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頭靜靜站在那裡，彷彿一尊無可撼動的山嶽。他沒有答覆我，只是緩緩擡起手，千絲萬縷黑色的氣從手中竄出，四竄紛飛，在空中重組着那恐怖的鎖鏈。
被他一句話吊起了我的好奇心，見他暫時還沒有要攻擊的意思，我皺眉問他：“這麼說，你不是閻君創造的？”
“上古之屍而凝，萬物之魂而聚，血河意志而生。”
他滿滿的吐出這一段話，同樣令我錯愕。
上古？是有多古？在我的認知裡陰曹地府是鴻鈞老祖離開後，六道不想看到鬼怪肆亂人間纔開創出的一個小型空間，而閻君就是第一個來到這裡的生靈，是仲裁者，制定一切秩序，創造萬千鬼差，加冕爲君。
總覺得…那血河底下壓着什麼秘密…
“無論如何，你都不該闖入死者的世界，攪亂冤魂的秩序。於此，就將你永恆禁錮在這裡吧。”
正在思索的時候，牛頭動了，一動就讓我膛目欲裂，因爲它的速度比起被我重傷前還快了很多！幾乎是一擡腳，拳頭就已經逼到我眼前，根本沒法躲閃。
轟隆一聲爆響，我下意識爆出一記黃龍崩，但以往斷金截鐵的強大勁道，在此刻卻連它一角皮膚都沒法破壞，整個人就被那拳頭緊緊貼住，順着磅礴的力道，驟然砸進數百米深的大地。
疼…
這是我陷入黑暗中的第一個念頭，那種源自肉體的極致疼痛，已經很久沒有體會過了。就像渾身皮膚在瞬間被那拳頭揮舞，所帶來的颶風給吹扒掉；每一根骨頭，都被打的斷裂，深深的插在內臟裡面。耳朵、眼角同時一溫，手摸一下，居然全是滲出的鮮血。
不等我從這疼痛中緩過勁，巨大的鎖鏈，已經直接將這一整塊大地連根掀起，於空中又打成碎塊將我剝離而出。鎖鏈就這樣將我緊緊纏繞在裡面，拉到牛頭的近前。
“人類…生者…吾已給予你們足夠之多，爲何，還是如此貪婪，來掠奪死者的安寧？”
鎖鏈越縮越緊，手臂和腿瞬間就被勒成畸形，連身子也被壓得扁平。我感覺我的阿修羅晶都要被這樣硬生生給勒碎了。也就是那麼痛苦的時候，我突然從牛頭那森紅的眼眸裡，看到一道白光。
渾圓的白光中，包裹着一個***的身影。長髮飄飛，耳纏巨蛇。胸口，有個跟太昊一樣的太陽紋絡。
那是…
“呃！！！”
根本來不及思索，牛頭一使勁，伴隨幾聲咔吧脆響渾身骨頭直接就被勒斷了，甚至能看到森白的骨頭戳出肚皮，戳出胸腔，原本堪稱能起死回生的皇翼之光，在這種即高強度的破壞下根本沒辦法把我的肉身恢復，一股滲人的會被活生生勒成一團肉醬，死在這裡的恐懼感，縈繞在我的腦海。
不行！只要還有一丁點希望，就絕不能放棄。老子纔不要死在這裡！
求生的意念讓我眼眸發亮，我使出全力掙扎着騰出一隻羽翼，血紅的羽翼。
“毀不掉，老子就吞了你！”
一聲悶哼，所有阿修羅力全灌注到血翼之上，瞬間迸發出千絲萬縷猩紅的血水之繩蔓延而出。在半空盤旋片刻，徑直就插進牛頭的手臂。
血水翻騰，雖然在他眼裡微小到彷彿一根頭髮，卻抽出大股大股黑紅色的血液，灌注在我的身體裡面。
這、這力量…
隨着血翼抽離而出的黑血涌入，我只感覺一股磅礴的力量注入我的身體。原本被勒的毫無力氣的身體，頓時每一條皮肉都彷彿被這股力量充斥的滿滿。藉着這股力量我大喝一聲，使盡全力往外一蹦。
砰的一聲脆響，鐵鏈就這樣被我生生給崩裂。
匆忙逃竄到後方，再看牛頭，它被血翼插中的乾癟，從宛若蚊叮已經擴散到有他指甲蓋大的一圈。頭腦一陣興奮，我彷彿看到求勝的法門。
“貪婪、掠奪，這種攻擊的方式，正印證了你的本質。你們都應該滅亡，因爲這樣的你們根本不能給這個世界帶來真正的繁榮…”
伴着沉悶的聲音，牛頭大手一揮跨過百多米遠，瞬間拍到我的眼前，驚恐之下我只能倉皇后竄躲閃過去，血翼的牽連也因此中斷。
“要怪就去怪造物主，他給了我們一張需要索取才能生存的嘴巴。爲了生存，萬物生靈只能如此，正如我現在這樣。”
冷哼一聲，六翼揮動的頻率驅使到一個極限，帶來的急速讓我瞬間跨過牛頭的腦後，血翼一動，千絲萬縷血繩再次插到它的脖頸！
力量，源源不斷的駛來，這是純粹的來自肉身的力量，讓我破裂的皮肉逐漸融合，斷裂的骨頭緩緩收入腹中。不但如此，就連肉身的本質，都在這股外來力量的注入下，發生着質的蛻變。
也許，這不是一次死亡的磨難；也許，這是一次變得更加強大的絕好機會！
浮在半空的我無比興奮，甚至有種在阿修羅道被父親覺醒結晶時的雀躍感。肉體的蛻變讓我速度越來越快，漸漸可以躲開牛頭的拳頭，我甚至有種就可以這樣硬生生吸乾牛頭制勝的錯覺。
當然，只是種錯覺。
當血和滾滾，翻騰着從溝渠裡一飛沖天，裹覆到牛頭身上的時候，我就發現一個問題——我能在這裡，跟他耗多少時間？
牛頭在血浪拍打中裂開大嘴瘋狂的吞噬着，肉身，在膨脹；吼叫，越加的震人耳膜發疼。我吞噬他，他又吞噬血河，兩者速度的對比，就像用吸管和桶子舀水的一樣，差之，又何止千里…
在一聲震耳欲聾的咆哮裡，我被速度陡升的牛頭一巴掌拍飛下去。還沒落到地上，就已經被他緊緊的攥住。
他猩紅的眸子注視着我，這次，再也沒有猶豫，使勁全力像捏螞蟻一樣想捏死我。
骨骼寸斷，皮肉硬生生被搓開，置身黑暗裡我感覺自己腦袋都要被捏爆了，也在那時有了覺悟。
比肉體的破壞，我永遠也無法戰勝這個站在頂端的牛頭，它有滾滾血河做爲源泉，就算它不攻擊我讓我盡情吞噬，要抽乾整條貫通整個陰間，流轉不息的血河？簡直是做夢！我老死在這裡都沒法做到！
得從靈魂下手！滅了靈魂，它肉身再強大也會失去動力！
秉着這個念頭，我在心裡呼喚了聲魔刀。那本是我留着準備嘗試破開閻羅殿的力量，但現在已經等不了了、
魔刀在腰間發出嗡嗡的轟鳴，一絲絲濁氣從核心的骨臉處蔓延而出，形成沌氣的刀刃和尖刺。蓄力片刻後，轟然斬出，迸發出強大的濁氣徑直斬斷了牛頭一隻手指，我乘這機會趕緊竄飛了出去。
“趙榮！”
沒有絲毫猶豫，直接將趙榮召喚出來。那龐大漆黑詭異的身影就落停在我跟牛頭之間，隨着我下達的意念，裂開大嘴，就衝牛頭吞噬而去。
趙榮與他相比，跟一隻拳頭差不多大小，大嘴一張，直接啃咬在它的腳踝。隨着一聲悶響撕扯下一大塊就吞進了腹中，那玩意卻不是血肉，而是包裹其中漆黑的魂體。
“邪神？”
牛頭顯然認識這佇立在鬼魂最頂端的存在，攻向我的拳頭瞬間就收了回去，纏繞周身的血河，也轉而衝鎖鏈纏繞過去，幾番澆注後，鎖鏈，變得像血一樣濃稠，散發着一股極其恐怖的怨氣。
鎖鏈瞬間衝趙榮撲打過去，我心中緊忙下達躲閃的指令。可是，那鎖鏈覆蓋的面積實在太大，數量更有幾十根！幾乎可以說是鋪天蓋地！趙榮速度不慢，但那也只是針對其他鬼怪而言，實際極限的速度不足我七翼齊扇的五成，直接就被拍中了。
鎖鏈抽打在漆黑的魂體上，包裹的怨氣，徑直將趙榮打的四分五裂！散落一地變成黑色的鬼氣躥跎着想要像本體複合，卻根本還來不及，就被牛頭一拳打中一片，徹底灰飛煙滅。
我的眉頭緊緊皺住，臉色煞白。如果說剛纔再怎麼痛苦我還保持着一絲希望，那現在，我感覺這希望越來越渺茫…
鎖鏈像蟒蛇一樣不斷抽打着地面，趙榮逃竄，靈魂本能讓他徑直往大地深處鑽了進去。想以吞噬整片陰間近乎源源不斷的陰氣來重整旗鼓，可是牛頭轟然一拳，手直接就打進了地底近百米深，一把抽出，就連同整塊大地都被掀飛了起來。
太恐怖了，簡直恐怖到讓人有種無法戰勝的感覺。他到底是什麼東西？怎麼可能這麼強大？？強大到…我都不知太昊與他相比，孰強孰弱…
可是，他只是一個鎮壓地府的鬼將而已啊…
拋飛在空中的大地瞬間被打成碎塊，躲藏其中的趙榮頓時竄出想要逃離，卻被那無情鎖鏈，緊緊纏在裡面。
滾滾怨氣，就像硫酸一樣消磨着趙榮的魂體，讓他的體積越變越小，越變越弱。
牙齒緊緊咬在一起，我腦海一片混亂。那趙榮是我唯一的希望，我不能眼睜睜看着他就這樣被牛頭抹除！
猶豫了很久，那時候，我做了個瘋狂的打算。
趙榮是所有鬼怪的剋星，他可以吞噬牛頭的靈魂！落到頹勢，只因爲它速度太慢，等不及它的吞噬對牛頭造成足夠大的破壞，就會被牛頭打成渣滓魂飛魄散。
好，那我就給你速度…
閉上雙眼，在牛頭紅眸的注視下，我召出丸子，與他融合。
“與鬼魂融合，得到鬼魂的特性與力量，這是，巫族的把戲…”
“可是，依然不足爲提。若放棄抵抗，吾只會毀滅你的肉身，你的靈魂，尚可於陰間與萬千冤鬼一同於此贖罪….”
紋絡乍現，整個身體都感覺輕盈了許多。面對牛頭的話我只是冷冷的看着鎖鏈裡的趙榮，咬牙猶豫了很久，還是坐下決斷。
“嗤～”
一聲悶響，魔刀竄出將那截鎖鏈切的碎爛，我立刻驅使趙榮回到我的身旁。靜靜凝視着它。
牛頭終於意識到什麼，嘴巴微微張開了一下，紅眸注視着我，說：“想與邪神融合？不，你只是在加快你死亡的步伐。邪神只有吞噬的***，當你與他融合後，你將迷失自我…“
“呵…”
“迷失總比死掉好吧！？”
“這是我最後的機會，我只能這樣做了…”
收回趙榮拼力躲開鎖鏈抽打，停息下我又將趙榮放出。這一次，再也沒有猶豫。
融合吧，我的最強鬼影，與我融爲一體，破開死亡的囚禁…
伴隨着心中的悶哼，我壓下恐懼，顫抖着手，第一次，對趙榮這個雙刃劍放下所有戒備；第一次，讓他毫無阻攔的，竄入我的靈魂深處…
“啊啊啊啊！！！”
趙榮的竄入，第一瞬間就讓我撕心裂肺的慘嚎一聲！那種整個靈魂都被過於強大的魂體強行嵌入、魂體都要撐爆了的感覺簡直比任何肉體的疼痛還要劇烈。
大腦昏厥，靈魂震盪，就像一塊燒紅的烙鐵，一點，一點與肉身貼合在一起，每一秒，都是難忍的煎熬；每一秒，身上乳白的紋絡，都變得無比漆黑。當趙榮與我完全融合的時候，我的身體，乃至羽翼都變成了深邃的漆黑，眼眸滲出絲絲灰氣，一點血紅的花朵綻放在胸膛正中，向四方驅趕蔓延出數十條同樣猩紅的條紋。
也在那時候，熟悉的聲音，自腦海響起。
“呼～～哧～～～～”
“自由的感覺，久違了…”
“…”
“趙榮，我還給了你自由，你也應該知道，我想要的是什麼。”
“以我的力量，帶給你生存嗎？”
師父的壓制，在兩個靈魂融爲一體的時候徹底失去效果，令我的肉身也完全脫離自己的掌控。“他”緩慢的扭轉過頭，看着同樣注視着他的牛頭，嘴角咧起邪惡的弧度。
“這個靈魂，多麼的強大…分身侷限在這醜惡的肉囊裡，本體卻深藏在那恐怖的血河中…完全不同於現世任何靈魂的構造，就像…神明一樣…”
“…“
“你管他多麼強大？你可以吞噬他不是嗎？丸子的速度，加上我的翅膀，能帶給你超越一切的肉身速度！用這速度與他周旋，徹底吞噬他所有的靈魂！”
“是嗎…呵呵呵…”
趙榮冷冷的笑着，那讓我感覺十分的不安，但沉默半晌他卻振翅向牛頭筆直飛了過去，這，讓我那絲不安壓下去不少。
可是…
他卻沒有像預料中去攻擊牛頭，而是…筆直的從牛頭上空飛過，完全沒有回頭。而牛頭就佇立在那裡靜靜凝望着。
壓下去的不安，瞬間膨脹百倍！我心慌意亂，問他幹嘛？？他只說了兩個字——蠢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