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明老和尚,或者說是降龍羅漢此言傳遍整座山峰的時候,蘇幕遮幾乎已經忍不住,將手中的佛珠拿了出來。
彌陀禪宗,當真擁有了第二尊羅漢上師。
但此事還不是讓蘇幕遮欲要出手的關隘。
真正的重點在於,降龍羅漢現世的瞬間,蘇幕遮的反應!
周身氣血幾乎不受控制一般,朝着絳宮心藏逆流而去,霎時間蘇幕遮便臉色漲紅,若非有《九龍駕車圖》懸浮於泥丸宮之內,此刻灑下萬千赤芒,蘇幕遮都無法這樣短時間之內掙脫出來。
心血來潮。
前世今生,蘇幕遮修行了數十年,方還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境遇。
哪怕當日霓霞指點自己肉身道的機緣時,蘇幕遮都未曾有這般反應。
難不成,自己的肉身道機緣,還要落到這降龍羅漢身上?
蘇幕遮心中忽然生出這樣的念想,還未來得及思慮其中的深意,便覺得周身氣血皆盡順暢,再無絲毫阻礙。
蘇幕遮心中苦笑,來佛土,自己最大的念想,本身便是要找尋肉身道機緣,未曾想,竟然落到了此人身上。
一個是築基境界的小真人,另一個卻是身居佛門果位,修爲幾乎相當於化神道君的存在。
此中雲泥之別,哪怕是有機緣,又如何是蘇幕遮能夠覬覦的?
將心中的悸動全部壓下,蘇幕遮方纔靜待天穹之上的變故。
蘇幕遮能夠覺出此事的棘手,天穹之上一衆元嬰老怪,又如何不是這般反應。
“老身管你是誰!你有觀諸淨土,老身亦有酆都地府,誰死誰生,尚未可知!”
雲層深處,有血雨落下,鬼花婆婆等人衝出雲端,她手中提着一個老和尚的頭顱,卻是當代彌陀禪宗住持,算起來,也是蒼明的師兄。
此人如今隕落了,死在鬼花婆婆的手中。
鹿糜子手中更是握着一尊黑石臺,其中有赤紅色的血光涌現,似乎勾連着什麼,內種蘊含滔天煞氣,幾乎只需此物,便衝散了山門之上不少的金光痕跡。
蘇幕遮從中感受到了一絲悸動。
恍若此物與自己,還有幾分關聯一般。
山峰盡頭,降龍羅漢的身影顯現出來,蘇幕遮這還是第一次看到羅漢上師的真身。
老和尚身形消瘦,恍若與之前未有多少變化,倒是蘇幕遮眼尖,看出了此人腳下的事物。
青銅祭壇。
果然……果然如同當年蘇幕遮所見的僞神一般!
只不過,祭壇之上,並無神火燃燒,只有一輪佛光環繞,平添了幾分神異。
“阿彌陀佛,老衲不想與施主分出生死,雖你氣運多半已經盡了,但老衲已經看到,殺你之人,不在此地。”
老和尚雙手合十,不帶絲毫煙火氣,反而這般平靜的說出了鬼花婆婆氣運無多的話來。
哪怕鬼花婆婆平日裡慈眉善目,終歸也是一尊魔道巨擘,此刻臉色變得鐵青,也不再說話,周身虛空炸裂,有萬千朵鬼花涌現,更是勾連起半空之上的地府虛影,朝着降龍羅漢這裡殺來。
“觀諸淨土!”
降龍羅漢的聲音恢宏,身形不動,頭頂竟有一片虛空洞開。
蘇幕遮還在觀望,未曾動手,這所謂羅漢上師的根底,已經被蘇幕遮摸出了一個大概來,如今反而對這神明果是否還有效果,反而心中存疑。
鬼花婆婆搖晃着手中鬼花,衝進了觀諸淨土之中,老和尚的身形倏忽之間消失不見。
掌教蒼均子似乎有所遲疑,最後還是咬了咬牙,手握懸孽鏡,衝進了淨土之中。
虛空合攏,眼看一時半刻,這等存在的交手分不出勝負來,蘇幕遮索性不再去關注,繼續出手,屠戮已經爲數不多的彌陀禪宗弟子。
……
“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半山腰處,有恢宏的佛音響起,轟鳴的法力波動引起了蘇幕遮等人的關注。
有佛子自爆了。
玄酆子臉色難看,那一瞬息,他幾乎施展了數道殺手鐗,方纔從爆炸的佛光之中逃得一條性命。
那佛子臨死之前,竟然想要以佛光影響玄酆子,進而帶着他一同化道。
即便是逃得了性命,玄酆子終於在忍了片刻之後,突出一口烏血。
蘇幕遮只是看了一眼,便不去理會了。
在蘇幕遮心中,哪怕是玄酆子死了,說不得蘇幕遮還能生出幾分暢快來。
短短數十息的時間,蘇幕遮只是放火燒山,更和霓霞一同撬開地脈,以毒焰不知道污穢了多少山體靈脈。
這都是以往佛門高僧以大法力拘禁而來的靈脈,又或者是隨着宗門的崛起,天生地養而成的,如今皆盡被毀去。
蘇幕遮所傷的,乃是這一道的根基。
而後,又有人找到了彌陀禪宗的藏經閣。
這也是一宗的根基底蘊。
今日衆人闖進來,彌陀禪宗猝不及防,先前守閣之人便已經死去,如今藏經閣未有人設防,衆道子聯手破開此地的禁制,九人如同蝗蟲過境一般,將藏經閣掃蕩一空。
一時間,蘇幕遮儲物袋之中滿是禪宗的玉簡,其中想必有不少精深的佛門傳承,蘇幕遮心想,其中最好有佛門肉身道的傳承,若對自己有所幫助,說不得便不用再去頭疼降龍羅漢之事。
……
九人剛一掃蕩出來,頭頂天穹便裂開了一道漆黑的裂縫,有金色神雷降下,衆人臉色一變,皆施展了些手段,才狼狽的躲開。
等蘇幕遮等人站定的時候,鬼花婆婆與蒼均子已經臉色難看的從裂縫之中走了出來。
鬼花婆婆的黑色法袍有了破碎,其上的鬼花,已經消散了許多,蒼均子的嘴角更有一抹血跡,似乎受了傷。
更重要的則是降龍羅漢的狀態。
一番戰鬥,此人似乎不見絲毫折損,反而隨着降龍羅漢在山頂重新站定,周身似乎有低沉的佛音響徹。
“這一陣,是兩位施主輸了,莫要阻攔老衲出手纔是。”
說罷,降龍羅漢的目光,隱約已經落到了蘇幕遮的等道子的身上。
蘇幕遮心中叫苦,卻不敢怠慢,幾乎瞬息之間,一拳轟開了佛珠之內蘊含的佛國,將神明果擲入其中,便有銀白鎖鏈現世,徑直將佛國洞穿,而後扯碎。
佛珠碎成了湮粉。
一道暗金色的流光似是歸入了觀諸淨土。
天穹之上,金色的大手印還未成型,便被降龍羅漢散去。
老和尚不再鎮定,反而隨着觀諸淨土的變故,臉色大變。
青銅祭壇之上,隱約有金色神火燃起,卻又和那一輪佛光之間起了衝突。
遠處天際,有一道恢宏的神音響起。
“淨臺羅漢!你要給本君一個說法!”
在衆人無法看到的地方,南域之南,無盡荒之中,一道赤紅色的身影沖天而起,伴隨火焰,恍若鳳凰。
虛空之中,與魔宗底蘊纏鬥的羅漢上師臉色一變。
……
九重天,觀界臺。
數位道人端坐於此,看着正中的兩人於棋盤對弈。
一位老道打扮,一位卻是一幼童,作道童打扮。
老道落下一子,方纔聲音嘶啞的開口,“這盤棋,有變數了。”
道童臉色不變:“變數又如何?這位神君蟄伏無盡荒一整個時代了,上古末年的變故都未曾參與,據說萬古歲月,心中有了執念,想要了結與一人的因果,我曾與他聯手,一同闖蕩過地府,他看到了生死簿,書上並未有那人輪迴的記載,想來即便如今,已經活在人世,今日這般反應,說不得便與那人有關,即便是變數,也未曾觸及大局。”
老道士聞言,臉上似乎閃過一絲唏噓,“我等如今以南域芸芸修士作棋子,跳出來看,也不過是旁人的棋子罷了。”
這次非是童子開口,而是一旁的一個作漁翁打扮的老叟,老叟獰笑,像是想到了什麼一般,“我等還可以跳入棋局親自博弈,似那些人,如今早已經對棋盤無從插手,只能靜待結局大幕降臨!”
又有一樂師搖頭,“也不盡然,三古至今,哪裡知曉他們留了多少後手。”
清冷的白衣女子瞥了衆人一眼,“廢話少說些罷,他既然已經動身,竟然爆出了淨臺羅漢,佛門果然都是一羣不講口齒之人,分明還未到約定的時機,卻已經插手棋局!他們已經不要麪皮,我們當如何?”
道童捏起一枚棋子,拿在手裡把玩,“神君既然已經動身了,佛門便佔不到什麼便宜,既然如此,我們也下場便是!”
老道士輕笑,“我與太玄宗有舊,便去太玄宗了。”
樂師收起膝蓋上的五絃琴,“玄陽宗又一代祖師,乃是我的徒婿,也算是份香火情,我便去太玄宗了。”
漁翁老叟揚了揚釣竿,“萬古歲月,老朽已經記不起那幾份因果情誼了,聽說合歡宗的小娘子生的不錯,老朽便去合歡宗了!”
只剩下道童與白衣女子兩人未曾開口了,道童把棋子放在棋盤上,笑着看向白衣女子這裡。
“白沵神女,不知你中意哪個宗門?”
白衣女子清冷的搖了搖頭,“說起來,並無甚中意可言,聽說有一新立宗門,養魂道宗?便選這宗門吧!”
道童點點頭,“如此,我便選擇懸月魔宗吧!”
老道士起身,表情倒是少見的有了幾分嚴肅。
“今日我等下場,日後便是各憑手段,切莫出了差池,不但沒有封滿諸天神靈,還讓佛門佔了便宜去!”
道童也嚴肅起來。
“封神自然是大事,我等曉得利害輕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