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娃娃親

小亭在池塘中央,四方各有小石橋通往亭子,斜梯而上便是亭子。四周的圍欄並不高,中間有一方陶桌和四把瓷椅,仔細一瞧,這瓷桌是根據棋盤紋路而制的。

這亭子的高度比看上去高了不少,不僅可縱觀柳府全景,連柳府外的街道也能模糊看清。四喜趴在圍欄上,望着整個柳府,正在行走的下人,每一處的景緻,還有那池塘裡悠哉的錦鯉。

迷迷糊糊之際,有個癢癢的東西在自己脖子後吹着冷氣,剎那想起了那日池塘邊之事。一時有些心煩意亂,反手一把抓了起來,可是觸手是一片滑膩之感,伴着一點腥氣。

拉到跟前一看,竟然是條青蛇!四喜其實並不怕這些,可是人在毫無防備的時候看到一條蛇在自己身上,本能都會嚇得驚慌失措。

可惜四喜還未來得及尖叫,便聽到了身後一陣強忍住的輕笑聲,餘光瞄到兩個人影,其中一個便是化成灰也認識。

這幾日的彷徨和失落一直在她心頭盤旋着,此刻握着這條蛇,心中怒氣上涌,從牙尖奮力憋出一句話,“不要再來惹我!”轉身把那條蛇扔回了那人身上。

原本抱着雙臂看好戲的葉落鬆,只聽“吧嗒”一聲,這條青蛇一個滑溜躺在了自己身上。顯然經過高空拋物受了大驚嚇,吐着紅信子,瞪着通紅的雙眼,張開了嘴露出一排細小的牙齒,直直向葉落鬆咬來。

葉落鬆最怕的就是蛇!各種蛇!此刻早就嚇得腿軟,渾身無力地靠在圍欄上,面色發白汗流浹背。

青蛇咬住他的剎那,一雙手靈敏地夾住了蛇頭,瞬間用極快的速度甩到了池中。葉落鬆大呼了口氣,抹了抹額間汗溼的墨發,眼眶一紅,孩子之氣頓顯,扯着嗓子喊道:“ 你又欺負你,你想放蛇咬我,我要去告訴孃親!”接着開始抽抽嗒嗒地哭了起來。

四喜本就心煩意亂,被莫名其妙的一折騰,怒氣衝衝地大喊道:“說啊,你有膽量就繼續去折騰,你信不信我把你扔到池塘裡去!”言罷氣勢洶洶地大步走去,一把揪住了他的衣襟,作勢就要把葉落鬆推下去。

一雙溫暖的手緊緊扣住了四喜的手腕,雖然很溫暖柔軟,但是四喜感覺到了強有勁的力道。

葉落鬆早已被嚇住了,神色有些恍惚,倉皇地喊道:“玄伶大哥。”

柳玄伶鬆開了四喜的手,一個躬身,似是賠禮道:“方纔有些冒犯了,在下柳玄伶,見過葉小姐。”擡頭微笑着看着四喜。

溫潤如玉,翩翩佳公子啊,只是這個感覺爲什麼這麼熟悉,熟悉到好像一直在心裡存了幾百年的溫熱。

柳府的晚宴設在了前堂,兩家人熱熱鬧鬧的圍繞着一個大大的圓桌。柳夫人看着也比葉夫人年輕許多,體態豐腴,容貌秀麗,有種富貴之態。爲人也是客客氣氣的,正如柳老爺所言,她做了一桌的家鄉菜給葉家洗塵,看着四喜的眼神也是慈愛又關懷的。

這桌酒菜看着簡單精緻,實則非常好吃,連四喜這樣心事重重的人也忍不住大塊朵頤。

兩家老爺仍舊爲了過往種種不停感嘆着,推杯換盞樂此不疲。兩位夫人也是不禁握手暢談,從家裡的大小雜事到兒女之事。

四喜只顧低頭吃飯,每樣菜都很好吃。葉落鬆顯得有些拘謹,神色也有絲尷尬,下午四喜的舉動着實把他嚇壞了!這麼個瘦瘦小小的女孩子怎麼會有這麼大的力道,而自己竟然連動都不敢動,實在匪夷所思。柳玄伶一人默不作聲地喝着酒,微微眯着眼,一臉輕鬆愜意。

兩家夫人互相噓寒問暖了半天,柳夫人的目光一直飄向四喜,笑得是合不攏嘴。輕拍了拍葉夫人的手,望向了一旁已喝得臉色微紅的柳老爺,笑道:“老爺,乘着今日大家的興致不錯,不如我們趁機把這事決定了吧。”

柳婓的酒喝到一半,此時頓了頓,問道:“浩德,此事你有何看法?”

“我自然是無異的,凡事你決定就好。”簡單的幾句話卻是驚得葉落鬆回了神智,呆呆地望着前面。柳玄伶也停了下來,望向了自己的父親柳婓。

似乎這幾位人都達成了一種默契,隨後葉辛瞧了眼還在不停吃喝的四喜,眉眼間濃濃的父愛盡顯,笑道:“喜兒,你過來,爹有些話要跟你說。”

四喜愣愣地放下了筷子,看着一屋子的人神色各異地瞧着她,稀裡糊塗地走過去,站在了葉辛身側。

低着頭不知所措間發現柳玄伶不知何時也站在了他爹身旁,正饒有興致地望着她。

一片沉默後,葉夫人先開口道:“喜兒啊,葉家和柳家交情匪淺,其實早在你很小的時候,我們兩家就訂了娃娃親,只是後來發生了些事。。。”

葉夫人思及此處總是有些尷尬和悔恨,不自然地捏了捏袖口,繼續道:“如今你們都長大了,這事也可以訂下來了,這次帶你來雲遙城也是希望儘快把這事給辦了。”

四喜此刻只覺得方纔吃下的東西好似在胃裡攪成了團,擱着她好難受,腦子裡亂哄哄的,只剩了三個字,娃娃親。

她在心裡反覆唸了數遍,覺得自己沒有理解錯意思,用食指指了指對面神色淡然的柳玄伶,詫異道:“我和他?訂娃娃親?”

“是啊,你看柳公子風度翩翩,文武皆備,我們放心的很,這麼算來,倒是我們高攀了。”葉夫人輕捻了眼角,看似有些不捨,笑道:“喜兒在我身邊纔沒多久,我是很不捨得的,好在我們兩家夠親,相信她會在這裡很好的。我這個女兒什麼都不懂,以後要靠親家多多教導了。”

“哪兒的話,這孩子我一直觀察着,長得好,性格好,這就足夠了。柳家不差錢,喜兒嫁進來我們一定對她很好的。”

四喜也不懂這柳家看上自己什麼了,這柳夫人簡直笑眯了眼,這會一把拉過柳玄伶,“玄伶,來,這就是你的媳婦兒了,你們兩好好地聊聊。”說罷又抓起了四喜的手,和柳玄伶的緊緊握在了一起。

四喜毫不顧忌地直視着柳玄伶,心裡想着從下午亭子裡一事來看這傢伙和葉落鬆是認識的吧,長得再順眼也頓時沒了好感。手一揚,就收了回去了。

柳玄伶也不介意,眯着眼饒有興趣地從頭到尾打量着她。

葉夫人一個責怪的眼神遞來,“你這孩子,發的什麼脾氣這是。”

四喜轉身走到葉夫人身邊,撒嬌着:“孃親,女兒好不容易和你們重聚了,怎麼就捨得這麼快把我趕出去,那你們當時還來尋我做什麼?”

話一出,四喜也知這話說過頭了,只是心裡實在慌亂得很,在這陌生的時空醒來,遇上一堆虎頭蛇尾摸不着邊際的事,現在竟然還要出嫁!這是開得什麼驚天大玩笑呢!

葉夫人眉眼一沉,心裡有些不悅,這孩子大庭廣衆下這般說話,果然是規矩學得不好,看來自家老爺說得對,還是得找個婆家好好地管管了。

又想到這規矩沒學好,也是因爲自小沒有養在身邊的關係,心下又多了份內疚,笑着說:“這傻丫頭,說的什麼胡話呢,年紀也不小了,能幫你尋一門好親事,我們的心裡的石頭才放得下。”

“是啊,是啊。”柳夫人也幫腔道,似乎對方纔四喜的無理毫不介意,笑道:“四喜這丫頭我可歡喜着,做我的兒媳婦正好。我們兩家來往密切,想爹孃了,時常走動走動就成。”

四喜無話可說,訕訕地坐了下來,對着一桌子的菜也已經毫無胃口了,似乎之前吃下去的雞鴨魚肉現在在胃裡活蹦亂跳着。

對面的柳玄伶一臉自顧其樂,有一口沒一口地繼續喝着小酒。四喜這纔想起,似乎方纔沒有徵得他的同意

不過這小子一臉無所謂又漫不經心的神情,怕也是同意爹媽的安排了。四喜其實不怎麼在乎這個問題,眼下燃眉之急便是要如何解決這事,退婚怕是不可能了。

逃婚,恐怕也不好辦。四喜直勾勾地盯着一桌子的菜,腦袋裡思緒橫飛,她似乎遺漏了很重要的一點!

她只會在這裡呆六十日啊,她這個傻瓜,撐過六十日不就好了!無論找什麼藉口,也不過撐過兩個月的時光而已,這點辦法還是能想出來的。

心裡頓時美滋滋的,似乎胃口又好了呢,剛提起筷子夾了一大口菜,心又莫名的一沉,如果這六十日是假的呢?

此刻不能怪四喜不相信那個所謂的小精靈說的話了,先前說只要幫葉老爺找到玉鐲子就算完成任務了,可是她早早就完成了卻仍然呆在這兒,也許那個小精靈從頭到尾都是耍她的。

一想到這兒,胃又擰住了,手一鬆,一筷子的菜撒了一桌,整個人無神地盯着碗筷。這一切,被對面漫不經心,微眯着眼的柳玄伶盡收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