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展風檐稍微放鬆警惕,想去找個地方歇歇腳、喝口茶的時候,一隻纖纖玉手,忽然按住了他的肩膀。
展風檐頭也不回,當即施展【紫霞神功】,將【五毒赤砂掌】的毒性催動到肩膀上。
毒性如火,按住他肩膀之人猝不及防,發出一聲“哎呦”,倒退了兩步。
展風檐轉身一看,只見對面站着一位金面佛妝、姿容殊美的妙齡女郎,手持法師魔杖、胯下騎一隻避水金睛獸,正是邊城的守城統領蘇語棠。原來對方剛纔能趕上自己的靈犀步,是因爲騎了神獸的原因。展風檐見此,心下稍定。看來對方的武功,不一定比自己強多少。
此刻,蘇語棠原本如玉藕一般的右臂,已經被毒氣侵染得青中泛黑,且一條黑線正向其頸部擴散,一旦毒氣入喉,她必死無疑。
展風檐在提督府當小兵時,與蘇語棠有數面之緣,正當他猶豫着要不要救人間,忽見蘇語棠身上連續騰起幾陣煙霧,跟着她的身形一會兒變成一條張着血盆大口、吐着長長舌信的三角頭形赤練蛇;一會兒又幻成一隻琵琶般大小的蠍子;眨眼間又換成一隻黑亮黑亮的蜘蛛......
一連變幻成十數種有毒動物後,蘇語棠才重新恢復人身。與此同時,她手上的劇毒,已然淡去。
【地煞七十二變】!
展風檐心頭泛起波瀾!
這是天外天方寸山斜月洞,菩提仙宗的鎮山絕技,天下道教最頂級的心法,沒有之一!傳說練成此神功的人,可以呼風喚雨、排山倒海、萬劫不老長生、上天入地,水火不侵,刀槍難傷,百毒無忌,並且可以幻化爲一切自己想幻化的仙佛神鬼、飛禽走獸、花鳥魚蟲、乃至流沙、樹葉、石頭、風雨、火焰等等世間一切應有之物。
這門神功非心地純淨、天資聰穎的有緣人不傳。千百年來,地煞七十二變偶然會在江湖上曇花一現,每次都能引起了極大的轟動。想不到今天能在此處親眼所見。
邊城裡有見識的人,當然不止展風檐一個。隨着蘇語棠不斷變幻姿態,馬上就有人高喊:“七十二變,菩提仙宗的七十二變!”,跟着好多人圍了上來。
蘇語棠眼見人多眼雜,深恐泄露天機,於是將身一晃,化成一股清風,裹着展風檐,向南飛出了邊城之外。
被清風裹住的一瞬間,其實展風檐有機會噴出毒霧進行防守。但是他並沒有選擇這麼做,如果他一開始就見到了蘇語棠的容顏,也許,他也不會把五毒赤砂掌的毒素,催動到被蘇語棠按住的肩膀上。
然而當清風把展風檐越舉越高,直至舉到了離地幾百丈的高度,展風檐又有點害怕了。此時只要蘇語棠一鬆勁兒,不會任何騰空術的展風檐,必然會從天上掉下來摔個粉粉碎。
還好,這清風相當溫柔地把他輕輕放落到一塊沙丘之上,此時已是黃昏時分,沙漠之中風煙四起,粼粼霞光映在一望無垠的金色沙浪上,景色美倫美央。蘇語棠現回人形,她的顏值、她的氣質、她的身高,也正如這片沐浴在落日下的西域風情,野性、嫵媚、妖嬈,讓展風檐看了後,腰間驀然地,就有一股暖流蓬勃而起。
只聽蘇語棠笑盈盈地道:“慕公子,別來無恙呀。”,跟着又嬌嗔道:“怎麼今天一見面,慕公子就對妾身下毒手呢?”
慕公子?展風檐微微一驚,對方已經查明白了自己的身份?
不過,展風檐隨即就鎮定了下來,對方如果有害他之心,剛纔在半空中直接把他摔下就好了,此刻自己還能平安地站在地面上,足以說明對方此番找上門來,並非爲了大動干戈。於是展風檐微微一笑,道:“蘇統領,你真是貴人多忘事,雖然在提督府中,我們甚少往來,但是在兵丁冊上,在下姓展,並非姓慕。”
蘇語棠直視着展風檐的眼睛道:“慕公子,你可知佛家有一種功夫,叫【宿命通】?這門功夫只要練到深處,可以盡知他人百千萬世宿命及所作之事。”
的確,只要能修到【阿羅漢境】的僧侶,就可以具有【天眼】、【天耳】、【他心】、【宿命】、【如意】、【漏盡】這六大神通。但是對面這位嬌滴滴的小姑娘,已經獲得宿命通了嗎?
展風檐一臉地狐疑。
蘇語棠自然也看出了展風檐的疑惑,她解釋道:“以我的修爲,自然未修得宿命通。但是你可知今天早上,你在茶樓裡遇到的那個衙役是誰?”
展風檐聞言,心中沒來由地生起一股兒着惱,怎麼當今世界除了自己之外,隨便碰上個阿貓阿狗,都似很有背景一樣?於是他張口就來了句:“愛誰誰。”
蘇語棠聞言一愣,不過她是聰穎絕頂之人,瞬間也就洞悉了展風檐的心思。
早在與腓腓大戰之時,蘇語棠就看出展風檐身負奇功、心懷大愛,而且年紀尚輕,是可堪造就之材,因此有心收攬,便暗自探查他的底細。今天恰好展風檐在茶樓裡與自己的密友發生了一段奇緣,密友託自己帶着禮物前來感謝他,因此蘇語棠想要藉機與展風檐拉進關係。
但是展風檐剛纔隨便的一句:“愛誰誰。”,卻讓蘇語棠對展風檐產生了“此人不過如此。”的鄙夷。
在蘇語棠眼中,人人生來皆有習氣,貧寒之士身上的習氣猶重。他們一旦認爲自己懷才不遇,就會用一種“醜人多作怪”的方式,以故作孤傲之狀,吸引他人注意。
並且這些寒士,做事常常控制不住自己的性子,思慮不周,因此往往成爲團隊裡關鍵時刻掉鏈子的一環。
蘇語棠出生於官宦世家,官宦世家的做事風格,講究佈局、下套、收網。每一個環節都極需隱忍。他們要的是像打太極拳一般,用緩慢、輕柔的動作,一點一滴消耗盡敵人的力量,最後再用雷霆一擊,將敵人一擊斃命。
從展風檐剛纔的表現來看,他顯然不是這種類型的選手。
一個人想去做什麼事,他就會潛意識地給自己定義一個身份。像展風檐這種只爲了嘴巴痛快,便率性而爲的人,潛意識裡,他給自己的定位,無非就是一個江湖草莽人物而已。
這樣的人,是註定享受不了榮華富貴以及萬丈光芒的。
想到這,蘇語棠改變了原先計劃好的一番說辭,依然笑意盈盈地道:“既然展公子不想知道那位貴人的身份,那妾身也就不聒噪了。不過,不知道展公子是否想了解下高鏢頭的動向。”
蘇語棠改稱展風檐爲“展公子”而不是“慕公子”,已經透露出她對展風檐的失望,以及不想在展風檐身上浪費時間做口舌之爭的意向。
至於她口中所說的“高鏢頭”,自然是指幽冥鏢局變成分號的高之謙等人了。
展風檐好奇的心念一動,雖然他極端厭惡謝靈運、高之謙二人的嘴臉,然而他畢竟在邊城分號當差了數月,和驚鴻仙子等聊得來的同仁多少有點感情。忽然之間分號在邊城裡說沒就沒了,他也頗想知道內情。於是展風檐向蘇語棠一稽首,道:“這正是在下多日來想要探聽之事,還望統領告知。”
蘇語棠點了點頭,道:“朝廷因哥提督久在邊疆,戍敵無功,欲改弦更張,另選大將替之。哥提督戀土難移,所以連日來大肆搜刮城中中等以上人家之財,打算用於行賄朝中的十常侍以保全祿位。邊城分號是邊城中數一數二的大商號,因此十日前,被哥提督派兵洗劫了。”
展風檐點了點頭,道:“哦,原來如此。”,言語中的情感波瀾不興。
蘇語棠見他沒有追問下去,還以爲此人心機深沉,想要自己去驗證消息。便接着道:“再過兩個月,乃是十常侍中‘大常侍’董卓的六十大壽,哥提督打算獻六十萬兩黃金作爲生辰綱,目前他在城中掘地三尺,也只搜刮到了三十萬兩黃金,妾身預料,如果遲遲湊不齊黃金,他就會連城中的老弱婦孺之家,也不放過了。”
說罷,蘇語棠期待地看了一眼展風檐,希望他能發表一番慷慨激昂的言論後,挺身而出,爲天下蒼生除掉歌帝梵這個大貪官。
不料展風檐只是淡淡地道:“哦,蘇統領還有其他事情要跟我說的嗎?如果沒有的話,在下還有其他事情,要先走一步了。”
蘇語棠心中微微一震,十天前她見到展風檐爲了不讓腓腓破壞邊城,冒着生命危險與大妖周旋,因此心中便認定展風檐是個古道熱腸的少年,沒想到他現在聽聞歌帝梵要殘害邊城的平民百姓,竟然無動於衷。蘇語棠忍不住問道:“展公子,除暴安良乃是俠之本分,這幾日歌帝梵荼毒百姓的手段,你是親眼所見。難道你就不想着要爲滿城百姓做點什麼事情嗎?”
展風檐呵呵一笑,道:“除暴安良是俠之本分?難道就不是官者本分?大宋朝的老百姓,自己都沒吃飽,就要先餵飽你們這些大大小小的官員,可怎麼事到臨頭了,你們這些吃國家俸祿、穿綾羅綢緞的人不先上,倒要我一個平頭老百姓去做炮灰?再說了,滿朝貪官如狼似虎,殺了一個歌帝梵,會不會再來一個趙帝梵或者李帝梵?天下的老百姓如果沒有認識到,自己的財產只能靠自己去保護的道理,我一個武功低微之人,保得了他們今天,保得了他們幾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