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天學府。
學府之中有一座殿堂，這座殿堂從應天學府創立之初就已經存在了，也有人說，這殿堂在應天學府創立之前便存於世間。是因爲有了這殿堂，所以纔有了應天學府。
這裡是整個應天學府最重要的地方，甚至比起那應天塔還要重要得多，不因爲別的，就因爲這殿堂乃是每一代應天學府的院長所在的地方。
殿堂之中照明的不是那燈火，而是如同星月一般的光芒，一道挺拔的身影站立其中，雙手負於身後。他的焱晶如同黑夜一般，那星月的光芒映在他的瞳孔之中，彷彿將他的雙目化作了整個夜空一般，璀璨無比。
寬廣的殿堂之中只有這一人站立，因爲除了他之外，便沒有人可以進入這殿堂之中，就算是如今應天帝國的陛下也不行。除非，得到了他的允許，纔可以在一段時間之中進入這殿堂，可以說他就是這殿堂的主宰。
“師尊，您預言之中的人或許已經出現了，不是因爲他和您的話語有多契合，而是學生至今爲止，還沒見到過如他那般奇特的人。”空曠的大殿之中，那人看着唯一的座位，緩緩開口說道。他的聲音沉重而有力，他一開口，那四周的星月之光都是變得明亮了不少。
“您曾說，‘國難將臨時，生死兩儀間’。學生參悟了很久，卻也不知道其言爲何，直到看見了他之後，纔開始明白起來。學生不知道國難到底是什麼，可卻知道那國難必將因他而止，只是這應天帝國，到時候會變作何種模樣？”
“十四年前，師尊見血霧遮天，方纔以自身壽命推算，得出國難之語。而學生在半日前，又見到了血霧，雖然別人看不到，可學生確實看得清清楚楚，怕是不出三年，國難必臨。可如今，他不過是兩儀境，時間太短了。”他搖了搖頭，說出這話的時候，他的模樣也是變得蒼老了不少。
從容貌上來看，他最多也就是四十歲左右，但是他卻已經是滿頭白髮，誰能想到這應天學府的院長，那個一言便喝退朱萬丈的郭子延，竟然會是這般模樣。
郭子延在大殿之中來回走了幾步，雙眼之中突然閃過了一道光芒，運轉起玄氣直接將聲音傳到了大殿之外：“傳我之言，讓兩儀境學員姬幽來策天殿見我。”
郭子延的聲音一出，那在殿外守護的人便是立刻離開了此處，去傳達他的話語。這守護在殿外之人的修爲，竟然都是五行境！
“陳老，這小子又在裡面暈過去了，再這樣下去，別他沒有累死，就先把我給累死了啊。”中年人又一次扛着姬幽站在了應天塔的外面，對着正在閉目休憩的陳老開口說道。
“若是這也可以把你給累死，那估計只能是你命該如此了。”陳老看了一樣那中年人，便是重新閉上了自己的雙眼，平淡的聲音從他口中緩緩傳出。
“罷了，我還是把他快點扔到姜老那裡去好了。”說完這話，中年人便是打算直接朝着姜老那裡走去。
而就在這個時候，一道聲音突然從天而降，落在中年人的身前。看到這道身影出現，就是那剛剛纔閉上雙目的陳老都是快速睜開雙眼，眼中還有着驚訝之色。要知道，這個人可是有好久都沒有出現在應天學府之中了。
他既然出現在這裡，那麼就只有一個原因，郭子延讓他來！
“此人便是姬幽？”剛剛從天而降的老者看着那看着姬幽的中年人，蒼老的聲音從他的口中傳出。
“您是？”能夠這麼突然的出現在這裡，那麼必然是應天學府的前輩了，所以中年人也是小心翼翼的開口問道。
“你無需知道，既然此刻姬幽無法行動，便將他交給我好了。”老者根本沒有給中年人就是的必要，至於他的身份，也沒有必要在這裡說出來。
就在中年人猶豫的時候，陳老開口道：“給他吧，你去給姜老頭說一聲，就說是殿外人將他徒弟帶走就可以了。”說話的時候，陳老的目光一直放在那中年人的身上，只不過就連他也猜不透，爲何那個人會讓老者來帶走姬幽。
既然陳老都開口了，中年人便是不再猶豫，直接就將姬幽交到了老者的手中，微微抱拳之後便是直接朝着姜老住所的方向而去。
老者看了一樣陳老一眼，沒有多說什麼，直接就是帶着姬幽一起消失不見。
“他找那小傢伙到底是所爲何事？就算是之前那朱萬丈的事情，也應該不至於讓他親自出面纔是。”想了半天也想不明白其中的緣由，陳老喃喃說了一句之後，便閉上了自己的雙眼，不再去想那其中的奧秘所在。
姬幽雖然此刻無法動彈分毫，但意識還是清醒的，在被這老者提住之後，他便是心中思索了起來。不過姬幽想了半天，也不知道這老者爲何要帶走自己，只是陳老不加阻攔，那麼這老者對自己應該是沒有惡意的纔對。
“罷了，以我的修爲，就算這老者有什麼害人之心我也無法反抗。而且，浮沉老魔到現在都沒有開口，恐怕是擔心被這老者發現，這樣來看的話，這老者估計是五行境的存在纔是。”姬幽心中頗有些無奈，但也沒有太過擔心。
沒過多久，老者便是帶着姬幽回到了那殿堂門口，將姬幽放下之後，他將自己的一隻手放在了姬幽的頭顱之上，一股玄氣直接從姬幽的天靈蓋涌入。
老者的玄氣在進入姬幽的身體之後，便是幫助姬幽體內的玄氣流動，恢復這姬幽的體力。沒過多久，姬幽便是感覺到自己恢復如初，幾乎和沒有進入應天塔之前一樣。
“多謝前輩。”恢復之後，姬幽便是立刻站了起來，對着那老者抱拳說道。
老者點了點頭，然後便是對着那殿堂的方向張嘴道：“人帶到了。”
“那便讓他進來吧。”
郭子延的聲音從大殿之內傳出，在這聲音出現之後，老者便是看着姬幽說道：“進去吧。”說完這話，老者便是站到了殿堂大門的一旁，緩緩閉上了自己的雙目，彷彿變成了一座雕像一樣，一動也不動。
姬幽看了那老者兩眼，然後便是將目光移到了殿堂之上。這殿堂看上去和一般的沒有太大的區別，但若是仔細看，卻是可以在殿堂的周圍發現一些類似於星月的光芒，那些光芒以一種固定的道路，圍繞着大殿流動，仿若河水一般。
“這到底是什麼地方？爲何我進入應天學府以來，從來沒有聽說過有這樣一個地方？”猶豫了一會兒之後，姬幽便是邁開了腳步朝着那大殿走去。剛走了兩步，一股力量便是直接落在了姬幽的身上，眨眼之後，他便是感覺到自己出現在了大殿之中。
在自己的身前，有一個人負手而立，臉上帶着淡淡的笑容，看着自己的雙眼之中也是有一些柔和。只不過，這人看上去只是中年，可已經是白塵覆發，讓人忍不住發出一聲嘆息。
“你覺得，這大殿如何？”郭子延也是注意到了姬幽眼中的神色，不過他並不在意，而是看着姬幽開口問道。
被這麼一問，姬幽纔是回過神來，然後仔細打量起這被星月之光照亮的大殿，開口說道：“星光滿殿，月照石座，若非之前見過這大殿外的景色，晚輩怕是會以爲這大殿修在那星月之間，爲衆星和明月之主所居住的地方。”
“你這話倒是有趣，不過這星月之光只是一個陣法而已，若真是修建在星月之間，那我兩此刻不是高居於蒼穹之上嗎？”郭子延淡笑了一下，旋即開口說道。
停頓了片刻，郭子延纔是接着道：“你可知道，我尋你前來，所爲何事？”
“晚輩與前輩乃是初次見面，並不知道前輩有何事。倒是有些疑惑，爲何前輩會尋我前來？”姬幽也是實話實說。
“這倒也是。”郭子延點了點頭，道，“你還是先聽我講一個故事吧。”
“前輩請說。”姬幽雖然滿腦子的疑惑，但是此刻卻並非是詢問的時機。
在姬幽的話音落下之後，郭子延便是接着開口講述了起來：“在十四年前的時候，我還沒有居住在這大殿的資格。當時居住在這大殿之中的人，是我的老師。因爲老師的名字叫做龐觀海，所以這應天帝國之中知道他名號的人，大都稱老師爲龐師。”
“而在應天學府之中，他們稱老師爲院長，在朝堂之上，那些人稱呼老師爲國師！現在我站在這大殿之中，天下之人也用相似的稱呼來喚我，只不過，我卻覺得自己和老師比起來，還相差甚遠。哪怕已經過去了十四年的時間，我也依然這樣個人爲。”
“我還記得，但是他們用一句話來稱讚老師，那一句話叫做；‘行遍千山萬水，觀盡滄海枯石。’”
十四年前，應天學府策天殿之中……
老者坐在那石座之上，四周的星月之光都聚集在他的周圍，他的臉上佈滿了皺紋，頭髮也是花白無比。此刻的老者看上去就像是行將就木了一般，就是那些年逾古稀的人也沒有這般蒼老，而此刻的他纔剛剛五十歲。
可這老者卻並不普通，在這整個應天帝國之中也不會有人覺得他普通。因爲他就是這應天帝國如今的國師，龐觀海！
他緩緩擡起頭，那雙眼睛在他蒼老的臉上有些奇怪，因爲這雙眼睛炯炯有神，完全不像是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的眼睛。他只是這樣簡單的擡頭，那雙眼睛就彷彿看穿了大殿，直接看到了那外面的天空，只不過，這一刻的天空有些與衆不同。
因爲那天空，是血紅的！
“大難將臨，帝國在這大難之中該如何？”龐觀海的聲音蒼老而嘶啞，他的雙手此刻都在顫抖，但是眼中卻是有一種無與倫比的堅毅。
“讓我進去，讓我進去！”就在這個時候，門外傳來了大叫的聲音。
“雷老，你知道我師尊的情況，如果再這樣下去，師尊他，他的生命已經……”大叫的聲音再一次響起，這大叫之人不是別人，就是郭子延。也只有他才能在這策天殿之前，大聲喊叫，可即便是他，此刻也得被那守殿之人攔在門外。
雷老就是那守殿之人，他聽到郭子延的話後，神情也是變化了好幾次，可最後還是攔着郭子延，開口說道：“沒有院長的命令，哪怕你是院長的弟子也不能進入策天殿之中，這是應天學府的規矩，也是這應天帝國的規矩。”
“我不管什麼規矩，我只知道，在這樣下去，師尊他會死的！”郭子延話一出口，身上的氣勢便是猛地暴漲到了四象境的層次，如今的他也只是四象境的玄者。
“吵吵鬧鬧的，成何體統？雷兄，讓他進來吧。”就在雷老準備制服郭子延的時候，龐觀海的聲音從那策天殿之中傳了出來。聽到他的聲音，雷老便是直接讓開了道路，畢竟得到龐觀海的同意，那麼郭子延就不算是違反規矩。
郭子延快步走進策天殿，看到自己師傅如今那蒼老的模樣，他的雙眼瞬間就是有了一些晶瑩。沉默了一段時間，他纔是開口道：“師尊，您不要在算了，如果非算不可，就讓學生替你算一切吧！”
話音一落，郭子延便是直接跪倒在了龐觀海的面前，他是龐觀海從小帶大的，雖然是師徒，但卻比得上父子。看着自己的老師爲了這帝國而變成如今這模樣，郭子延只覺得自己的心彷彿千萬根針在扎一樣，難受到了極點。
“胡鬧！”聽到郭子延的話，龐觀海立刻就是發出了一聲大喝，“你如今不過四象境修爲，若要替我，你必然沒命，還不一定可以得到答案。爲師如今已經五十了，再活也活不了多久，還不如爲這帝國盡一份心，而你在我之後，當繼承
我之位，這纔是正道！”
“學生不管什麼正道不正道，學生只知道，一日爲師終生爲父，子代父亡，有何不可？”
聽了郭子延的話，龐觀海緩緩從那座位上站了起來，然後走了過去：“罷了，罷了。”
這幾個傳入郭子延的耳中，他瞬間就是臉上一喜，還以爲自己老師不打算赴死了，所以就準備站了起來攙扶自己的老師。可就在他放鬆的那一瞬間，龐觀海一掌就是拍在了他的身上，這一掌直接鎖住了他全身的玄氣，更是讓他瞬間倒在了地上，雖然清醒卻無法動彈。
“天下興亡，匹夫有責。更何況，爲師還是帝國的國師，若連爲師都因爲貪生怕死而致帝國於生死存亡之境，那將來，還有何顏面見那些已經故去的朋友？”龐觀海說話的時候臉上帶着淡淡的笑容，在話音落下之後，他便是邁開了自己的腳步，朝着策天殿外面走去。
“師尊！師尊！”
無論郭子延怎麼大叫，他師尊都沒有回頭，徑直走出了策天殿，而他卻只能在這地上躺着，什麼也做不了。四下無人，因而沒有人看到，郭子延此刻已然是痛哭了起來……
“觀海，你當真要如此嗎？”龐觀海剛剛走出策天殿，雷老便是開口說道，他是和龐觀海一同成長起來的。只不過，當初他們那一羣人，現在也只剩下了他們兩個。
“我這一脈，因爲泄露天機過多，從未有人活過七十，我能活到五十歲已經算是不錯了。”龐觀海臉上掛着一點笑容，他已經走上這一條路的時候，就已經看淡的生死。如今，只不過是稍微早一點罷了，對於他來說，本也沒有太大的區別。
雷老看着龐觀海，無奈地搖了搖頭，他早就知道自己這老朋友的事情。他們正常的選擇，在達到五行境之後壽命比正常人要多出不少，而龐觀海卻是比正常人都不如，五十歲便蒼老成了這幅模樣，而且如今，他也是要離去了。
“你若離去，當初的一羣人就只剩下我一個了，若非要守着這策天殿，守着這應天學府，我真想和你一起去看看那些老朋友。”雷老長嘆了一口氣，他此刻已經不知道在說些什麼纔好了。
“你若去這麼早，那些傢伙會笑話你的，哈哈！”說着，龐觀海便是大步向前，離開了這一個地方，他要去那皇宮，那裡將會是他人生最後踏足的地方。
看了看龐觀海離開的方向，雷老猛地擡起頭，彷彿在忍耐着什麼。過去了好一陣，一道聲音纔是在這地方緩緩響起：“老夥計，一路走好……”
龐觀海從策天殿開始走，一路走過應天學府，走過帝都的街道，那從血霧散出的紅光披在他的身上，讓他整個人看上去都有一些妖異。但是，龐觀海卻是挺直了自己的腰身，彷彿一個壯士出征一般，緩步前行着。
他走過的路，是別人走過的道路，也是別人沒有走過的道路，因爲他的每一步，都好像是走在自己的人生之中。
“血霧遮天，必有妖！我龐觀海是應天帝國國師，今日便以腳步推算這蒼天，一路高歌至宮殿，算盡生前生後事，豈不快哉！哈哈哈！”大笑的聲音異常蒼老，但是龐觀海彷彿容光煥發了一般，此刻的他彷彿回到了數十年前，那股豪情壯志都全部浮現在了胸中。
“我龐觀海，此生無憾！”
從應天學府到皇宮的一路之上，都留下了龐觀海的笑聲，他的身影和他的聲音在這一天刻在了所有帝都人的心中。哪怕是十幾年過去，也沒有人忘記這一個叫做龐觀海的應天帝國國師！
“國師大人。”走到皇宮門前，那些護衛都是對着龐觀海抱拳躬身，眼中有着無法掩去的敬意。
龐觀海此刻一心都在推算之上，根本就沒有看到這些護衛，直接朝着皇宮裡面走去。就在他踏進皇宮的那一步落地的時候，一口鮮血便是從他的口中噴出，但是他自己卻彷彿沒有發現一樣，繼續邁開步伐，每走幾步，他必定會吐出一口鮮血。
而且，他吐血的間隔越來越短，直到後來，他每走一步都會吐出數口鮮血，臉色也是無比蒼白，氣息自然也虛弱無比。一個五行境的強者，此刻卻彷彿碰一下就會倒一樣，就連雙眼都失去了不少神采，宛若一個死人。
“國師！”剛剛從御書房之中走出的應九重看到龐觀海，立刻就是迎了上去，準備輔助這一個帝國的棟樑。
“陛下，國難將臨時，生死兩儀間……此言，可將應天帝國帶出危難之中，還望陛下謹記！”還沒等到應九重走到自己的身邊，龐觀海便是用盡自己全身最後的力氣，說出了這樣的一句話。話音落下，龐觀海便是閉上了雙眼。
“嘭！”
一道悶響伴隨着龐觀海的倒地傳出，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爲龐觀海倒下的原因，那天空之中的血霧緩緩散去。取而代之的是萬里黑雲……
“嘩啦啦！”
大雨傾盆而下，而應九重卻是定格在了那準備去攙扶龐觀海的那一刻，他沒有想到，這一次見龐觀海，就是最後一次了。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應九重渾身都是被雨水打溼，他收回了自己的雙手，在這大雨之中負手而立。雙眼微閉的應九重，聲音凝重無比：“影，替我傳令，昭告天下！龐國師爲國爲民，不犧生死，以帝王之禮葬之，國師膝下無子，便封給他的家族，給龐家一個侯爵之位，世襲罔替！”
說完這話，應九重便是走回了自己的御書房之中，而影這是帶着龐觀海的屍身離開了這裡……
這一場大雨，沒人知道是不是老天在爲龐觀海而流淚，但是在這一場大雨之中，卻是有無數人爲了龐觀海而流淚。無論是那在策天殿中不能動彈的郭子延，還是門外的雷老，亦或者御書房之中的應九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