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聽聞蘇幕遮的言辭,臉上已經有了驚變。
即便他們已經從蘇幕遮的氣度上面,猜度到了此人的背影應該非凡,懸月部落的存在,定然超越瞭如今孱弱的五鳳部落。
可即便是這樣,他們都無法想象,這從未聽聞的懸月部落,是可以和古老時代的來風部落相媲美的存在。
沒有人相信蘇幕遮這裡會撒謊。
一來是靈蠻天生淳樸,不善於詭計;再者他們認爲,這樣的存在,也是不屑於在這樣的事情上撒謊的。
更何況,來風部落曾鼎盛存在,站在三古歲月某個時期的天地巔峰,這類的恐怖部落,已經有至強者,可以照見歲月長河,印證過去未來,但凡有生靈開口談及來風部落,定然會波動歲月長河,被古老的至強者察覺。
這樣的言辭,一個不慎,便很有可能引來歲月反溯,至強者會出手,覆滅這個所謂的懸月部落。
可是他們三人誰又能夠知道,所謂的懸月部落,不過是蘇幕遮口中杜撰的而已,歲月浪潮即便是掀起,都無從找到落腳點。
四個人繼續朝着七彩大山現身的地方走去。
期間有恐怖妖獸在靈蠻大山之中蟄伏,面對四人詭譎的出手,視四人爲血食,自始至終,蘇幕遮都不曾出手。
其餘三人不曾多想,只以爲這是強者氣度,不屑於碾壓螻蟻,周圍大妖都被三人覆滅。
看着三人的出手,蘇幕遮也是心驚肉跳。
靈媒只不過是自己假借的身份,事實上蘇幕遮並不深入瞭解這一道,甚至對於靈媒的實力境界劃分都顯得有些模糊。
如今有了真正的靈媒手段,三個看起來孱弱的靈蠻,卻可以施展出毀天滅地的恐怖手段來。
頡茲來自鸑鷟部落,傳聞五鳳暗合五行,此乃土行之道,橙黃色的光芒,恍若將頡茲與大地連接,揮手之間有着恐怖的手段施展,似乎是某種詭譎的腐土,將大妖直接腐蝕,甚至連堅韌的筋骨都無法保全。
梓蘭來自青鸞部落,乃是木行之道,但是梓蘭的手段,並非是純正的木行,梓蘭遊走於叢林之間,周身有着青色的雷霆浮現,尤其是蘇幕遮這等修行鬼道魔功的人,都險些在梓蘭的青色雷霆面前破功。
雷者,甲木變種。
白沵來自鵠部落,乃是金行之道,與古劍修類似,只不過更加純粹一些,不曾溫養劍形,只一道精純的銳金之氣,面對這些叢林大妖,卻恍若砍瓜切菜一般。
這三人之前不溫不火,甚至在自己的一頓胡吹海捧之下,對自己的態度異常恭敬,卻沒有想到,一個個都有着宗門老怪級別的殺傷力。
或許這三人距離真正的元嬰老怪,在某些方面還存在着缺陷,但是在某一些方面,已經可以並駕齊驅,比如說殺伐之力方面。
蘇幕遮的神識淡淡的籠罩了自己的雙眸,不至於被他們手中的靈媒能量遮蔽視線,蘇幕遮在直視他們的本體。
三人在戰鬥的過程之中,眉心皆有詭異的紋路顯化,數量不等,但他們三人卻都接近。
頡茲與梓蘭兩人雖然蒼老,但是眉心卻有足足九枚不同形狀的靈紋顯化,至於白沵這裡,或許真的是因爲年輕,不曾有歲月積澱的緣故,只有七枚靈紋顯化,但是仰仗着銳金之氣的殺伐之力,倒是彌補了一些差距,顯得不弱於前者。
至此蘇幕遮才恍然。
這三人眉心顯化的靈紋,顯然便是他們力量的來源,或許數量便代表了實力的高低,已經在三人的身上有着體現。
甚至蘇幕遮如今回想起來,這些靈紋,與蘇幕遮在鵷鶵部落內,石殿周圍的鵷鶵蠻文有着些許相近,但是在根源上卻完全不同。
或許靈蠻劃分部落,以圖騰爲名,並非只是表象的古老崇拜這麼簡單。
這與他們的傳承有關。
靈媒真的可以凝結與圖騰有密切關係的靈紋,似乎凝結在眉心的上丹田泥丸宮,而後施展出與類似圖騰代表的存在,極其相近的力量。
但是蘇幕遮仔細觀察三人,泥丸宮乃是神魂居所,雖然有靈紋溫養在其中,但是三人似乎都不曾誕生神識。
這也是以他們的戰力,卻無法破掉《冥龜胎息經》的遮掩,不能感受到蘇幕遮真正實力的緣故,或許靈媒一脈,皆是如此,也可能是他們的實力未到一定的境界。
蘇幕遮認爲這是與古道法、現代道法截然不同的一條路,大概與神魂無緣,也隔絕了氣血的修行。
或許靈媒修行到高深的境界,甚至可以與圖騰並駕齊驅,甚至公平對話。
這只是蘇幕遮的猜測,但是蘇幕遮也清楚,這類傳承,一般有着極限,或許三古時代有這樣的存在,但絕對是鳳毛麟角。
一番肅殺,周身三人身上都帶着濃重的血氣與煞氣,震懾了周圍山林之中的大妖,後半程的行走,一行四人反而輕鬆起來。
如此,又是四天的時間過去,衆人才終於臨近七彩大山所在。
蘇幕遮四人攀登上不遠處的山峰,遙遙眺望七彩大山所在,蘇幕遮的雙眸閃爍着詭異的光芒,即便是有着神識與靈氣的包裹,卻依舊無法穿透七彩的華光,堪透大山之中的變故。
隱約之間蘇幕遮確實看到幾個殘缺的大字。
這些大字恍若生長在山岩之上,即便是有七彩華光,都無法將其徹底遮掩。
“果然是來風二字。”
蘇幕遮輕嘆,但是雙眸卻深深皺起,
山岩之上,“來風”的旁邊,似乎依舊有着古老的蠻文篆字顯現,但是卻在七彩華光深處,不曾被蘇幕遮察覺。
見證到了靈蠻大山的變故,但是衆人卻都無法從這變故之中察覺出什麼來,有些詭譎,但卻始終不曾再有別的變化。
蘇幕遮盡力遠眺,其餘的山頭上面,皆有類似蘇幕遮等人一般的靈媒站立在山巔叢林之間,目光嚴肅的看向七彩大山。
有的山頭上,也只是類似蘇幕遮一般的三兩人,但是有的山頭,卻有着密集的人羣存在。
或許是衆多部落靈媒的彙集,也很有可能,是古老而強大的部落,這樣的部落之中,往往靈媒的數量衆多,其力量,不亞於末法時代,一個一流的宗門。
甚至靈蠻大山更深處,說不得還有更加恐怖的部落,恍若聖地大教一般,超然絕世。
轟!
衆人相顧無言,面對恍若死寂一般的七彩大山,都無計可施的時候,遠處的天穹,卻忽然傳出恐怖的威壓來。
若是數月之前,不曾溫養肉身的蘇幕遮,只怕在這股威壓之下,就已經無法站直身軀了,如今也只是勉強支撐而已。
遙遙的天穹,有恐怖的鵹鶘鳥飛過!
但是更加震驚的,卻是這些鵹鶘鳥的身後。
盧其之山,無草木,多沙石。沙水出焉,南流注於涔水,其中多鵹鶘,其狀如鴛鴦而人足,其鳴自詨,見則其國多土功。
這是古老典籍之中記載的神鳥。
但是如此九尊神鳥,卻只淪爲馬匹一般的存在。
神鳥拉着青銅車架,從遙遠的天際朝着七彩大山的方向駛來。
寬闊的青銅車架,其上密密麻麻篆刻的全部都是玄奧的蠻文,蘇幕遮只是看了一眼,便覺得雙眸刺痛,蠻文上有着詭譎的光芒,讓蘇幕遮無法直視。
蘇幕遮心中苦笑。
自以爲見了一個八九紋的靈媒,見了幾個孱弱的部落,便覺得自己也能夠在靈蠻大山行走,窺探這般玄妙的辛秘,卻未曾想到,真正的強者,有着如此的威勢。
甚至連強者的車架,蘇幕遮都無法直視,更不要說,那車架之上,坐着的恐怖存在了。
便是九尊拉車的神鳥,或許抖抖羽毛,都可以讓自己化作飛灰。
“沒想到,這樣的古老部族都被驚動了!”
蘇幕遮的身旁,青鸞部落的梓蘭老嫗有些震驚的喃喃開口。
似乎察覺到了蘇幕遮疑惑的目光,梓蘭靈媒再度開口解釋起來:
“這是古老的鵹鶘部落,許多歲月不曾現世,晚輩幼年之時,靈蠻大山之中似乎有大妖出世,滅絕了數個部落,那個時候,就曾經見過這尊青銅車架劃過天穹。”
果然是不世強者,相比較而言,似乎什麼縱橫千年的元嬰老怪,在這等人物面前,也要從九天雲端跌落下來!
“後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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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幕遮追問。
“後來……就再也沒聽過那大妖禍亂的消息,此後便再也不曾見過這尊青銅車架。”
七彩大山的現世,似乎導致了靈蠻大山之中妖獸的躁動,連帶着天地靈氣都在變得更加濃郁,但是如今蘇幕遮等人走到了近前,卻不曾察覺到七彩大山有什麼詭異,其上沒有天材地寶的氣息,也不像是什麼古老秘境現世。
反而……有一種無法名狀的死寂,環繞着整個七彩大山。
如今鵹鶘部落神秘的靈媒現身,蘇幕遮等人反而期待起來。
不管這位出手,會從七彩大山拿到多少的好處,至少能夠讓蘇幕遮一探究竟,窺探變故的些許根源。
已經臨近了。
甚至蘇幕遮已經能夠看清楚鵹鶘神鳥睥睨的神眸。
青銅車架之上,有着莫測的存在端坐,蘇幕遮嘗試着看過去,那道身影恍若不存在與此界一般,似真似幻,恍若身處另一個不同的世界。
而隨着鵹鶘部落的靈媒現身的瞬間,蘇幕遮卻忽然看到了七彩大山的變化!
始終停滯的華光,忽然開始流轉起來。
恍若整個七彩大山,從死寂,開始活了過來!
“來風!”
古老而滄桑的聲音自七彩大山之中傳出來。
蘇幕遮心神震顫。
一根恐怖的手指自大山之中指出。
這並非是人言,而是神通的道音!
恍若與噬心鬼施展道術噬心的時候類似,但是顯然這門道術,卻遠比噬心更加恐怖!
一切都靜止了。
甚至蘇幕遮的耳邊,前一瞬間的山風呼嘯聲音,依舊在蘇幕遮的耳邊響起,始終重複,不曾停歇。
蘇幕遮眨了眨有些乾澀的眼睛。
天穹上神鳥依舊停留在之前展翅翱翔的動作,青銅車架上面的光芒也靜止不動,蘇幕遮甚至可以在這種靜止中,看到看到其上篆刻的每一個蠻文的痕跡,當然……還有車架上那個人的身影。
一切都不再神秘。
或許是一息的時間,又或許是歲月長河亙久的流淌,青銅車架上,青年容貌的神秘強者,瞬間衰敗。
第二瞬,老人斑與銀絲便改變了強者的音容相貌。
第三瞬,青銅車架上面,便已經空無一人。
與鵹鶘部落的靈媒一同消失的,是拉車的九尊神鳥。
恍若從未存在過一般。
唯有青銅車架靜止在虛空之中,只是原本光鮮亮麗的青銅車架,光芒卻晦澀起來,恍若存世萬古一般。
蘇幕遮心神顫抖。
難道……這一瞬息之間……真的是萬古歲月過去了麼?
“遂古之西極,有地,來風曰夷,處西南隅以司日月之長短。”
之前胡扯引用來的話語,再度顯現在蘇幕遮的腦海之中。
處西南隅以司日月之長短。
起初蘇幕遮以爲此部落的神通,與日月有關,如今看來,是自己的理解有所偏頗。
日月之長短。
便是時光之流轉,便是歲月之力。
短短几瞬息的變故,讓蘇幕遮的雙眸顯得有些乾澀,不由得又眨了眨眼睛。
等等……眨眼?這一指定住了天地,卻不曾定住自己!
蘇幕遮瞬間覺得驚恐起來!
甚至下意識的看向周圍。
三人不曾消失,但恍若都靜止在了那一指伸出來的瞬間。
甚至白沵有一縷青絲隨風揚起,也同樣靜止,蘇幕遮觸碰過去,即便只是一縷髮絲,卻恍若磐石一般堅硬,蘇幕遮無法撼動絲毫。
風聲也靜止着。
樹葉也靜止着,有枯葉在蘇幕遮的身後,落到一般,懸浮在半空,同樣無法摧毀。
這……
恐怖的道術!
只是一指,卻定住了乾坤!
蘇幕遮再看向七彩大山的方向,哪裡有什麼手指。
“來風”二字下面,蘇幕遮看到了一個人影站在那裡。
看不真切容貌,蘇幕遮仔細回憶,似乎……自己剛剛到來的時候,就看到過他。
但是又被蘇幕遮否決,分明自己第一眼看過去的時候,只看到了兩個古老的篆字。
蘇幕遮下意識的一腳跨出,這一步分明跨在了空處,但是蘇幕遮卻有一種踩到了實地的感覺!
試着跺了兩腳,蘇幕遮又向前跨了幾步。
距離七彩大山更近了。
兩個人……對視了!
依舊看不真切,但是一瞬間蘇幕遮的心中便生起了這樣的念頭,那個朦朧的聲音,在與自己對視!
蘇幕遮趕緊撇過頭,與這樣詭異的、能夠一指定住周圍萬物的恐怖存在對視,多半不會是什麼好事。
高高的擡起腳步,似乎每一寸空間,都可以踩踏。
並非侷限於一個平面。
看着不遠處已經變得光芒黯淡的青銅車架,蘇幕遮心中剛剛升起一種想要過去一探究竟的想法,再一眨眼,自己竟然……已經站在了青銅車架之前!
之前那種詭異的波動,在青銅車架前達到了最強,但蘇幕遮反而沒有了絲毫的不適。
太詭異了。
此刻的蘇幕遮,心中只有說不盡的後悔。
自己太冒失了,也太自信,闖入了此地,或許要遭遇不測。
“喜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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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老的聲音在蘇幕遮的身後響起。
蘇幕遮渾身一麻,有一種渾身上下都被人看透了的感覺。
“歲月逆種現世了,主人可能真的死了……其實……我不想收你爲徒,但是逆過生死,如今又逆了歲月,你真的是塊璞玉,來風指可以傳給你,寶車……便是給你的見面禮……”
“說起來……你來了,我們就要做最後的掙扎了,當年主人錯了,我們卻要繼續走這條錯誤的老路……”
“不是靈蠻變故引來了你,是你引來了靈蠻變故。”
“歲月逆種是當初樓主的預言,卻不想在今日印證。”
“記住……以後你不是修士,不是魔,而是妖,妖孽的妖,歲月之妖的妖,天地大妖的妖……”
……
蘇幕遮感覺自己要瘋了!
背後的聲音滄桑,卻帶着一種瘋狂與偏執,恍若瘋子一般,在自己的身後絮絮叨叨,但是蘇幕遮卻清楚,這道聲音,便是之前,一指點死了鵹鶘部落靈媒的存在。
或許真的如滄桑聲音所說的那般,他不想收自己爲徒,自始至終,都有一種無形的威壓控制了自己,甚至連回頭看一眼都無法做到。
“記住,別在這片天地築基……不然……又是一條錯誤的道路……”
蘇幕遮下意識的雙眸瞳孔微縮,最後一眼,視線之中沒有了天地,沒有了青銅車架,只有一根手指存在!
再睜開雙眸的時候。
山風拂面吹過,樹林窸窣作響,蘇幕遮站立在之前的山巔,周圍三人詫異的四處張望。
“青銅車架呢?”
“鵹鶘部落的前輩呢?”
“進山了?我似乎看到一指橫空,又瞬息不見。”
聽着三人的紛紛議論,蘇幕遮卻一言不發。
絳宮之中,靈引之上,一尊袖珍的青銅車架在蘇幕遮精血之中靜止不動。
蘇幕遮下意識的舒展着身軀,體內靈氣運轉如汞,粘稠而精純,丹田處,一枚古樸的篆字懸浮。
神通種子。
恍若古老的兩個篆字互相拼合在一起。
一眼看去,似乎是“來風”,再看去,又似乎是“歲月”。
瞬間,蘇幕遮覺得天地都有着不同。
擡頭看天,低頭觀地,自己開始有了格格不入的感覺,恍若是……被天地所嫌,或者準確的說,是被天地所妒!
再看向七彩大山,“來風”二字依舊存在,篆字下,卻不曾有什麼身影存在。
山風呼嘯,愈發有涼意氤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