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林!”弦月一把抱住這男子的後背,淚如泉涌,聲音淒厲:“帶我走!你說過,你要娶我!帶我走!”
這男子乃天山派首席大弟子玉全林。玉全林路經玉屏山,被玫瑰教教衆打傷,拖上山頂,正準備斬立決。卻被弦月看見,適逢白玫瑰不在,便輕鬆地救了他。弦月悉心照料他,在這沒有男人的地方,在這情竇初開的時刻,不覺間便愛上了他。後來,悄悄地將他帶出了玉屏山玫瑰教,二人經過鴻雁傳書。絲絲縷縷的情愫便在玉屏山和天山之間傳遞開來,從未間斷。
作爲天山派的首席大弟子,玉全林自然將這其中的所有的原委均告訴了自己的師傅天山道人郭春林。郭春林大怒,說他敗壞門規,與魔教聖姑勾結通姦,按照門規應該斬立決。玉全林嚇得不知所措。正在這時,天山道人的夫人給天山道人獻計,利用他們的關係,正好可以指示魔教聖姑在白玫瑰的碗裡下藥,然後趁白玫瑰中毒失去內力之際,便大舉進攻玉屏山,將玫瑰教踏成平地。這一站倘若成功,天山派定將成爲武林第一大派!
玉全林爲了活下來,只得尊崇師命。
但是玉全林對這位魔教的聖姑沒有愛情,甚至連感激都沒有。他心中另有其人,那就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的師妹蔣夢旎。
而且,他對魔教至始至終都沒有好感。什麼魚傳尺素,什麼鴻雁傳書,全都是荒誕,都是虛妄,都是弦月呆呆天真的、童話般一相情願的幻想。
所以,當弦月緊緊抱着玉全林的後背的時候,玉全林便毫不留情的掰開她的玉指,冷冷地說:“一切都是註定,一切都是命運。我們沒有交集。你是魔教,我是正教,我們勢不兩立。看在你對我癡心一片並且在給白玫瑰下藥這件事上算是立了一功。今日我暫且不殺你,你好自爲之,他日遇見,我定將你一劍穿心。”說完,大踏步走了出去。
玉全林剛走到門口就再也走不動了,連話也說不出來了。因爲一雙纖纖玉指封住了他的“華蓋穴”和“檀中穴”。
正是白玫瑰。
原來,弦月畢竟心地善良,不忍心害死教主,所以在給教主茶杯中下藥的時候只下了一半。一半的藥力對白玫瑰來說並沒有多大威脅,調息半晌便恢復如初了。
她看到了一切。
心中冷笑。
笑弦月的蠢、傻、癡!爲了一個根本不愛自己男人來暗算自己,真是可笑,可悲,可嘆!
“接着。”白玫瑰輕輕地說,臉上不帶一絲表情,扔給了弦月一把匕首。“去殺了他,我不怪你,你還是弦月,還是那個玫瑰教萬人景仰的地位崇高的聖姑!”
弦月接過匕首,一步一步、踉踉蹌蹌地朝着不能動彈的玉全林走去。
匕首閃閃,銀光刺目。
每走一步,弦月都感到異常艱難,彷彿雙腳已踏上了傳說中的刀山。
“不要,不要……”玉全林雖然身不能動,可是滿臉驚恐,嘴脣翕動
,身體瑟瑟發抖,心裡默默祈禱。
當弦月已走到了玉全林的背後,玉全林倏地一下閉上了眼睛。
他已經完全絕望了。
弦月必定會殺了他。
弦月緩緩舉起了匕首,森冷的光芒映射在他的脖頸,他的脖頸一片冰涼。
“呲!”一聲悶響,匕首刺進身體,鮮血噴涌而出。
玉全林睜開了眼睛。
他完好無損。
白玫瑰快若奔雷,閃到弦月的身邊,看着她心臟上插着的匕首,厲聲喝道:“你瘋了嗎?爲什麼要這麼做?”
弦月捂着插入心臟的匕首,幽幽地說道:“因爲……我……愛……他……爲了……他……我可以……付出……一切……哪怕是……生命……”
“愛……”白玫瑰喃喃道,“什麼是愛?”
“教主……你不懂……等你……遇到……那個人……的時候……你就……明白了……”艱難的說完最後一個字,弦月頭一偏,溘然長逝。
白玫瑰雙眼迷茫,望着窗外。黃鶴一去不復返,白雲千載空悠悠。
是什麼樣的感覺縈繞在她的心頭,無以言說?
是喜?是悲?疑惑迷失的流光?
“什麼是愛情?愛情又是什麼?”白玫瑰雙眼迷離,淡淡地問道,乘機將一粒硃砂彈去,解開了玉全林喉間的“華蓋穴”。
“我……不知道……”羽全林都如篩糠,舌頭打結,心亂如麻。這一切來得太突然!他還沒有轉過彎來。
“那,就讓弦月告訴你吧。”白玫瑰輕輕地呢喃着,彷彿輕紗披上玉肌,溫柔如嬰孩的夢囈。
快若閃電般抽出弦月握着匕首的手,將弦月的屍體向着玉全林一推。
匕首準確無誤地從玉全林的後背刺入心臟,玉全林悶哼一聲,眼珠一鼓,眼皮一翻,便倒地而死,而弦月就躺在他的背後。
遠遠看去,就像弦月依然緊緊地抱着他一樣。
玉全林死之前,嘴裡依然喃喃唸叨着:“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回到現實,白玫瑰的眼裡已經噙滿了淚水,包裹着她秀美的眼簾。強制忍耐着,不讓它流下。
終於,再也按捺不住,一滴一滴,晶瑩如珠璣,閃爍着透亮的光澤,彷彿是她的心。
幸好,沒誰看見。
唐老太太正在給張錯療傷。
沒有任何懸念了,張錯將完好如初。
多少年了,自己已經記不清了。
那一次掉眼淚是什麼時候?
哦,想起來了。
那是她的家鄉,四川西南邊緣山腳下的一個小鎮。那裡山青水秀,民風淳樸,一年四季降雨量豐沛,因而也盛產茶葉,歷史有千之久。
父母都是老實巴交的茶農。在她的幼年的記憶中,家裡雖然清平,但卻很溫馨,始終充滿了歡聲笑語。
突如其來的戰亂,打破了這所有的
寧靜。父母也在這場戰亂中喪生。
淚眼婆娑中,馬蹄嘶鳴,黃沙漫天。
車轔轔,馬蕭蕭。
塵埃不見陵江橋。
牽衣頓足攔道哭,哭聲直上幹雲霄。
兵荒馬亂的年代,百姓的命運只有顛沛流離,毀家紓難。
擁擠的人潮如洪水一般將她與家人分開。
哭着,淚水滔滔。沒人聽得見,沒人看得着。
人頭攢動,摩肩接踵,密密匝匝,誰也看不清誰的臉。大家只顧逃命,只顧推搡,只顧向前。
她只是一個八歲的小女孩兒。
在人潮人海中被推來桑去,最終,摔倒在地。
敵軍的隊伍業已趕到。
人羣漸漸稀疏。
只聽幾聲淒厲的慘叫。有幾個沒來得及逃跑的難民已被幾根飛來的長槍刺穿了胸膛。
一團鮮血沸騰在空中,剎那間,化爲一蓬血霧,彌散在天地間。悉數灑在她小小的、早已污穢不堪的臉上。
她的表情迷離,看不出是悲是喜。也沒有驚恐,沒有憂鬱。有的只是與年紀不相符的坦然和淡定。
一支白色的帶羽的長箭呼嘯而來,帶着戲謔的、令人作嘔的放肆的狂笑向着小小的白玫瑰急射而來。
白玫瑰用迷離的眼睛看着那支即將取去自己性命的呼嘯的長箭,一動不動。箭的影子清晰地映在她的瞳孔中逐漸放大,放大!
她的身體即將與軀體相剝離。
也許死了更好。死了就再也沒有苦難了吧!
可是上天不讓她死。
一道白光閃過,那支長箭化爲齏粉。粉末飄散在空中,混着漫天風沙,再也分不清。
接着,只聽見幾聲悽慘的叫聲響起,四周便恢復了平靜。
只有漫天的黃沙,只有呼呼的風聲,只有滿地的屍體。
君不見,青海頭,古來白骨無人收。新鬼煩冤舊鬼哭,天陰雨溼聲啾啾!
漫天黃沙中,烈烈風聲中,氤氳着血腥之氣的空氣中,一個女子迎風而立。
兮渺渺兮予懷,兮美人兮天一方。
飄飄乎如意是獨立,羽化而登仙。
青色的衣衫在烈烈風中飛舞,如飛天降世般絕世無華!
她翩然而來,立至白玫瑰的面前,柔聲問道:“你願意跟我走嗎?”
白玫瑰茫然地盯着她,沒有回答。
“想不想學武功,想不想變得強大,想不想……”
“想!”白玫瑰沒等她說完便立刻大聲說道。
“好。”青衫女子微笑地說着,扶起了她小小的身軀,並拿出一塊繡着鴛鴦的錦帕揩拭着她小小的沾滿血污、凌亂不堪的臉龐。
“果然,是塊學武的好苗子。你一定能繼承我的衣鉢。”青衣女子欣喜地說道。
身影一閃,青衣女子便帶着白玫瑰消失在這荒涼的幾欲成了墳冢的戰場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