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立人只是老眼渾濁的看着自個兒子的墓碑,摘掉帽子抱在懷裡,一言不發。
楚大看着看着,卻失聲痛哭起來。跪在地上不斷磕着響頭。
“哥,你別哭了。”
“是啊,那就似個意外,錯不在你。”
兩位兄弟紛紛在旁邊勸說,楚大卻無動於衷,而楚立人自始至終眼睛就沒移開過。就這樣站了許久,戴上帽子,拉低帽檐。
“起來吧,如果哭兩下我兒子跟孫子就能活的話,老頭這條命你拿走都不成問題。人已死,覆水難收,你也別指望阿鑫在九泉之下,會原諒你。”
就算生活在一起,他們始終是兩家人,說兩家話,楚二當時就瞪圓了眼:“哎?仁叔,你這話就不對了,俄大哥本來就沒犯撒錯唄?是他楚鑫硬要跟着俄大哥去滴。要說錯,你說你兒子媳婦都懷孕了,不陪着媳婦在家裡好好養胎,還愛耍滴很。讓媳婦跟他一起坐摩托,這本身就似他滴錯撒?!他咋還就原諒不了俄大哥了尼?”
“就似!他不去,俄大哥這腰也摔不傷!”
“住嘴!給我滾!”
楚大吼了一嗓子,就想回頭跟楚立人道歉,楚立人卻陰沉着臉,冷笑了一聲。
“呵呵,我早就知道你們是這個想法,早就等你們這句話呢...好,好得很!我老頭子也不愛在你們那住了,這趟回來,老子明天就搬去縣城住!”
說完,老頭寒着臉,就扭身離開了。徒留怔怔的楚大,和不甚愉快的兩個兄弟,側眼瞪着其背影。
看來並沒有我眼看到的那麼和睦啊,哎...
過了會兒,楚大跟楚二先行離開,我則拽住楚三放緩腳步,有點疑惑的問道。
“剛纔的事兒你還沒說完呢,楚立人怎麼住你們家去了?”
楚三苦澀的搖搖頭說:“都是大哥心軟唄。說實話,俄跟二哥從來就沒覺得過,這是俄們大哥滴錯。首先,這就似個意外;其次,俄們的父親就似他楚鑫醫死滴,你說死就死了唄,還矇混着,不跟俄們說,騙俄們說似病死滴,你說這個楚鑫似不似一肚子壞水?”
聞言我點了點頭,楚鑫和他兒子的死,如果楚三所言非虛,那就真是個不可抗力的意外了。總不能把罪過歸咎在羊身上吧?
而他們老爹的死,卻確確實實是楚鑫一手造成的,兩相對比之下,楚大自然顯得沒什麼過錯。我也沒想過這不是個意外,畢竟他楚鑫媳婦還活着呢,真是楚大預謀做的話,那她就不可能不將真相揭露出來。
“楚鑫埋了之後,他爹,就似仁叔,三天兩頭來俄們家裡鬧,硬說是俄大哥報復他家楚鑫,似殺人兇手,逼滴俄娘給他下跪尼!俄娘身子一直硬朗滴很,爲啥那麼早就走了,還不是他楚立人鬧的麼?哎...”
“這俄們都沒說個撒,都過去了。反正這事情鬧到最後,他楚立人就去縣城裡告俄們大哥,一口咬定是俄們大哥害死滴他兒子,告了四次,法院都宣判是意外事故。先沒收了俄哥的摩托,後來還把那些羊都賠給他楚立人了。哎,俄大哥也傻,非但沒生氣,還三天兩頭提飯提水果去看他楚立人,去年冬天楚立人心臟病犯了,差點死俅着屋裡,就似俄大哥把他連夜送到醫院的。”
“醫院裡醫生說,他這個病隨時都有可能犯,身邊要有個人看着,所以俄大哥,就把他接家裡去了,管吃管喝,一直到現在。他還整天跟別人唸叨,是俄哥害怕他再去法院告,所以才這麼做滴。把他軟禁了......哎,真似好人沒好報...”
話說到這,可算是徹底明朗了。搞清楚的我不禁暗暗咂舌,沒曾想一個巴掌大的小地方里,也會有如此耐人尋味的故事。
楚立人打頭,一路帶着我們向前行走,這村子後面,是近百畝良田,田後面,就是一片荒野了。一眼望去地平線坑坑窪窪的,好似總也走不到邊際。
說來也奇怪,這一路走來,明明是豔陽高照,可我卻感覺越來越冷,扭頭一看,楚二正雙手不斷搓着熱水瓶,不時倒在杯子裡灌上兩口。楚三也是裹緊了衣服一副很冷的模樣,看來並非是我個人的原因。說真的冷。
也不等我問,楚三就跟我說了,他說這就是鉅鹿戰場那邊沒人去的原因,邪門的很!不管春夏秋冬,接近當年戰場的核心地帶,總是堪比三九天的寒冷。越往裡走就越冷,甚至連裡面的小河湖泊都會凍結。所以楚二纔會提熱水瓶和杯子過來。
我聽得是暗暗點頭,常言道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讓我來說的話,這鉅鹿古戰場當年可是死了數十萬人,哀鴻遍野,腐屍滿目。死掉的人沒人收屍,就都會在晝日光照下迅速腐爛,膨脹,化爲屍水,再滲透到這地底下去。而這毫無疑問就會讓整片大地充滿極爲濃稠的陰氣。
陰屬涼,小股陰氣只能讓個人或數人感覺到不適,而如此濃重的陰氣疊加在一起,就能形成足以改變地形風水的力量,這跟魂體強大到一定程度,就能直接傷害到陽身是一樣的道理。
看來楚立人是真知道鉅鹿戰場的核心位置。
走了一路,那楚二也就喝了一路的水,路過一腳野草叢生的地方時,他突然走到一邊,解掉褲帶,就要撒尿。
“滾一邊撒去!”
楚立仁當時就臉色難看的喊了一聲:“這兒埋葬的都是我們楚人列祖列宗,地裡面都飽含我們祖宗滿腔熱血!你在這撒尿,還有沒有一點禮義廉恥?”
楚二被說的臉色難看,卻又偏偏理虧反駁不來,一時間有些不悅道:“那俄往哪撒嘛,憋着麼?你不說憋尿容易得膀胱炎麼?”
楚立仁沉着臉,掃視一眼四周,最後指着遠處一片野草齊人高的地方。那塊兒地貌似十分肥沃,草長得很高,草邊還長着大坨大坨鮮豔欲滴的紅果子,跟小巧的草莓一樣。
“去那兒,我沒記錯的話,那在戰場之外,楚大楚三,你倆也去,過了這兒,就不能再隨地如廁了。”
楚大當時撓撓頭,說他沒尿。楚三也送了聳肩。楚二翻個白眼,也不知道嘴裡在嘟囔些什麼,放下熱水瓶後,一溜煙就跑進了那草叢裡。
一陣淅瀝瀝的水聲後,草叢裡就沒了動靜。楚三還以爲他二哥是“大”上了,皺眉催促了一聲。
“就你屎尿多!你快點!”
喊了一嗓子吼,我們繼續搓着手等待着,可等了半時天,裡面還是一點動靜都沒有...
“咋這麼久?老三你去瞅瞅。”
“掉屎坑裡了麼?”楚三疑惑的哼了一聲後,就搓手走了過去,當時我心裡還沒多想什麼,結果楚三一聲驚呼,當時就嚇得我心肝亂顫。
咋了!?
我和楚大都面露驚色,對視一眼後趕緊跑了過去,還沒走到草叢裡呢,什麼東西就被楚三甩了出來,狠狠抽在我臉上。
我當時心裡一緊,下意識就爆退兩步,垂頭一看,心裡不由涼了半截。
只見地上那玩意兒還在快速竄動着,速度極快,一眨眼的功夫就盤在我腳上,竟然是一條綠油油的蛇!蛇身不長,頂多一米三四,但那張大到極限的血盆大口,和裡面兩根釘子一樣寒光閃閃的毒牙,卻令人望而膽寒,速度奇快!我還沒來及反應呢,小腿直接就捱了一口。
當時我的心,立馬沉到谷底!我心想,完了,完了,出師不利身先死,這蛇一看就感覺毒性很強,現在已經走到荒郊了,中毒就等於死路一條!
不過事實證明我想多了,這小蛇的蛇牙剛沒入我的皮肉,我當場就感到腿子麻嗖嗖的疼,不過這隻持續了不到一秒時間。當毒液滑入我血液中的剎那,我只感覺身上的青囊屍衣傳來一陣溫熱的感覺,緊接着,小腿就恢復了知覺。
百毒不侵,果真是極品寶貝!
回過神的我,一把揪住那蛇的尾巴拖拽在地上,不登它回頭反咬,迅速一腳,我直接把它的腦袋踩成了稀碎,隨手將還在扭動的蛇身扔在一邊。
還不等我爲自己的死裡逃生而慶幸,楚三和楚大那邊惶恐慘烈的哀嚎,就令我心頭一僵,我下意識轉過頭去看,只看到剛纔還好好的楚二,正一臉蒼白如紙的躺倒在那紅果叢生處,雙眼圓整,嘴巴微張,整個身體,已經僵硬如木。
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