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二,奉旨觀風江南的*在離京年餘後,終於低調地回到了京師,既不曾對江南之行作出總結,也不曾對揚州一案發表看法,除了回京當日曾與李恪有過一次密談之外,再無甚旁的舉措,接連數日,都是準時上下班,四平八穩得很,似乎其去江南一行真就只是隨便逛逛而已,如此沉穩的表現一出,還真就叫羣臣們很有些個摸不着頭腦。
四月初四,就在羣臣們還在琢磨着*表現如此低調究竟有何蘊意之際,內廷突然連下兩道詔書,其一,宣佈今年之端午將於芙蓉園舉行龍舟賽,爲此,特召在外地之諸王歸京,一者是敘敘舊,二來也是爲犒賞諸王爲天子牧守四方之辛勞;其二,詔令*之子晉城縣伯陳舒入仕,委爲工部四司之工部司主事一職。
兩道旨意同時傳出,朝野間當即爲之哄傳不已,前一道龍舟賽的旨意也就罷了,雖引人嚮往,可一來時間尚遠,二來麼,京師這些年來,但凡逢年節時,總會有些喜慶之賽事,不是馬球賽便是龍舟賽,朝野間對此都已是習慣了的,哪怕詔書後頭還有着宣諸王歸京的恩旨,可也沒多少人覺得奇怪,所有人注意的焦點全都着落在了第二道聖旨上,此無他,要知道陳舒乃是*的獨子,又早早就封了伯爵的,如今出仕居然只當了個工部司主事的微末小官,箇中的意味實在是太過引人深思了些,再算上*離京一年以及歸來之後的低調,似乎有些不甚好的事兒就要發生了,鑑於*過往的功績以及在朝中的地位,無數人都在猜測着*的下場究竟會如何,自是無人會去多關注那份所謂龍舟賽之詔書了的。
一個月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儘管李恪的詔書下得有些突兀,可聖旨就是聖旨,牧守四方的諸多王爺們不管情願還是不情願,大多都提前趕到了京師,唯獨只有越王李恪藉口身體有恙,在臨近端午前,突然上了道告假本章,硬是賴在了柳州,對此,李恪倒也很是體恤,並未見責,反倒是派出了專使前去慰問,以全兄弟之情分,此舉一出,那些個原本對諸王齊聚京師有所疑慮者遂就此安心了下來。
端午節的龍舟賽熱鬧是熱鬧,可對於見多識廣的諸般王爺們來說,也不過就是那麼回事而已,誰都不會放在心上,跟着李恪湊趣一番,也就算是應付過去了,本以爲過了端午就能各歸各封地了的,卻不曾想於龍舟賽進行時,李恪也不知是哪根筋搭錯了線,竟提議次日一早一起去細柳營檢閱一下新軍之陣容,對此,諸王雖明知李恪這就是要顯擺上一番,卻也不敢說半個“不”字,初五一早便齊齊聚集在了承天門外的小廣場上,靜候着帝駕的出現。
“陛下口諭:朕偶感不適,太醫有囑,受不得風,特着左僕射陳曦代朕陪諸王叔、王弟往細柳營一行,欽此!”
等待復等待,諸王從卯時四刻一直等到了辰時過半,卻依舊沒能等到帝駕的出現,等來的就只是內侍監何歡所傳的一道口諭。
“臣等領旨謝恩。”
一聽是這麼道旨意,諸王謝恩之餘,大多暗自鬆了口大氣,沒旁的,自古以來,伴君就是伴虎,別看諸王中有一大半都是李恪的叔叔,說起來是長輩,可在天威面前,長輩啥的不過都是個笑話而已,真要惡了天子,被砍頭也不過就是一句話的事兒罷了。
“諸位王爺且都請罷。”
*並未與諸王一起等在承天門前,而是與何歡一起從宮裡出來的,於諸王跪謝天恩之際,他並未有甚言語,直到諸王謝恩已畢,這才邁步上前,衝着諸王很是客氣地躬身一抱拳,聲線柔和地催請了一句道。
“陳大人,請。”
諸王到京都有一段時日了,自是都已聞知如今京師裡傳得沸沸揚揚的小道消息——*失寵在即,然則傳言歸傳言,到底是不是真事兒,卻是誰都不敢下個定論,值此*親自出面催請之際,諸王心中雖是別有想法,卻也不致於膚淺地流露在臉上,大多數王爺們客氣還禮自也就屬必然之事了的。
“陳大人,本王昨日淋了雨,今日有些不適,細柳營怕是去不得了,還請陳大人行個方便,且容本王回府暫歇可成?”
並不是所有的王爺都肯給*面子,這不,就在諸王齊聲附和之際,一個不甚協調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赫然是霍王李元軌冒出了頭來。
“霍王殿下如此說法,下官本該體諒纔是,然,陛下有交待,新軍雖已建成,好壞卻尚難定論,正須諸位王爺加以斧正,以爲接下來之各州守備軍換裝做好準備,此乃社稷大事也,還請霍王殿下多多諒解則個。”
此番細柳營一行可是場大戲,*固然是主角,可也少不得霍王這個重要配角,若不然,整場大戲怕就不好唱將下去了,正因爲此,*自是不可能讓李元軌就這麼脫身而去,雖不曾說甚重話,也就只是出言婉拒而已,可話語間卻滿是不容拒絕之意味。
“好膽,爾這廝安敢威脅本王,是欲謀反麼,嗯?”
李元軌與*之間原本並無甚交集,似乎也不該有甚交情與舊怨,可實際上麼,李元軌看*不順眼已然不是一天兩天了的,遠的不說,就說去歲在揚州落網的李慎元便是李元軌暗自扶持起來的,本待起事時,能派上大用場,卻不曾想竟被*連鍋端掉,雖說不曾因此牽連到他李元軌的身上,可李元軌卻又哪能真放心得下,對於偵破此案的*自是又恨又忌,先前冒出頭來,本就是要找茬的,這會兒又哪會給*留甚情面,縱使*所言從表面上來看,並無甚不妥之處,可架不住李元軌刻意尋事,但見其面色一沉,已是怒不可遏地呵斥了*一番。
“霍王殿下還請慎言,本官只是請殿下依聖旨行事,殿下若有甚怨言,不妨進宮向陛下面陳好了。”
饒是李元軌態度惡劣無比,然則*卻並不曾變臉相向,也就只是面色淡然地頂了其一句道。
“爾這廝……”
李元軌一者是存心要落*的面子,二來麼,隱約間覺得此一去細柳營恐有危難,自是不願前往,假作暴怒狀地便要就此借題發揮上一把。
“十四弟休要胡攪蠻纏,陳大人所爲乃奉旨行事,所言所述也自無不妥之處,爾若覺得不快,自進宮請辭好了。”
見得李元軌鬧得有些不成體統,江夏王李道宗可就當真看不下去了,面如沉水般地便呵斥了李元軌一句道。
“承範(李道宗的字)老哥說得是,十四弟莫要再爭了,且一道去細柳營轉轉也好。”
“是啊,十四哥息怒,陛下既是有旨,我等照着去做總不會錯的。”
“十四弟,莫鬧了,一道走罷。”
……
李道宗雖只是宗室王爺,並非李家嫡系,可其戰功卓著,於宗室子弟中素有威望,他這麼一開口,徐康王李元禮、道孝王李元慶等人立馬便紛紛出言附和,更有韓王李元嘉這個一向與李元軌最爲親善者從旁拉扯了其一把。
“哼!本王倒要看看那狗屁新軍能有個甚作爲來着,走!”
李元軌雖還有心再折騰上一番,可見得諸位兄弟們皆已盡皆開口相勸,他也自不好真觸了衆怒,再說了,*又不曾有甚明顯的過失,李元軌就算想借題發揮,也沒個着力處,至於說去向李恪請辭麼,再給他李元軌幾個膽子,他也不敢真去,這當口上,也就只能是悻悻然地冷哼了一聲,就此借坡下了驢。
“諸位王爺,且都一併請罷。”
*根本沒理睬李元軌的挑釁之言,面色淡然地一擺手,不鹹不淡地便又出言催請了一句道。
“陳大人,請!”
甭管外頭流言裡怎麼傳*即將倒黴,只要他還是大唐首輔大臣一天,諸王便不敢真對其輕慢了去,齊齊客氣了一番之後,也就各自上了馬車,在侍衛們的簇擁下,一路往城外的細柳營便趕了去……
“這麼說來,十四叔鬧騰了一番之後,還是去了細柳營嘍?”
兩儀殿的御書房中,自稱病了的李恪此際正自面色紅潤地端坐在龍案後頭,靜靜地聽完了何歡的稟報之後,這才眉頭一挑,滿是不屑意味地發問了一句道。
“回陛下的話,確是如此。”
何歡雖是李恪手下最聽用之人,可也不清楚此番細柳營一事的具體安排,這一聽李恪此問頗爲的蹊蹺,心裡頭自不免便起了波瀾,但卻不敢有絲毫的流露,只能是恭謹地給出了個明確的答案。
“嗯,那便好,去,傳柳如濤來見朕。”
饒是何歡掩飾得甚好,可以李恪之精明,又怎會看不出何歡心中的震驚,不過麼,李恪卻是不打算跟其解釋那麼許多的,也就只是不耐地擺了下手,隨口吩咐了一句道。
“諾!”
李恪金口這麼一開,何歡自是不敢稍有怠慢,緊着應了一聲,匆匆便退出了御書房,自去傳喚柳如濤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