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飛虎

「剛纔,妳做得不錯!」

看着秦婉如一行人的身影消失在雲間,李珣笑了一笑,開口道:「畢竟省了我一番脣舌,這樣很好。」

陰散人微偏過頭去,目光看向極盡遠處,沒有迴應。

李珣看她的情態,啞然一笑,伸出手來,拂過她面頰,輕輕捻動數根飄過的絲,陰散人冷冷回眸,只是已無法對李珣造成任何影響。

指輕探,感受着凝脂般的肌膚觸感,李珣滿足地嘆了一口氣。

這就是生命的氣息,傀儡還是那傀儡,只因身上輻射出的靈動之光,便與之前相去天壤。倒似讓他的呼吸心跳,也隨之共振一般。

這纔是真正的陰散人,這纔是真正的尤物!

臂靈蛇般游過去,在美人細膩柔滑的頸側輕輕摩挲,李珣口中吐出來的,卻是再正經不過的言辭。

「之前妳說過,妳妹子身上的禁錮之術,不是古志玄的手筆,而是古音的……他們叔侄的差別很大嗎?」

陰散人目光輕瞥了一眼那作惡的手指,臉上略現出一個極微妙的笑容,就李珣看來,那應該是嘲弄吧,但這笑容又很快斂去,她最終只是垂眸道:「差別……很大。」

李珣想了想,抽回手來,很耐心地聽她說下去。

陰散人又瞥了他一眼,這才繼續說道:「兩人的差別,可說是在骨子裡的。且不管古志玄爲人如何,這人其實是極驕傲自負的,有些事情,他不會,也不屑於去做。而古音則不同。」

她冷冷一笑:「與古志玄相比,古音或許有許多事情做不到,但只要是她能做到的,她一定會去做……你明白了?」

李珣揚揚眉毛,從這上面來看,好像還是古音更可怕一些。

那麼……

將其聯繫到所經歷的事情,李珣越肯定,當年林無憂所說,夜摩天真正的主事人是古音,一點兒不錯。

然而,古志玄呢?

目光掃過陰散人,陰散人會意,沉吟道:「傳聞中,他們叔侄之間的關係是極緊張的,當年,古志玄雖不是妙化宗宗主,但仍是大權在握,古音空爲宗主,卻只能做個傳聲筒。

「後來,不知什麼原因,古志玄自動讓權,定居在無回境,外界都猜測二人反目。直到鍾隱追殺他時,他才被迫回夜摩天藏身……」

她雖沒有直接回答,但這種事情,任何回答都是無根無據的猜測,這樣說法反而很客觀。

李珣覺得其中頗有些值得思慮的細節,只是他現在事雜,一時間也沉不下心去,只能暫且延後,想了一想,他決定還是按部就班地做事。

「找個安靜的地方,我問問那邊,出了什麼事。」

這種支使的言辭,他說得越來越是自然。

陰散人看了他一眼,並沒有提出異議,看來,她也正在適應這種角色的變化,雖然適應過程並不好受。

兩人找了一處較偏僻的谷地,停了下來。

李珣看了下週圍的地勢,點點頭,開始佈置禁法。

所謂的「問問那邊」,其實就是要以飛劍傳書的方式,向閻夫人求證雷喙鷹所說之事。

這應該是他現階段唯一能夠確認的事情了。

來輕鬆,但想一想將飛劍傳送上百萬、甚至近千萬裡的遙遠路程,送到某個特定人物的手上,這一工程也堪稱浩大了。

一般來說,飛劍傳書都是在宗門特製的陣訣之上運行,藉天地山川之利,集聚元氣,方能達到這一效果。

也只有像陰散人這樣,修爲絕頂的真一宗師,才能真正地脫離種種限制,念動即。

除此之外,就要像李珣這樣的禁法高手,可以完美複製那龐雜精細的陣訣,也能達成這一效果。

饒是如此,李珣也花了足足兩個時辰,纔在這荒山野嶺將簡化的陣訣設立起來。

此時天色已經近黑了,李珣估摸着元氣的陰陽變化,開始小心地測試此陣訣集結地氣的效率。

隨着時間的流逝,谷地周圍已開始閃爍起微微的亮光。

陰散人站在一邊,安靜地看着李珣幾近鬼斧神工的禁法表演。

雖然不情願,但她必須承認,眼前這個修道不及百年的小子,僅在禁法一項上所取得的成就,已將她遠遠地拋在了後面,這又是怎樣的天賦和遇合,才能造就的奇蹟?

不知不覺地,她嘆了一口氣。

便在此時,李珣已完成最後一道工序,在山川靈氣的催動下,陣訣中央電光流動,渾厚的地氣催一連串的元氣反應,最終,虛空中一個黯沉的孔洞稍開即閉,剎那之間,灰芒閃爍,直竄入這孔洞中去。

「一來一回,起碼要四、五日的工夫,在這期間,離極地越遠越好,卻也不能誤了時日,嗯,停在哪裡呢?」

李珣腦中一轉,便做出決定:「嗯,就再趕上一段好了,我記得再向北數萬裡處,有一個景緻不錯的大湖,我們就在那兒等着,接到回信後,再啓程去極地不遲。」

陰散人不置可否,事實上,她現在也沒有這個資格。不過,在李珣話音落下的時候,她卻是神情一動,扭頭看向遠方天際。

李珣修爲畢竟不及她,遲了一拍纔有所感應:「哪來這麼多人?」

嘴上說着,他心裡卻明白,看來人的架式,恐怕是被剛剛劇烈的元氣震盪吸引過來。

根據其影響的範圍,大致估計一下,對方之前與他的距離,恐怕也沒有過百里。

正思忖間,第一個人影已出現在天邊,緊接着,十餘道顏色各異,氣感亦強弱有別的劍光便紛紛出現。

遙遙感應,在天空此起彼伏的尖嘯聲中,流淌着的,分明就是一**浩蕩凌厲,質性雄渾的劍氣。

李珣轉眼間就在腦中將通玄界所有劍修宗門過一遍。

「勢拔五嶽掩赤城!這是……三皇劍宗!」

他立刻做出了最合適的選擇,噬影**全力動,整個身子像是一道虛幻不實的影子,沒入谷底仍在擴張的陰暗中,隨即又順着巖壁上交錯的縫隙,攀到高處。

陰散人皺眉考慮了一下,稍一跨步,直接沒入虛空之中。

只是前後腳的差別,天空中人影、劍光紛紛下落。

每看清一個人影,李珣嘴角的笑容便苦澀一分,到後來,他已是滿嘴苦─雖然是碰上老冤家,但這種冤家路窄,還是不要也罷。

碧霄客、龍狂客、東陽山人,當年在龍環山上得罪的高手,現在幾乎一個不落的到此。

而最吸引李珣目光的,則是那個站在諸多高手中央,衣飾華貴,容顏嬌美的女修,那垂絲耳飾讓李珣一下子便認出,不是洛玉姬洛大小姐,又是誰來?

這位大小姐的刁蠻名聲,可說是響徹整個通玄界,六十餘年,未曾稍改。

也奇怪,在這數十年間,李珣以「明心靈竹」的身分,和不少三皇劍宗的修士打過交道,偏偏就沒有碰到過這位大小姐,反倒是以百鬼的臉面現世時,很是來了幾場狠的。

雙方的仇怨已是越結越深,若是現在和她打照面兒,一場死戰將不可避免。

可是,什麼時候,這刁蠻女也懂得尊老敬賢了?

李珣瞇起眼睛,心中頗感奇怪。

此時谷底處,洛玉姬正和身邊一人說話,話題雖是關於這谷底陣訣的,但口必稱「伯父」,且不自覺微躬着身子,臉上竟是出奇的專注。

這模樣,可不像是裝出來的。

李珣目光從與她說話那人身上掃過,第一印象,便是「平凡」二字。

身量中等,灰色袍服,頭微斑,臉上潔淨,手中還拿着一串木製佛珠,時時捻動,從頭到腳都是平平常常,和一般的修士沒什麼兩樣。站在光芒四射的洛玉姬身邊,實在是黯淡到了極處。

以至於李珣都要通過洛玉姬,才能現他的存在。

通玄界一流的修士,李珣自認爲了解的**不離十,可是其中卻沒有此人的資料。

偏偏就是這樣的人,讓一向心高氣傲的洛玉姬恭恭敬敬,又透出如此的不平凡,這矛盾的感覺,讓李珣迷惑極了。

雙方離得極近,他們二人說話的聲音,李珣也聽得真切,洛玉姬問的是此陣是何人手筆,那人則答─「禁紋紋路清晰,更難得如此複雜的佈置,竟能一氣呵成,氣機聯結絕無半點兒窒礙。妳看,引氣、催、歸流……三處功用的佈置分得清楚,偏是一筆而下,完全融作一處,當屬大家手筆。」

此人中氣充沛,聲音頗爲宏亮,與外表倒有些不符,但是尾音頗爲悠長,又顯得慢條斯理,正如他外表一般,盡是矛盾。

只聽他道:「至於這陣中殘留餘氣,不用再想,必是幽冥之氣,乃是幽魂、嗜鬼之故技,我久未下山,對此界的後起之秀,已是想不分明瞭。玉姬孩兒,妳可記得,在那兩宗門,有禁法修爲精深之人嗎?」

洛玉姬脫口叫道:「必是百鬼那廝!」

那廝個頭啊!李珣暗罵一聲,對那個修士卻是警惕到了極處,同時也就更好奇這人的身分。

正大動腦筋的時候,他背上忽地一冷,猛一回神,正看到那人的目光自他藏身的方位一掃而過,其澄靜冷澈處,便如同一汪深潭之水,直寒到李珣的心尖兒。

李珣的瞳孔立時縮成了針尖兒大小,心中只存下了一個念頭:「這傢伙的修爲,可怕極了!」

只聽那人微笑道:「百鬼?哦,記得了,這些年,那些小和尚也常常在我耳邊聒噪,說這百鬼道人堪稱邪宗第一流的後起之秀,十分了得,可是他嗎?」

洛玉姬聽了這個名字就生氣,也不顧長輩在前了,只是切齒道:「什麼了得,只是懂一些偷襲暗算門道的卑鄙小人吧!」

那修士放聲大笑,笑聲殷殷如雷,這卻是天生的豪邁氣度,當即壓過他原本的樸實純厚,但他的神情依然如觀賞小兒女情態的慈父一般,十分和藹可親。

李珣耳中嗡嗡作響,但腦子裡面卻是靈光電閃:「小和尚?這傢伙最近住在和尚廟裡,且看來與姓洛的一家交情深厚。他是……」

答案,伴隨着一聲巨喝轟然而來!

「百鬼道士,出來!」

剎那間,李珣腦中被這聲貫腦音波震得一片空白,剛剛想起來的東西,也給衝了個七零八落,如此威煞,便是李珣見慣了妖鳳、陰散人這樣的絕頂宗師,也無法等閒視之。

按住狂跳的心臟,李珣還沒想好該如何應對,耳邊一聲冷凝如冰的嗓音便響了起來。

「所謂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吹破天來,不外如是。」

陰散人開口了,這完全是傀儡自主的決定,但李珣反而心生感激。

若不是這樣,他剛剛一個失神,怕是就要出大丑了。而且這種時候,恐怕只有陰散人出去應對,才最合適。

果然,陰散人此話方出,谷底便是一聲驚咦:「怎地?陰美人兒?」

話的正是那個修士,只是這言辭剛一出口,那邊緊接着就是一聲佛祖,那修士苦笑一聲道:「原來是**友當面。這數百年不見也就罷了,見了卻引我犯了口戒,這可算是怎麼一回事?」

聽他說話的口氣,李珣更確定了此「人」的身分。

他晃晃還有些昏沉的腦子,也不再徒勞地藏匿身形,直起身子,站在了陰散人側後方,居高臨下,看了過去。

谷底分明響起一陣低譁,數十道目光齊刷刷地射了上來。

真正望向李珣的,也只有一個洛玉姬而已,其它所有人的眼神,都死死地盯着陰散人,目光如刀如劍,恨不能將其千刀萬剮而後快。

也對,當年三皇劍宗的「一皇二君五王侯」是何等風光,縱橫此界,無人敢攖其鋒,偏偏半途殺出來個陰散人,舉手間,一代「天君」,便硬是給折磨成了瘋子。

若只是這樣也就罷了,偏偏在之後的數百年間,三皇劍宗空有高手如雲,卻奈何不了兇手一星半點兒。

這樣的經歷,便如同白衣上的污漬,在三皇劍宗千年以來的輝煌中,顯得分外刺眼。

只是,陰散人對此卻全不在意。

她居高臨下,俯瞰谷底,視其餘人等如無物,只對那修士笑道:「你這頭沒牙的老虎,不在琉璃天吃齋唸佛,到這裡鬼吼貓叫,安的是什麼心?」

那修士環目掃過周圍情緒已明顯過激的同伴,平凡無奇的臉上露出一個極苦惱的神情來。

「**友這些年來神出鬼沒也就罷了,怎麼還喜歡搞這些狹路相逢的戲碼?」

陰散人微微一笑,卻不回答,而是扭頭向李珣示意道:「看見了沒,這位虔誠向佛的居士,你可萬萬不能小看了。畢竟在數千年前,他也是殺生無數,攪得此界動盪不安的一代妖魔啊。」

果然……李珣終於可以肯定這個低調平凡的修士是誰了。

前半生是殺生無算的魔頭,而後半生則誠心向佛的「人物」,在通玄界歷史上,也只有這麼一位─當年縱橫天下的插翅飛虎,如今西極禪宗的山門護法,半成居士。

只看他如今的稱號,誰會相信,他也如妖鳳、水蝶蘭一般,身入宇內七妖之列呢?

李珣既然有所準備,臉上也就平淡得很,他略上前半步,向着那修士行了一禮:「後進末學,百鬼道士,見過居士。」

如此一來,誰都知道,百鬼與陰散人的關係不一般了。

谷中修士都頗爲驚愕,卻不知山壁上,李珣的感覺同樣古怪。

他是在奇怪自己與宇內七妖的「緣分」。

對一般修士而言,宇內七妖個個都是神龍不見尾的絕頂妖魔,有些人一輩子也未必能見到一兩個,而一旦見了,那後果也是不堪得很。

偏偏是他,至今已與七妖之六打過照面,卻仍是活得且與其中數位都有較密切的聯繫。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有緣」?

想到這兒,他不由啞然失笑,至於這副表情落在谷底修士的眼中,會是種什麼感受,那就不是他所關心的事了。

「百鬼道人……原來是這麼個樣子,和那些小和尚講的差得太多。嗯,也不像玉姬孩兒說的那麼面目可憎。」

半成居士點點頭,一點兒也不爲陰散人的調侃而動容,接着又笑道:「只是我叫道士,卻跳出個道姑,**友這一手,玩兒的又是什麼?」

陰散人微擺拂塵,同樣笑道:「你堂堂一代妖魔,跑到琉璃天去當個小護法,別人爲你不值。而今日,我也給人當個護法,你覺得如何?」

別人只當她在說笑,或者是在找碴,李珣卻聽出這話中的自我調侃來。

不過,半成居士的反應也很有意思,他撫掌道:「只聽這一句,便知道友修爲長進。若是當年的陰宗主能說出這種話來,如今陰陽宗氣象必然不同。」

此言一出,李珣分明感到陰散人心中微有波動。

但她臉上一點兒不顯,只是搖頭失笑:「老虎沒了牙齒,嘴巴倒更甜了些。可惜,我聽得雖然舒坦,你身邊那羣廢柴可滿心的不是味道。這麼顧前不顧後,看來西極禪宗的齋飯,喂得飽肚子,喂不滿腦子啊。」

話音方落,那邊脾氣最暴的東陽山人鏘然聲中,拔劍出鞘,衝着陰散人大罵道:「陰重華,妳囂張的日子到頭了,當年禍害我二哥的仇怨,今日便要清算乾淨,快下來受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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吼叫聲中,便是之前沒拔劍的,也都錚錚亮劍,大戰氣氛,正是一觸即。

「蠢材!」李珣從牙縫裡擠出這個字眼兒,人可以魯莽,但魯莽到這個地步,就實在說不過去了。

他這麼一吼,半成居士盡力營造的氣氛登時毀於一旦,白費了這老妖怪一番好心─一會兒兩個真一宗師鬥將起來,誤殺周圍一片,別怪人家沒盡過心!

陰散人冰寒入骨的眼神自東陽山人身上一掃而過,雖未真個動手,但其中透射的威煞,卻讓東陽山人不自主地提氣抵擋。

氣機感應,谷底登時劍氣鏗鏘,肅殺之氣四溢。

便在這一觸即的空檔,半成居士嘆了口氣,想必是也是對東陽山人的行爲頗感無奈。

但他吃齋數千年,修養早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很快便又調整心情,臉上仍是溫和得緊。

僵冷的氣氛下,他的話音顯得分外柔和:「若是佛祖在此,當說冤冤相報何時了之語。只可惜,我無佛祖的大神通,不能消解干戈,更不能袖手旁觀……**友,自當年一別,咱們也是老長時間沒有切磋過了。今日趁這個機會,來一場如何?」

此話一出,東陽山人及一部分修士的臉上,便不自主地露出喜意。

這正是他們敢向陰散人叫板的最大依仗。

陰散人固然了得,但插翅飛虎的名頭也不是虛的,有半成居士主攻,再有幾名高手在旁牽制,今日勝算當是極高。

李珣在高處低聲冷笑。

笑聲中,陰散人幾不可察地向他這邊一瞥,然後才笑道:「好得很,你學不來佛祖的神通,倒是把那股子迂腐勁頭學了個全。這應算是「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吧。爲這麼一羣廢柴,可值得麼?」

這話其實暗含有罷手的意思,只可惜,是說給聰明人聽的。

半成居士臉上神情方一鬆,那邊已惹惱了東陽山人。

仗着一腔的莽夫氣,他怒嘯一聲,御劍直上,身邊的龍狂客想拉都沒拉住,只能嘿了一聲,也衝了上去。

陰散人眼眸中寒光連閃,自她復生以來,諸事不順,難得有這麼一個泄火的機會,她豈有拒絕之理?當下身形微微一側,讓過劍氣正鋒,直取對方中宮要害。

動作雖然簡單,但在滔滔劍氣中如此閒庭信步,本身便體現了雙方几近天壤的差距。

大氣嗡然震鳴,緊隨其後的龍狂客到了。

那把使人印象深刻的闊劍自東陽山人肩上筆直刺出,其劍氣之雄渾闊大,比之東陽山人更上一個層次,而論穩重老辣,則是遠勝。 шшш★тTk дn★CO

東陽山人畢竟也是有真功夫在身的,見師兄幫忙,身形也隨之一轉,雙方劍氣內聚,竟是配合得天衣無縫。

陰散人眸光一閃,身形便如汩汩流動的山泉,一個妙至毫巔的轉折,便從劍氣之間一個極小的縫隙中「流」了出去。

這一瞬間的氣機強弱的變幻轉化,讓出劍的二人難過得直想吐血,劍勢便不由一挫。

若陰散人反手回擊,兩人中至少有一個要吐血重傷。

只是,在逸出劍氣聚合圈的同時,陰散人身形一展,竟是直上半空,與二人錯了過去。

此時,龍狂客背上已經溼了一片,扭頭看時,卻見一個灰袍人影無聲無息升了上來。

天空中響起一聲低低的梵吟,也就是在這個轉折的工夫,半成居士已與陰散人過了一招。

雙方的身形都是一滯,大氣中並沒有太過明顯的元氣震盪,可是在場的所有人,口鼻之間都是一悶,皮膚也有些緊,直轉到內呼吸狀態,才稍好過一些。

只聽得高處陰散人慨嘆一聲:「當年虎魄妖刀坐嘯生風,那是何等的英姿豪氣。如今卻落得枯枝朽木,行吟唸佛。琉璃天那些老禿驢,果然不安好心!」

話間,她手腕一轉,拂塵揮灑,漫天銀絲如雨,光芒耀目,刺空之聲,奪奪作響,也將方纔沉悶的氣壓整個地擊碎。

雖然地面上諸人明知這「銀絲雨」不是針對他們,但在這凌厲無匹的攻勢面前,仍不免一陣騷動。

「碧霄客」胡不離見這種情形,眉頭大皺。

真一宗師交手之際,那種一瞬千變的元氣震盪,以及偶爾偏移的重擊,非常要命,說不準就會出什麼意外。

此時最好的舉措就是移開了一個安全距離,可是,這豈不是自家惹的禍事,送給別人來背?

不管結果如何,這次三皇劍宗的臉面,必要給抹灰無疑─東陽這次做事,真是太魯莽了!

他一邊想着,一邊挺身護住洛玉姬,只是後面這大小姐實在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主兒,見他謹慎的模樣,大感不滿。

「胡師叔,有虎伯伯拖住那個陰散人,我們正好趁這個機會,讓那個百鬼好看,這麼縮着,算是什麼道理?」

胡不離苦笑一下,還沒想好該怎麼回答,洛玉姬便又叫了起來:「百鬼跑了,師叔,我們快追啊!」

胡不離吃了一驚,本能地反手就抓,卻不想洛玉姬的劍光遁術比他估計的快了一線,這一抓着只碰着了空氣。

後方同樣有一隻纖纖素手探出,也如他般慢了一步,那人卻是同屬八狂士之列的蕭怡。

兩人對視一眼,同時叫了一聲:「追!」

李珣不跑纔有鬼!

沒辦法,本來除了那個半成居士老妖怪,任是誰來他也不懼,但看東陽山人等人的狀態,弄不好就是一個羣毆,若他還不跑,就是純粹笨蛋。

只要他去得遠了,陰散人無後顧之憂,那也是想走便走,這一件事便算是揭過,以後哪兒碰面哪兒算便是了。

他打得好如意算盤,卻沒料到對面還有個全不按常理出牌的小祖宗。

等他覺不對之時,前面一道,後面兩道,共計三人已經追了上來。

他一眼掃過,當頭那個咬牙切齒的,正是洛玉姬,後方則是「老朋友」胡不離,以及……「長離劍仙」?

李珣對這位女修的印象也頗爲深刻。

當年龍環山上,雙方「皆大歡喜」之後,扶着洛玉姬的便是此女。

李珣記得還曾「支使」過她。

但給他最深印象的,還是此女常被人與明璣共號爲「仙劍雙璧」,均以劍道通神著稱。

只這麼一人便是麻煩,更別提還有一個絕非庸手的胡不離。李珣嘆了口氣,正要加勁兒拉開距離,天空中忽地「嗡」然作響,驚回頭,恰看到一張大網當頭罩下。

只看網結上閃動的綿密青芒,便知這網子是一件了不得的法寶,李珣如何敢正面接下?

他低罵一聲,噬影**全力動,要在大網罩下之間閃脫出去。

然而,這張網子倒像是有靈性似的,各網結上氣芒流轉,不知以什麼途徑,捕捉到李珣變化的氣機,竟是飄飄悠悠,似緩實疾地連換了幾個方位,始終將李珣罩在其中。

只這麼一耽擱,後面洛玉姬三人已經追了上來。見李珣的狼狽模樣,洛玉姬爲之大喜:「真不枉專門找千帆城訂製了這張「天羅網」,這次你還不束手就擒?」

李珣目光森然一瞥,悶聲不吭,身形一縮,竟是往地下鑽去。

洛玉姬見狀也不着急,手上掐了一個印訣,叫一聲「收」,地面上驀地散射出數以千記的氣絲,絞合成網,同上面的網子兩下一合,將李珣死死地纏在中間。

洛玉姬這才拍手笑道:「百鬼小子,你也有今天。對不住了,本小姐剛剛漏說了一個字,應該是「天羅地網」纔對!」

着,她便要上前,只是才邁出一步,便被蕭怡一把抓着香肩。

也就在此同時,網中李珣一聲長笑,身形猛長,竟是轉眼間從網子中間閃脫出來,那一張青芒隱隱的網子,只一抖,便讓他收入掌心。

「天羅地網是吧,美人兒有贈,窮道士又怎能不收呢?」

洛玉姬瞪大了眼睛,臉上盡是不可思議。

「怎會的,那個農大師明明說只要不是真人以上……」

「就因爲妳總是小看他,所以才總是吃虧!」

蕭怡搖頭一笑,將她拉到自己的身後,目注李珣道:「便是邪宗法門成長最,但能用不到百年時間,便隱有突入真人境之象,數千年來,恐怕也有鬼先生方堪比擬,妳敗在他手上,也是不冤。」

洛玉姬一臉難以置信,扭過頭去看胡不離,卻見他臉色沉肅,顯然沒有異議。

當時的情形,瞞得過洛玉姬,卻瞞不過他和蕭怡。

李珣從頭到尾都沒有以土遁脫身的意思,他只是作勢引洛玉姬出手,在天羅、地網交匯的一剎那,根據氣機的變動,找到控制這件法寶的關鍵節點,再一擊中的。

而之後裝作受制倒地,恐怕是想着重施故技,抓着洛玉姬來威脅他們吧。

如此眼力、手法,就算還有幾分生澀,也足堪稱爲勁敵,更何況,此人還是出了名的狡獪……

兩人對視一眼,都看出彼此心中的猶豫。

便在此時,後方一聲宏大的嘯聲隆隆碾來,把洛玉姬給嚇了一跳,轉過臉去時,正看到遠方大氣呈現出清晰的波浪式震盪。

這震盪擴散得好快,轉眼間,餘波掃過,她身子前後的地面,便裂開了無數道細細的深縫。

要知道,這裡距交手處,至少也在十里之外了!

「陰散人果然可怕,竟迫得半成居士使出往日故技……那情形,必定是緊張得很了!」

正因爲這一變故,蕭怡二人當即做出決定。

「百鬼,今日不是時候,便是有什麼恩怨,留到日後再行處理吧。」

匆匆說了句場面話,胡不離一扯洛玉姬,不管她的掙扎,轉身便走。

洛玉姬正想叫嚷,卻被蕭怡一個空前嚴厲的眼神驚窒了一下,最終還是沒有說話,只回頭向李珣送來惡狠狠的一瞥,這纔去了。

「聰明!」

看着三人的身影馬上就要消失在視線之外,李珣也是長吁一口氣。

雙方本就沒有深仇大怨,小姑娘胡鬧也就罷了,若是兩個長輩也跟着攪和,三皇劍宗那偌大的名頭,便真是名不副實了。

不過……那邊打得如此激烈,沒問題嗎?李珣掂了掂手中的網子,雖然明知陰散人不用他操心,可是想想與她交手之人的身分,那點兒自信,也就不怎麼牢靠了。

有心通過心神聯結察探一下那邊的情況,又怕影響到陰散人的心境,想了想,只能放棄。

那麼,現在就……

念頭才閃出半截,他腦中驀地一片空白。來自心底最深處的本能,出了尖銳的嚎叫,又瞬間排出了一切的雜念,而將全副心神,都納入到猛然間瘋狂運轉的無底冥環中去。

李珣仍自不明白生了什麼事,他只知道─危險!危險!

耳膜響起一聲輕響──等到李珣想明白,那是自己身上某處骨骼的斷折聲時,一股狂暴兇戾,充滿着毀滅性的力量已撞入他體內。

第七章 飛昇第五章 星河第四章 接觸第六章 狼狗第一章 承諾 (下)第十章 問情第八章 無心第七章 說客第一章 百鬼第四章 瘋牛第二章 暴露第四章 血夜第六章 談香第四章 驚亂第一章 遺體第七章 搶劫第六章 放開第五章 格殺第二部 第十九集 塵埃落定 第二章 死難第四章 結交第一章 承諾 (上)第二章 驚密第七章 飛昇第六章 鍾隱第五章 嬰寧第八章 殺手第七章 開戰第二章 暴露第一章 折磨第五章 斷劍第二章 暴露第二章 合作第六章 禮遇第二章 古剎第三章 生變第一章 得寶第三章 解脫第八章 決斷第十八集 照鏡分身 第七章 夜壺第五章 吞食第四章 內鬼第一章 屈辱第一章 耍弄第八章 宮秘第十八集 照鏡分身 第五章 自我第八章 殺手第一章 遺體第六章 立威第一章 地位第二章 古剎第五章 交易第九章 騰雲第六章 機運第六章 禮遇第六章 設套第九章 騰雲第二章 搏擊第一章 服刑第六章 鍾隱楔子第六章 坦白第八章 宮秘第二章 秘法第二章 寶珠第八章 交涉第一章 耍弄第六章 狼狗第八章 反目第七章 說客第七章 幽禁第一章 死跡第七章 劫持第一章 承諾 (上)第五章 亂局第一章 折磨第八章 燕返第三章 潛入第三章 伏殺第二章 驚密第一章 百鬼第五章 天芷第三章 決死第一章 承諾 (上)第六章 結仇第二章 復歸第五章 散人第十八集 照鏡分身 第一章 神威第四章 爭位第三章 生死第八章 墮落第三章 揚名第九章 潛陰第三章 死秘第二章 機關第十八集 照鏡分身 第七章 夜壺第六章 機運第二章 五極第五章 神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