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我想清楚,正陰正陽倆老頭已經異口同聲的喊起來。嘴裡吐出的字晦澀難懂,好像是一些複雜的藥名。旁邊的正德緊隨其喊聲,皺眉眯眼,認真的從白布袋裡取出東西往鼎裡丟。
就這樣,持續了足足二十多分鐘,正陰正陽倆額頭都滲出了汗水,脖子都有點撐不住的左右搖晃。但對應的,鼎裡也飄出一股芳香的氣味,我知道,這鼎裡的丹,是要練成了。
“天池水!”
正淵雙眼如炬大喊一聲,旁邊的正德緊忙緊張的拋下布袋,從那口池子裡撈出半個葫蘆瓢,盛着池水,就要往鼎裡倒。
但是鼎沒落地,是懸浮着的,有點高!他得墊起腳才碰得到。而且方纔二十多分鐘他的手幾乎一直是擡着的,似乎是有點發虛,手一偏,大半瓢天池水,就都澆灑在黑鼎外皮上面。
包裹濃稠陽氣的天池水浸溼鼎皮,順着紋絡一轉眼就滑到底座,當與正淵的紫虛火交織在一起時,就像乾燥的火藥,遇到旺盛的柴火。砰~的一聲巨響,爆炸了。
所謂爆炸自然不屬於物質,而是對靈魂而言。但正因如此,正陽正陰倆本就釋放天師眼過度有些精神萎靡,這一炸倆人當場兩眼一翻白差點沒昏過去。就是正淵也悶哼了一聲,腦門天師眼不由自主的合上了。
“咔嚓~”
黑鼎自此完全失去支撐,轟然墜落在地上,底座裂出一道豁口。我看了眼,裡面有顆拳頭大黑糊糊的團狀物,看來丹藥已經煉成型了,可是一失去紫虛火的炙烤,眨眼間就像冰激凌一樣化爲一灘黑水,功虧一簣。
“正德!!?”
“師、師伯,我不是故意的...”
恢復過來的正陽揉揉腦袋,眼角撇到黑鼎裡的丹藥,立時氣的嘴脣都在打顫。正德嚇得手都在發抖,趕緊雙膝跪地抱拳請罪。
“啪~”翻坐起的正陰上去直接就是一大嘴巴子:“好個不是故意!你今年三十有四了吧?人外門子弟,就算雲遊的野道士到你這個年歲,再沒出息的也該是能獨當一面的高手了,你窩在我們聖地太乙山,卻連端茶遞水遞個藥都做不好,天底下,還有你這般廢的人嗎!?”
正德捱了巴掌,只是一個勁點頭道歉,只有我這個角度才能注意到,他眼底深深的恨意。
“嗯?”
正陰還惱火的要再繼續責罵,正淵卻哼了一聲,眼神比方纔冷冽不少,看的旁邊正陽直打寒顫,趕緊過去拽住正陰的巴掌。
“得了得了師弟,由他去吧,反正是他自己胸無大志,成龍成狗,皆隨他去...”
“什麼叫隨他去?當年要不是正淵師兄保着,他早就罪該致死!”
“好了,啓鼎繼續煉丹吧,煉成這顆丹馬上給那什麼勞什子龍組送去,既然正淵師兄說只能與他們交好,那這個新門派定然有交好的價值...”
說着,正陽彎腰就要去擡丹鼎,結果眼一撇,瞅到了底下那龜裂的縫隙,當時臉就一黑。
“老夫的黑金鼎!?哎呀!老夫的黑金鼎!!”
一聲哀呼,這老頭一臉丟了幾百萬的表情撲在鼎上面,左瞅瞅右看看,結果越看越心涼,因爲從裡往外看裂縫反而更多。這種東西上都刻了陣紋,鼎身壞了也就破了上面的陣紋,很難修復。
“你個廢物!”正陽一臉的惱火:“這點小事都做不好,還破了老夫的鼎!!養你何用?養你連養只狗都不如!!”
咔吧~
正淵拳頭緊緊攥在一起,發出爆豆般的聲音,令正陽話語一節,片刻後陰沉罵道。
“滾!啥都做不了,你這廢物就蹲在那木屋做吃等死去吧!”
接連的怒斥,讓正德渾身顫抖,他們以爲是怕的,我卻知道那是恨得,良久後,他頭都沒擡一下,盯着地面,就匆匆離開了視線。
當時我心中一急,剛想緊跟過去。正淵卻在這時候,開口了。
“正陰...正陽......”
“嗯?”
兩個老頭還在冷眼瞪着正德背影,聞言挑眉轉過了腦袋,卻看到正淵緩緩向他們走來。
“師兄,你...”
“噗~”的一聲悶響,正陽一句話還沒來及說出,我只感到眼前虛影一閃,下一秒眼前哪還有人影?只剩下空蕩蕩的陸地和鼎。
扭頭四望,我纔看到三個老頭身影已經挪到二十幾米遠外一克豔紅的桃花樹旁。但情景卻讓我一陣愕然。
只見正淵此刻兩手伸直,一手正陽,一肘子頂着正陰,正緊緊扼着他們的喉嚨!臉黑似鐵眼戾如刀,完全沒有道士正氣凌然的氣勢,反而感覺像個十足的凶神!
“我,告訴過你們無數遍!不要再、難、爲、他!爲何就是聽不懂?爲何就是不明白!?”
正淵的咆哮讓遠處的道士都驚得圍攏過來,卻又在其兇狠的注視下,作鳥獸散。
“咳、咳咳,正...淵師兄,那、那小子罪孽深重、又天資愚鈍,若非他,青蓮道姑豈會至今下落不明??若非他,正虹師弟又怎會一氣不回,師兄!是時候趕他走了,此地留他不住啊!!”
“沒錯正淵啊師兄,此子面似忠厚,實則眼眸裡暗藏幾分陰險毒謀,留他非但無從感化,更可能,引火燒身吶...”
“正淵師兄,您要再這樣縱容下去,那也就別怪我們兄弟倆親自爲門除害了!他欠我們全真派的,他理應受罰!”
我發現這倆老頭真的話很多,他們完全沒注意到,正淵的臉色一點沒好轉,反而,陰沉到了極點...
“滾!!閉嘴,再跟你們講一遍,他、是!”
“吼!!!”
“我兒子!!”
倆老頭一番苦口婆心,非但沒讓正淵火氣消下去,然而讓他理智更加鬆懈了。當時只見這老頭怒髮衝冠,攥着倆老頭的手心陡然爆發出無匹的凌厲罡氣!每一絲罡氣都強到足以將堅石擊碎,樹幹斬斷,只聽兩聲慘烈的悶哼後,正陰正陽不約而同被拋飛出去,遠遠的撞在山岩上,脖子以下的身體全部如刀絞過的一般千瘡百孔流着血絲,就連嘴巴里也是殷紅一片。
正淵猙獰着面色,凌然一揮長袖扁了上去,此時我才發現,這個正淵居然是個半殘!他剛纔用肘子頂着正陰的那條胳膊,沒有手,手腕的部位就像被狗咬過的拖把棒一樣崢嶸不齊,像個曬黑的蘿蔔。
此時他就將那略微猙獰的小臂,探在正陰正陽眼前。
“欠你們的,老子早就替他還光了!他是我正淵的兒子,要調教,也輪不到你們來說,滾!”
“師、師兄你...哎!”正陽惱火、懼怕、無奈等心情焦急一體的目光注視着暴虐的正淵,最後卻憤憤的扭過了頭:“罷了...宗門休矣!哎,我們走!”
說完這句話,倆兄弟就互相攙扶着離開,落寞的走出我的視野。而我卻還在爲方纔不過一分鐘之內發生的事,暗暗咂舌。
正淵真的是有史以來第一個顛覆了我心中道士形象的存在。我印象裡的道士,固然各個性情不一,脾氣優劣參差不齊,但最起碼比起一般人來講,都是要心平氣和很多的。有種似不屑發火,似超出凡人一等的共同特質。
而這個正淵...卻真的像頭野獸,簡單粗暴,敢怒、敢言,更敢打!因爲幾句話居然差點就秒了自己倆師兄弟,估計整個陰陽圈也找不出第二個如此暴脾氣的人,更何況他還是個道士...
擦擦擦,速度藉機開溜啊!呆在這種人面前,就算身份不被拆穿,都感覺慎得慌。
其實這我倒是想多了,不知道正淵是不是對太寧有啥看法,今天見到這個假太寧,從頭到尾壓根就沒搭一句話。正陰正陽走後,他從袖口掏出一枚玉佩,出神的望着,掃視幾眼後,帶着被旁人不解的滄桑,直接掠過我們身邊,走了出去。
神秘而固執的老頭啊,這種性格的老人,我碰到的還真不多!
擦掉額頭汗之後,我跟修羅煞對視一眼,會意後,緊忙跑出去找尋正德的去向。
很快出了迷障陣,我問門口道士,問他們正德師兄去哪了?倆人居然說他還沒出來。
奇怪,他明明已經出來半時天了...
修羅煞掃了我一眼,說他進去找找,讓我在這候着。等他走後,我無聊的看着已經在西垂的太陽,卻突然對剛纔他們說過的話,感興趣起來。
“額,兩位師兄啊,剛纔我倆進去發生了一些事,正淵師伯跟正陽正陰兩位師伯發火了...話說正德師兄不是正淵掌門的兒子嗎?正陽正陰兩位師伯,爲何對他總是冷嘲熱諷的啊...“
“他?就他哪邋遢樣也配算掌門尊長的兒子?哈哈,笑死我了,他哪有那血統。”
一個道士已經捧着肚子不屑而笑,另一個卻有點疑惑的問我:“額...你不是太寧師伯的徒弟嗎?應該經常能碰到逍遙子師伯吧,他沒跟你講過?”
我、我擦...跟逍遙子又有什麼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