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聽到傅鳳兮的諸多考量,卻一句也沒有她想聽的話,韓琳琅更加怒了,粗暴地打斷鳳兮的話,“夠了,別說這些廢話了,我就問你一句,我要把孫氏那個賤女趕出傅家,你願不願意幫奶奶這個忙!”
這回夠清晰直接,就算三歲小孩子都知道韓琳琅是什麼意思了。
傅鳳兮再次愣住,說實話,她根本沒想到韓琳琅和孫氏的關係已經到了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地步,而且兩個當家長輩鬥法,韓琳琅竟然要把她也牽扯進來,這就和神仙打架反倒把她拖進戰場當炮灰。
一時間,她的心有點堵得慌,好像有塊鐵塊梗在她的胃裡,讓她幾乎想要作嘔。
但表面上,她還是鎮定地看向韓琳琅,輕輕地問:“奶奶想要鳳兮做什麼?”
韓琳琅沒有聽出鳳兮話語中的變化,只當對方終於開竅了,滿意地點點頭,也繞彎子了,直接道:“實話告訴你,我這些天查到那賤人可沒有她表面上看起來那麼賢惠端莊,她內裡啊,根本就是一個騷•貨。守業納她爲良妾,後來又不顧規矩把她擡成了繼室,可她非但不知足,竟然在南邊還有一個姘•頭,簡直是個淫•娃•蕩•婦!”
韓琳琅根本不顧她這番話會照成多大的影響,只一同暢快地把話都往外說,很是一番發泄了自己對孫氏的怨憤!
說完後,見鳳兮瞪大眼睛,不敢相信的樣子,這才收了收怒氣,大手輕輕拍了拍鳳兮的頭,壓低聲音,誘惑地說:“兮兒你說,這樣不要臉的女人,背叛你的父親,就算被抓去浸豬籠也不爲過啊!
不過這到底是家醜,如果宣揚出去還是會讓我們傅家蒙羞,所以我們得悄無聲息地把這件事處理掉,你說是不是?!”
傅鳳兮先是被驚得目瞪口呆,而後更是被韓琳琅的循循善誘逼得啞口無言。
她能說什麼呢?
略微停頓片刻,她才勉強自己開口:“那,那老祖宗您想要做什麼?向父親揭發她媽?只要父親知道了這件事,父親絕對不會饒過孫氏的。”
話說到最後,她的聲音都有些發顫了。
可韓琳琅根本沒聽出她的情緒,聞言皺眉搖頭,乾脆地說:“不,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父親早已經被那狐狸精迷得要死要活,不然當初也不會連我這個老太婆都不顧甚至把我……”
說到舊事,韓琳琅一時激動,險些就把當年的事情和盤托出。幸好及時反應過來閉上嘴,才道:“總之你相信我,別說我們現在沒有證據證明那女人做過那些醜事,就算把證據擺在你父親面前他也未必肯信。所以啊!兮兒……”
韓琳琅又伸手安撫似的在鳳兮的頭頂撫摸,有一下沒一下的,就想逗寵物一樣。半晌,她纔要低聲,飽含深意地說:“你那麼本事聰慧,應該知道奶奶希望你怎麼做了吧?”
是啊,她又怎麼會不知道她剛纔全心全意依賴的親奶奶,現在竟然想要她去毒害傅家的繼室。
這一刻,傅鳳兮寧願自己什麼都不懂,也好過此時的心傷身痛,那種彷彿被背叛一樣的痛楚滿天而來。
有近一刻鐘,傅鳳兮都是低着頭,她什麼多沒有想,什麼也想不到,只是這樣低着頭。
直到
她脖子都酸了,直到韓琳琅再次等得不耐煩了。
韓琳琅以爲鳳兮這是害怕東窗事發,便又循循善誘地說:“兮兒別怕,不會有事的。奶奶在這裡給你保證,只要你乖乖地替奶奶辦了這件事,就算事發了,奶奶也一定會保下你的,絕對不會讓你那沒心肝的父親動你一根汗毛。”
想了想,她又繼續引誘:“你看,就像今天這樣,奶奶不就把你保下來了嗎?奶奶對你那麼好,難道奶奶讓你幫我辦這點小事,你都不願意嗎?”
話說到最後,幾乎是咄咄相逼的口吻了,彷彿傅鳳兮不答應就是大逆不道了。
傅鳳兮感覺自己的心臟就像被人硬生生地掏出了,然後一把塞進冰窖裡,先是痛徹心扉,後來冷得麻木。
而露在她面前那張慈眉善目的老臉,她之前覺得對方有多麼和藹可親,現在就覺得有多麼陌生可憎。
她費了好大勁,才勉強將那幾欲作嘔的念頭,卻還是忍不住側頭避過了韓琳琅放在她頭頂的手。
見到韓琳琅因爲她的動作眼神驟厲,傅鳳兮就知道她剛纔躲閃的動作還是太明顯了,不過被發現後,她心裡反而坦然下來。
她站直身子,先是恭敬地朝韓琳琅行了個禮,面對韓琳琅凌冽的目光,她也神色不變,只是淡淡地說:“鳳兮自然是想要替老祖宗分憂,只是鳳兮才疏學淺,至今也只會了治療一些小病小痛,就連複雜一點的病情都不敢下手,更別說是用毒……”
害人兩個字,她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但她淡漠疏離的態度已經表達了這個意思。
只是她都已經把話說的那麼直白了,明確而確鑿地拒絕了韓琳琅,對方非但沒有知難而退,反而神情愈發兇狠,盯着她,一字一頓地重複問:“你再說一次,你願不願意?”
傅鳳兮深吸一口氣,以同樣堅定的口吻回答:“抱歉,老祖宗,我……”
“好,很好!沒想到老身好心救下的竟然是隻白眼狼。我今天算是大開眼界了!”韓琳琅粗魯地打斷鳳兮的話,冷聲訓斥,彷彿所有的不忠不孝都是鳳兮的過錯一樣。
然而傅鳳兮任她百般辱罵,底線就擺在哪裡,犟着神情站在那裡,就是不給她鬆口。
韓琳琅又是諷刺謾罵,又是惡言威脅,甚至說出瞭如果鳳兮不幫她,鳳兮和她那弟弟今後在傅家的日子就別想好之類的話。
可傅鳳兮除了一開始還有點神情變化,之後就是木訥着臉站着,像個呆滯的木偶,不言不語。
韓琳琅實在沒了辦法,最後只能惡狠狠地說:“既然你那麼不開竅,那你就好好在這家祠裡跪着吧,就像你父親說的,你該好好醒醒腦子了!”
說完,韓琳琅也甩袖離去,走出去的背影,幾乎和傅侯爺的一模一樣。
果然不愧是母子嗎?
家祠裡就只剩下傅鳳兮一個人木木地站着,正前方的案臺上擺滿了傅家列祖列宗的牌位,黑漆漆的,讓整個祠堂顯得十分陰冷恐怖,彷彿那一個個擺放着的不是牌位,而是一個個會吃人的怪獸。
然而,奇怪的是傅鳳兮竟然一點都沒有像當初在義莊時被嚇得雞飛狗跳。
她現在十分冷靜,一點都不害怕
,只是覺得心冷。
她忽然發現,原來這個世界上最可怕都不是鬼怪,而是人心。
慾望無止境,惡念也永不休止。
真是可怕得厲害……
傅鳳兮軟軟地癱坐在地上,背靠在木椅旁,兩隻瘦小的手臂緊緊地環繞自己的雙腿,然後將腦袋深深地埋入腿間。
過了一會兒,低低的嗚咽聲像是從喉嚨裡發出來又被迫從嘴上嚥了下去,只能發出極細微的抽噎聲,似有似無,在這寂寥的房間裡,彷彿真是冤魂的悲鳴。
鳳兮真的感覺很冷很冷,全身的血液都冷到結冰。她拼命地想要溫暖讓自己暖起來,可就是不行,就是不行……
“蕭承君,你在哪?你在哪……”
她低低地喊着,一遍又一遍。這時候,她竟是從未有過地思念着蕭承君。
心裡的感情驟然清晰起來,她很想就這麼不顧一切地把男人找回來,撲進他的懷裡,藉由那雙堅實有力的臂膀溫暖自己的心。
可她什麼都做不了,只能這麼無力地摟着自己,讓恐懼、陰冷將她包裹,毫無抵抗之力。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房門被輕輕推開,探進來一個小腦袋,“大娘子,您沒事吧?”
念兒往屋裡探頭探腦,當看到鳳兮跌坐在地上,大吃一驚,連忙衝上前來要將鳳兮扶起身,嘴上還不停地問:“您摔到哪裡了?快給奴婢看看,奴婢身上帶着傷藥呢!”
這丫頭一着急起來,什麼機靈勁都沒了,完全忘記了鳳兮自己就是一個用藥高手,真受了傷怎麼可能沒有藥呢?
不過傅鳳兮被念兒這樣迷迷糊糊地一攪和,原本凍成了冰塊的心忽然就有了點熱度。尤其是當念兒在她身上摸來摸去時,她怕癢地隔開了念兒的手,嘴角不經溢出一點點笑意,“好了,我沒事的,你別擔心啊!”
念兒見鳳兮終於肯說話了,這才擡頭,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一下自己的主子,確定鳳兮真的沒有受傷,這才點點頭,“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大娘子,我們回去吧!這裡怪陰森的。”
說話間,念兒已經打了好幾個哆嗦。
也不知道那些人有什麼毛病,來這種陰森森、供奉死人的地方談話,也不嫌瘮的慌。
傅鳳兮搖搖頭,無奈地聳肩:“不行,父親罰我在這兒跪上三天三夜。如果我現在就走,他肯定不會輕易饒了我的。”
就算傅鳳兮不怕傅侯爺,但現在這種情況,能夠不和傅侯爺起衝突還是暫時保持沉默。
畢竟這件事一鬧開了,不管傅侯爺的要求有多麼屋裡,最終不忠不孝的罪名卻還是會壓在她的身上。
她自己是無所謂,但想到還有一個傅鳳澤,她無論如何也要忍耐的。她太瞭解她那個笨蛋弟弟果她淨身出戶,鳳澤肯定也不願意再留在傅家,而蕭國舉薦考生對家世的考量成分還是很高的,她不能因此毀了弟弟的前程。
至於這罰跪?
傅鳳兮掃了眼案臺上的牌位,直接找了張離得最遠的椅子坐下。
哼,反正又沒人監督,她纔不會那麼傻得真去罰跪。不就是三天時間嗎?她就慢慢在這裡耗着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