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鳳兮輕輕脆脆的聲音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衆人只見她神情平靜,由始至終都像是在看戲。確實,這個時候也合該是她看戲的時候。
府上哪個人不知道,平日裡傅昕晴仗着傅侯爺的寵愛和孫氏的放縱,完全沒有把鳳兮這個嫡姐放在眼裡,剋扣虐待不算,甚至一個不高興還打罵不絕。
現在傅昕晴倒黴了,沒有人會指責鳳兮冷眼旁觀。
可原本最該置身事外的人卻在這時候開口了。
傅侯爺倒也沒有甩臉色,壓着怒火問:“兮兒要說什麼?”
未及鳳兮開口,孫氏忽然插話進來,似壓低聲音在勸:“老爺,雖然您已經說了處罰,但鳳兮現在畢竟是……您還是聽她說說吧!”
這斷句斷得十分微妙,尤其是那沒有說出口的幾個字,可不就是在提醒鳳兮現在身份足以和傅侯爺抗衡了嗎?
傅侯爺原本還沒這麼多想法,聽孫氏這麼一挑撥,本來就不悅的心情更加惡劣了,那眼神幾乎要把鳳兮盯出個窟窿。
鳳兮卻裝作沒看見,也不理會孫氏的挑撥,而是平靜地問:“爹爹,不知道三妹妹做錯什麼?值當您如此生氣?”
這睜眼說瞎話的破綻太多,以至於傅侯爺反倒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明眼人看見屋裡的情形,肯定都已經腦補出好一副活色生香的畫面,傅昕晴與人私通的罪名哪還用得着旁人解說?
可傅鳳兮就是看不見,在傅侯爺開口之前,皺眉說起她所‘知道’的事情,“今日三妹妹邀我和三殿下來朝晴院作客,我因着庫房的事務有所耽擱,而後春雪急急忙忙跑來跟我說朝晴院出事了,我擔心殿下和妹妹,匆忙跑來,正好看到這兩個惡奴意欲對三妹妹行不軌之事,三皇子因爲心純至善,並不懂得這些,幸而我及時趕到,用藥粉迷暈了這兩個惡奴。如今爹爹能夠爲妹妹做主,懲治惡奴真是太好了,可三妹妹何其無辜,爹爹緣何要連她也一併處罰?”
鳳兮的大眼睛眨啊眨,裡頭那才叫一個純真無辜,彷彿她真的不知道傅侯爺爲了什麼要處罰‘無辜’的傅昕晴。
她這一番話說下來,傅侯爺的怒意頓時消散不少。
是了,傅侯爺確實惱怒傅昕晴敗壞門風,但傅昕晴到底是他疼愛了那麼多年的親女兒,就算是庶女,嫁個權貴之家做側室拉攏關心也並非不可。
鳳兮現在開口,無疑是給勃然大怒的傅侯爺一個很好的開脫藉口。
把罪都推到那兩個註定要死的狗奴才身上,不就可以保下傅昕晴,還能讓傅家的名聲‘完好無損’,甚至不用擔心未來東窗事發。
就算後面那個理由纔是傅侯爺關注的重點,他也心動了。
孫氏一看情勢不利,連忙憂愁地說:“鳳兮啊,母親知你想要替昕晴開罪,可是現場那麼多雙眼睛都看着,你難道要老爺說謊爲你尋私呢?你這不是陷老爺於不義嗎?”
一言一行,彷彿真的在爲傅侯爺的名聲着想。三言
兩語,馬上又將傅侯爺搖擺不定的心拉了回來。
是了,看到傅昕晴醜態的下人那麼多,這事鐵定是瞞不死的,若是將來被捅出去,傅侯爺說不定還會被仇敵安一個御家不嚴的罪名,這可划不來!
傅侯爺定定神,不想再聽鳳兮多說,可鳳兮倏忽一笑,笑得十分無辜,裝似驚訝地轉向孫氏,“母親,春雪來庫房向我稟明此事時,五王爺也在場,還是五王爺給女兒出的主意,說‘此事若無損傷,不宜鬧大’,讓女兒趕緊來朝晴院將事情處置妥當。我原本都已經和三殿下商量着秘密將兩個惡奴處治便好,卻逢爹爹帶人來此,女兒不敢自專,這才……”
鳳兮似乎怕傷了傅侯爺的面子,倏地收回聲音,乖巧地退到一旁不說話了。
可她要表達的意思都表達出來了:一則,如果不是傅侯爺和孫氏冒冒失失帶着一大羣人來,她自己就能乾脆利落地將這件醜聞神不知鬼不覺地地處理掉;二則,她說的纔是鐵定的事實,你不信她的話可以,難不成你還要質疑五王爺和三皇子這兩位重量級的人證?
孫氏被鳳兮這番話氣得臉都青了,尤其是這時候蕭爭鳴似有所感,突然插了一句:“你們聽鳳兮的,準沒錯!”
篤定的聲音,內容簡直是前言不搭後語,可所有人的臉色在這一刻都發生了十分微妙的變化。
蕭爭鳴這話不僅是承認了鳳兮的說辭,甚至從某方面來說,也是強迫所有人都必須認可鳳兮的說法。
他是什麼身份,有了五王爺和三殿下作保證,別說傅昕晴沒和那兩個奴才發生什麼,就算真有什麼齷齪,也絕對不會有人敢嚼舌根的。
傅侯爺心裡那點猶豫徹底消失不見了,可剛剛纔對傅昕晴放下狠話,這會兒要他改口,一時間還真不好開這個口,難不成要他跟一個庶女認錯?
孫氏眼見這事已經成了定局,也不再咬着傅昕晴不放,反而在傅侯爺尷尬難言的時候,主動拉起呆愣的傅昕晴,又是心疼又是急切地說:“昕晴啊!是母親誤會你了,險些害你蒙受不白之冤,可你怎麼一開始不直接說出來呢!我們是你的父母,就算現場再不堪,我們也是願意相信你的啊!”
一串話說下來,要多漂亮有多漂亮,像是把過錯往自己身上一攬,替傅侯爺開脫幾分,接着又是傅昕晴自己瞞着不說也有點錯,最後再點出現場的不堪,使得傅侯爺責罵也責罵得理所當然,一點錯都沒有。
傅侯爺聽了果然通體舒暢了不少,滿意地看着孫氏一眼,乾咳兩聲,端起嚴父的架子,道:“這次就算了,晴兒你可要吸取教訓,下次莫要讓人乘虛而入了!”
孫氏似嗔怪地推了傅侯爺一把,“好了好了,昕晴沒事就好了。她這次也被嚇壞了,老爺您就別再怪她了。”
這番維護恰到好處,把父女之間和事佬這個形象做得妥妥帖帖,就是鳳兮在一旁看了也暗暗稱讚。
她想:傅昕晴和孫氏實在不是一個段數,她輕輕鬆鬆就能把傅昕晴給放倒,並且讓對
方毫無招架之力,但是孫氏卻能巧妙利用每一個機會,甚至是劣勢,舌生蓮花,把黑的說成白的,死的都能說成活的。
再者還有傅侯爺的感情在手,孫氏在傅家簡直是無敵狀態啊!
鳳兮撇撇嘴,並不在意孫氏馬後炮地跑出來裝好人。傅昕晴雖然笨了點但又不是真的傻,這次孫氏可謂是本性暴露,傅昕晴如果再不對孫氏起防備,也活該被陰死。
所以鳳兮一點都不擔心傅昕晴再跟孫氏聯合起來,那兩人的陣營本來就不大牢固,在孫氏決定放棄傅昕晴時就徹底分崩離析。
但即便是這樣,鳳兮卻仍見不得孫氏在她的控場上蹦躂。
想了想,她順着孫氏的話應道:“母親說得是,三妹妹年幼,父親若要她像母親那樣事事周到也不太容易。”
蕭國女子十五歲及笄,可正式定下婚約;十八歲方可正式成婚,是爲成人。
傅侯爺臉色稍霽,又聽鳳兮接着說道:“再者這兩個惡奴是家中……安排的護衛,三妹妹毫無防備也是情有可原,父親就不要怪罪妹妹了。”
鳳兮故意含糊了‘主母’兩個字,看似替孫氏遮掩,但同時也提醒了大家:傅昕晴年幼沒有防備是正常的,而且真正肇事的可是那兩個惡奴才,而恰恰調度傅家後宅下人的權力就掌握在孫氏手上。
鳳兮沒把話說破,反而給了傅侯爺想象的空間,就算他很寵孫氏,也不可能因爲這個責難孫氏,但惹了這些糟心事,他對孫氏的管家能力還是產生了一點質疑。
一時間,孫氏臉上那叫一個色彩斑斕,偏偏傅侯爺沒說話,她又不能主動去接這茬,這魚鯁再難下嘴,也得硬生生地嚥下去,同時還要在這之後收拾‘殘局’。
孫氏帶了多少人來看熱鬧,這時候就得非多少心思去善後,已經被三皇子蓋上的‘棺材蓋’,可容不得別人再翻供。
看着孫氏忙得滿頭大汗,鳳兮表示心情愉悅,牽着蕭爭鳴,領着自己的人悠悠閒閒地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至於臨走前傅昕晴看向她的複雜目光,她只回了一個淡淡的微笑,對方能明白她的幾層意思不好說,總歸有了基礎就好。
倒是秋霜對這個結局很不滿,一回到鳳兮的汀芷院就忍不住抱怨:“大娘,那個三娘這樣陷害殿下,您又何必幫她?謀害皇子,就是將她斬首都不爲過,現在不僅她沒有受到應有的懲罰,還讓孫氏討得便宜,在侯爺面前賣了個好,您這不是吃大虧了嗎?”
秋霜一臉苦悶,一點都沒有對鳳兮的不滿藏起來。她真正忠心的對象是蕭承君,是蕭爭鳴,傅鳳兮得往後排。
現在蕭爭鳴被欺負,就算沒有實質的損害,她也容不得傅昕晴好好的。
春雪在一旁看見秋霜把情緒表現得如此明顯,心驚膽戰,正想提醒一句,卻見鳳兮神色平靜地拉着蕭爭鳴進屋,三言兩語把悶悶不樂的蕭爭鳴哄開開心。
全程都沒看向秋霜,彷彿就沒聽見秋霜的不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