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還是遲了一步。
張錯的半邊身子已經嵌入了堅硬的泥土中,眼神緊閉,呼吸孱弱,業已昏迷。
“小兄弟!小兄弟!……”白小荼驚慌失措,手忙腳亂,不知如何是好。她大聲地疾呼,眼淚簌簌而下,不知是緊張,恐懼,還是歉疚。
她犯了一個錯誤。而這個錯誤幾欲致命。
她並沒有告訴張錯上一次他從房頂上跳下來之所以如此輝煌而沒有受到半分傷害全是因爲自己的氣息相助。而剛纔,張錯就直挺挺地跳了下去,除了空氣之外,哪有什麼氣息?而自己的思緒又在彷徨之中,是以沒能顧及得了,才導致這位懵懂的小兄弟摔倒昏迷。觸他鼻樑,幸好還有呼吸,此乃萬幸。可是他萬一給摔殘了呢?那可怎麼辦啦?最重要的是我該如何向他的父母交待呀!張錯張錯,千錯萬錯,那是他們張家的一根獨苗啊,是要續他們家香火的呀。哎呀,這可怎麼辦?即使張錯本人身殘志堅,但就算意志再堅,那其實也是做給別人看的,誰知道殘疾人的心靈深處有沒有留下不可磨滅的創傷呢?想到這裡,白小荼心裡甚是焦急,不知如何是好。
而此時張錯,只覺得天旋地轉,五臟六腑震動不迭,好似靈魂似已經脫殼,只剩了乾涸的軀殼。
白小荼伸出玉手搭在張錯的脈搏處,感覺到他的脈搏微弱,氣息懨懨。立馬盤膝,正襟危坐,也顧不上擦去腮邊的淚漬,將一道渾厚的真氣打入張錯的體內。
“啊!”半小時之後,張錯睜開了雙眼,一張口,一道殷紅的鮮血噴涌而出,接着,汗水便睡着他的額角徐徐而下,很快沾溼了白色的衣襟。
白小荼見張錯醒了過來,鬆了口氣,心中稍感安慰,忙收住了輸送的真氣,張錯便順勢倒在了她的懷中。
“小兄弟,你覺得怎麼樣了?”白小荼焦灼地問道。
“痛。”張錯嘴脣翕張,面部肌肉因痛苦而肆意扭動。
白小荼再次用手搭在了張錯的脈搏上,發現他的脈率已經跳的正常,知他內傷已無礙,心下略略寬慰,一抹微笑浮上臉頰。
“小荼……姐姐……”張錯眼瞼微張,嘴脣蠕動,喃喃說道。
“小兄弟,你不用擔心,姐姐一定會想辦法醫治好你的。”白小荼見張錯有話要說,以爲他因痛楚而無法忍受,是以用柔聲加以勸慰。
“……你……真……美……”張錯說完,頭一歪,再次昏了過去。
白小荼心中一突,好似有什麼在猛烈地敲擊着心房,眼神有些迷離,臉頰也有些酡紅,正想責怪這位滿嘴荒唐言不諳世事的男孩,發現他竟然又昏了過去,遂馬上收斂起心神,慌亂了起來。
“他的心臟和脈搏都已跳動得正常啊,呼吸也均勻了,怎麼會又暈過去了?”白小不解地喃喃道。
“啊!是了!他的內傷已無礙,一定是外傷在作祟!”白小荼經分析得出結論。張錯的昏迷絕不是內傷所致,定是外傷的牽引了。想他一個十二歲的孩子,受了如此創傷,倒也沒有哭泣,而且在暈倒之前還說了一句近似調侃的話!哎,這是一個什麼樣的孩子呢?竟能忍受住這樣的疼痛而沒有大聲地哭泣,這與他的年齡實在不相稱。
白小荼搖搖頭,抱着張錯,身形一晃,便在老鴰的啼叫與晦魄環照的寸芒中消弭了曼妙的身影。只留下一縷芬芳隨風飄蕩在不眠的夜色中。
李醫生已是一個處於耳順年齡的人了。他是張錯所在的小鎮上的一位名醫。準確地說是個外科醫生,專治鐵打損傷。他的醫術高得有點邪乎,據傳說,四肢斷了,能給你接上,甚至腦袋斷了,也能給你安上。當然,這只是流言。流言止於智者。不過流言歸流言,他醫術手段的高超那已是令人深信不疑的事。
李醫生兒孫滿堂,本該含飴弄孫,享受天倫之樂。但李醫生不這樣想,一是他本身看病行醫,幾十年的經驗積累,救治了不知道多少病人,很有些名氣,那些病人都依賴於他,二是他行醫收入也不錯,不需要依靠兒女,再說了,兒孫自有兒孫福,莫讓兒孫做馬牛。即使兒女們都各自安了家,沒有一個陪在他的身邊。至從老伴兒在好多年前死了過後,雖然孤獨,但鎮上的人們惦記他,經常來看他給他帶些土特產之類,節日裡兒女們也把孫子帶回來,其樂融融,更主在的是,他現在把感情寄託到病人身上。他覺得給病人治病,治好以後,病人及家屬由衷的感激,他自已也會感到無限的快樂。
不過治病歸治病。李醫生也不是一天二十四小時都在給別人治病。他一把年紀的人了,白天忙了一天,很容易疲憊。他爲了讓自己不那麼快死去,所以便給自己定下了一個規矩:天一黑,就關門睡覺。
這條規矩雷打不動,已經執行三年有餘。只要天一黑,他就決不再給任何人治病。哪怕給這位病人的治療才進行到一半,他也能狠下心腸將這位病人給攆出去。要想繼續?明兒個請早。他就是
這樣的人。
當然並不說這鎮子就只有李醫生會治病,只是這方圓百里之內,能治療外傷的確就只有他一人。哎,人在屋檐下,豈能不低頭!這李醫生憑藉着天時地利,還是時常不斷有人來找他,他也算過的悠哉樂哉,不愁沒病人找上門。
現在,李醫生正在睡覺,忽然聽到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不醫!不醫!”李醫生窩在牀上,連身子都懶得滾一下,帶着慵懶的嗓音不耐煩地回道。
可是敲門聲依然不知疲倦地急速響起。
李醫生感到憤懟難堪,氣呼呼地胡亂套上衣服就走去開門,邊開門邊腦怒地說道:“你不懂我的規矩嗎?我年紀大了,到了晚上,不再接收病人”
“咦?”李醫生說完,見沒人迴應,擡頭四下張望,並沒有見到半個人影。心下奇怪,疑惑地關上了門。
“篤篤篤!”,敲門聲又響了起來。
“我說過了……”李醫生又打開了門。話沒說完又頓住了,因爲還是沒有見到一個人。
“到底是誰這麼沒有道德?難道是哪家小孩不懂事,敲着玩兒的?”李醫生喃喃道。眉頭緊皺,嘴角上揚。
再次四下望了一會兒,確定確實沒人之後,“砰!”地一聲重重地關上了門。
李醫生不敢立馬往回走,他以爲敲門聲還會再響起來,所以站立在門邊,側耳凝神靜聽。
聽了約摸半柱香的時間,李醫生的瞌睡都聽出來了,可是除了風吹樹葉的“沙沙”聲之外,便無雜其他音。於是李醫生才終於放下戒心,向牀邊走去。
剛一坐下,便立馬“啊!”地驚聲尖叫起來。
他摸到了一隻手。
他又摸到了一條腿。
他哆哆嗦嗦地點燃了蠟燭,燭光一照,他赫然看清楚了牀上的一切:原來是一個人!
李醫生顫顫巍巍地伸出手指移向他的鼻樑,發現他呼吸勻稱。心臟、脈搏都顯示着正常。唯一不正常的就是他的左臂和左腿。已然骨折。而且骨節與骨節的接連處依然腫脹,如若不及時治療,只怕將會半身不遂!
這勾起了李醫生治療的慾望。
“嘿嘿!好小子!知道我年老無趣,來給我解悶來了,真是上天給我送來的好禮來了啊!”李醫生雖頭髮花白,滿臉褶皺,但是卻露出了孩子見到玩具一般的天真的笑容。
他捲起冗長的衣袖,正準備大開醫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