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有發回到家人身邊,腦子還是迷迷糊糊的,鮑天角的樣子有點揮之不去,他是個大半輩子都守在山村的老老實實本本分分的莊稼漢,見到的最大的官除了蔡老爺,就是鎮上來催公糧的官差老爺。
那些老爺在他眼裡雖然很體面,得俯首帖耳,但是和剛纔見到的鮑天角相比那簡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上。
就是他上次見到鮑天麟也沒鮑天角這麼讓他震撼。
他雖然沒見什麼世面,知道的外面的事情還不如七十歲的孃親,但是幾十歲的年紀,眼光還是練就了一點。
這個鮑天角一定是個人物,最起碼應該是個和縣太爺差不多的官宦人家子弟,他雖然還沒見過縣太爺,卻在鎮上聽過前來視察的縣太爺身邊衙役很威武的喊:“迴避。”
他不由得佩服老孃的眼光,幫這些個個如畫中人的流放之人幹活,以後一定受益無窮。
腦子剛剛理出一點頭緒,鮑天麟走了過來,帶着一臉的笑容:“常老伯,你看就是順着田埂內側挖出一條不太深的渠道,完了看看我們將地裡的草鋤的不是很好,還有這苗兒也破得不好,幫我們修一修。”
常有發不由自己的彎起了雙膝,很恭敬地說:“田,兄弟只管吩咐。”
鮑天麟笑着拍了拍常有發的肩膀:“常老伯,吩咐就談不上,只是請你們幫忙。”
常有發不住的點着頭:“一定,一定幫忙。”
又轉過臉對自己的兄弟子侄說:“寶田,寶林你們幾個去破苗鋤草,老二我們挖渠。”
“常老伯,你看看我們有什麼能做的嗎?”司馬羽跟在鮑天麟身邊,見常有發安排自己的兄弟子侄,問了句。
“不用了。司馬小兄弟,你們沒幹慣這些活兒,不得竅,我們一會就好。”常有發臉上帶着卑微的笑,有點點頭哈腰。
“司馬羽,算了,你看看人家那活兒乾的,我們攙和進去,只能是幫倒忙,還是在外面看着吧。”鮑天麟笑着走出地裡。司馬翼司馬羽蓋星雨蓋星雲也跟着出來,站在地頭看。
月光下,十個不同年齡段的男子們揮着鋤頭。揮灑自如的幹着活兒,沒人說話,不大一會兒,地裡已經被他們破過還拔過草的依然亂七八糟的禾苗整整齊齊的排列起來,豎行橫行都對得端端正正。像是排列整齊的士兵。
“司馬,星雨,多虧金若離找人來幫忙,我們還真的做不了這麼好。”鮑天麟看了一會兒,對身邊的司馬翼蓋星雨感概。
“是不會。”蓋星雨儒雅的點了點頭:“以前我們只知道糧食是從地裡種出來的,以爲只要撒下種子就長出來了。沒想到這麼複雜。”
司馬翼搖着頭:“說實話,沒有金若離,我們還真的不知道要下種。要鋤草,還要澆水。”
鮑天麟轉臉看了眼若離剛纔站立的地方,見她正站在低矮的院牆邊和隔壁的蓋傾眉說話,蓋傾眉家的廚房正好和若離家的背靠背,兩人便靠着廚房牆。甄一脈乖乖的站在一邊。、
回過頭對司馬翼司馬羽蓋星雨蓋星雲說了句:“你們先回吧,也沒什麼事兒。”
司馬翼擡頭見天上天月光明亮。遠處青山隱隱綽綽,溪水閃着銀光,對司馬羽說:“小羽,我們去河邊看看,白天太招搖了,我們晚上去。”
司馬羽笑着跟在司馬翼身後對鮑天麟說:“天麟,我們去看看。”
鮑天麟點了點頭,蓋星雨拉了拉蓋星雲:“那麼,天麟我們就先進去了。”
鮑天麟笑着說:“你們去吧。”
蓋星雨和蓋星雲進了院子,見蓋傾眉在和若離說話,打了聲招呼,進了屋子。
他們兩人沒有司馬翼兄的的藝高人膽大,晚上一般不會出去。
“妹妹啊,看來用不着我們了,我先回去睡了。”蓋傾眉見蓋星雨蓋星雲進了各自的房間,轉身拍了拍肩膀上的土,告辭而去。
若離也直起身子,拍了拍土,走去院門外和甄一脈看着地裡勞動的常家父子們。
鮑天麟走了出來慢慢踱至她身邊,偏過頭說:“這麼晚了還不去睡?”
“天這麼長,夜更漫長,哪有那麼多的覺睡。”若離小聲說:“好不容易可以看到這麼壯觀的勞動場面,得多看看。”
“那就看看。”鮑天麟點着頭,忽然想起了什麼轉過臉來:“一脈,你好像長高了一點,怎麼就到金若離肩膀處了。”
若離聽說側過臉去,前幾天她也覺得甄一脈長高了,卻不能肯定,聽鮑天麟一說,還真是甄一脈的頭部已經到了她的肩膀之上,以前纔到腰部以上。
不由得帶着驚喜:“一脈,還真的是,長高了。”
甄一脈不相信的擡起頭,對着若離的肩膀比了比,臉上露出了笑意。
從小到大,長不大是他心理的一大痛,小時候他不明白,只記得爺爺爹總是提着他的腦袋往上拔,嘴裡還說:“拔個蘿蔔,一脈快點長高。”
孃親也每天派人送來藥湯,說是可以讓他長高。
可是他就是不長,就是臨來之前他已經十二歲多了卻還是七八歲甚六歲孩子的身高,這點身高上的劣勢成就了他的天然呆,卻也是他胸裡充滿了恐懼,要是這樣永遠長不高該怎麼辦?
現在總算長高了一點,心裡高興,便離開若離去地裡,站在常有發身邊看他挖渠道。
常有發和兩個兄弟拿着?頭,很輕鬆的就順着田埂挖出一條不深不淺的渠道。
若離看着地裡的人忽發奇想,對鮑天麟說:“鮑天麟,不是我瞎說,這塊地給了我們真的砸塌了,雖然有他們來幫忙,卻總是在我們不會的時候,如果這塊地給了他們,一定是物超所值。”
鮑天麟側過臉看着若離,恬靜柔美如月亮,心裡顫了顫,慌忙收回目光:“他們不是有地嗎?”
“是有,不過聽常婆婆說,他們的地都在山坡上,還有對面山後面的坡地,不但離得遠地還很薄,收成好不好全靠老天幫忙。”
“那邊不是也有些平地嗎?就在他們家門前,還有那邊看起來也有。”鮑天麟看着河對岸常婆婆家的被樹圍起來隱隱約約的破舊院落。
若離幽幽的說:“那些好一點的地都是蔡老爺家的,婆婆家的只有山坡地,只有一小塊能種點小麥,其餘的全都的種玉米高粱,還有一片山坡地全都得種土豆,這樣才能勉強維持多半年,其餘的時間就像現在就得全靠野草撐着了,實在捱不下去就得去蔡老爺家借,借的多了還不起,就用地來還。”
“這麼慘啊!”鮑天麟應了聲:“蔡老爺家地很多吧。”
“很多,據說對面那些山坡很多就是他家的,平地就全都是,常婆婆說那邊山腳下也有一道平川,有我們到前邊河水轉彎處那麼長,比我們這片多太多了。”
鮑天麟轉過臉來:“那蔡老爺怎麼會有那麼多地?”
“這我就不知道了。”若離搖了搖頭:“不過常婆婆說蔡老爺很吝嗇,很摳門,他家的田產幾乎都是他摳出來的,加上運氣也好,以前他家門前那塊地離水近,收成好,他硬是從牙縫了省下來,將糧食借給別人,然後立下字據,慢慢的別人還不起,別人的地就慢慢變成他的了,再加上以後高利貸般的借還,就成了地主,最後成了村長。”
“別人怎麼就不行呢?”鮑天麟若有所思的說:“聽起來他也不是生來就很富有。”
“沒聽過財主都是細出來的嗎,剛開始自己省,後來讓別人幫他省,再後來有了家底,就剝削人,富人很值得尊重,但是爲富不仁就不是件好事。”
若離跟着鮑天麟說,據她知道的人不吃苦不會發達,所以說白手起家的人都是苦了自己,但是有了錢之後,就不一樣了,有的人不忘本,有的人就會越來越貪,這就是人常說的人越富有越摳門。
“這麼說,常婆婆家的人是不是不會省,就成了窮人呢?”鮑天麟聽若離說完,問她。
若離非爲非所答的回了一句::“鮑天麟,這個問題不能一概而論,人跟人不一樣,就像皇上和丞相,皇上就算是再昏庸無能,也是皇上,只要他用對了人就會國泰民安,丞相就不一樣了,就算他文才武略,但是隻要做的不好,隨時就有可能烏紗帽不保。”、
鮑天麟聽完很迷惑的看着鮑天麟:“你說什麼呢?這哪兒跟哪兒?”
若離也笑了:“比喻不一樣,但是道理一樣,常婆婆家的人憨厚老實,只會苦了自己不會虧了別人,怎麼能發達?一般的來說像蔡老爺之類的稍微的心狠手辣一點,比如有人欠他的糧食,到時候還不了,就要收地。”
“這樣啊,那我們以後種的糧食多了,就這樣做,變地主。”鮑天麟笑着說。
“你還要當什麼地主啊,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都是你們家的。”若離笑眯眯的說了句:“我說你還是去把銀子分給他們,還是每人分一錢,剩下的給掌櫃的這樣比較好一點,能帶動個人的積極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