬帝上香,完全是因着楊太后的私下囑託罷了,自是無所謂這帝陵的新舊如何,此際聽得*證實此處便是隋煬帝陵,也就沒再有甚多的言語,乖巧地應了一聲,挽着*的手便即緩步行向了半敞開的陵門。
“鐵炫,去看看廟祝可在?”
隋煬帝陵雖經重新修繕,可畢竟是亡國之君的陵園,自是不可能有兵馬在此把守,陵園也自不大,陵門過後,便是一座不算大的廟宇,內里正傳出一陣吵罵之聲,似乎有人在內裡激烈爭執着,一見及此,*的腳步當即便是一頓,眉頭微皺地吩咐了一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