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心境1

有詩云:

身如菩提樹,心似明鏡臺。

時時勤拂拭,莫使惹塵埃。

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

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話說,那日“劍佛鬆”被狂風捲到半空中,身子被撕地粉碎,與九顆松果四散於中華九州萬方,其中‘老七’落在了浙江省蘭溪市諸葛村。諸葛村是三國時期蜀漢名相諸葛亮後裔的聚居地,坐落於蘭溪市高隆之西。諸葛村佈局奇巧罕見,高低錯落有致,氣勢雄偉壯觀,結構精巧別緻,空中輪廓優美,是南宋末年諸葛亮二十世孫,諸葛大獅公遷居此地後,爲紀念先祖諸葛亮,按九宮八卦圖式精心設計構建的。

‘老七’落在諸葛村的家族祠堂旁邊,祠堂裡面掛着一塊匾額,上面刻着一副對聯,叫做‘非淡漠無以明志,非寧靜無以致遠’。‘老七’每天望着這塊匾額,思着這副對聯,在日月星辰中,不知不覺過了幾百年,來到了二十世紀九十年代。昨天的小芽嫩枝變成了今天的參天大樹,由於‘老七’長地清新脫俗,靜雅異常,被十里八村的人喚做‘靜鬆’。

‘靜鬆’每日默唸‘劍佛鬆’臨終遺言“無敵上將軍,萬步從心起”,但是直到今天都沒能參透裡面的深刻含義。

改革開放的春風吹遍大江南北,也吹進了諸葛村。由於諸葛村建築古樸,歷史悠久,很快成了一個遠近聞名的旅遊景點。於是,南來北往的遊客紛至沓來,讓原本清靜幽遠的小山村,也漸漸熱鬧起來。但是,諸葛村的人,依然在青山綠水之間,保持着一顆安詳閒適之心。

看着川流不息的遊客,有件事讓‘靜鬆’非常不解,那就是這些來諸葛村遊山玩水的人,他們雖然衣着鮮亮,體態豐腴,但是,內心深處總有一股無法抑制的焦躁不安情緒。這與諸葛村人的安靜恬適,形成了巨大的反差。更奇怪的是,他們只要在諸葛村住上一段日子,內心就會慢慢地安靜下來。然道諸葛村有什麼特別神奇的東西?靜鬆在內心深處不停地思索着。

天底下有此想法的,不僅僅只有靜鬆一個。諸葛孔明的光輝形象,在90年代《三國演義》電視劇的推波助瀾下,穿越時間和空間,爲寧靜的諸葛村披上了一層神秘的外衣,也讓村外人對諸葛村產生了一股莫名其妙的興趣。其中以三個人爲最,他們分別叫做‘祝長城’、‘山海關’、‘杜長江’,因爲他們打算盜取諸葛村的傳世寶貝。

祝長城來自紫金閃耀的北京城,吃着炸醬麪,喝着大碗茶,在大明湖畔,未央宮前,感受着鳳翔之風,龍升之雨的變幻莫測。他在中央管理全國沙漠治理和水土流失的部門上班,走的是仕途經濟。能夠在京城做官,對於絕大多數人來說,那都是先輩們集體踩了黃金狗屎,祖墳上瘋狂冒着五彩青煙的榮耀事情。因爲這裡官員品級比其他地方同級者,一般高上一到兩級,並且升遷機會大,升遷的速度快。但是在京城做官也有一些不足之處,那就是這裡官員的數量太多,官員的品級太高,隨便丟個拖鞋都能夠砸到三五個處級以上的幹部,讓人很容易產生一種有名無實的感覺。

但祝長城是一個另類,京城爲官的好處他一點沒享受,京城爲官的壞處在他身上卻表現地淋漓盡致。明年就要滿50歲了,在這個處級幹部比牛毛還多的京城,他依然是一個副科辦事員,一個在一把老藤椅上坐了將近三十年的副科辦事員。看着比自己矮的人一個個步步高昇,看着比自己胖的人一個個平步青雲,看着比自己小的人一個個大展宏圖,祝長城有種站在珠穆朗瑪峰頂都低人一等的羞恥感。所以,每當夕陽西下之時,祝長城就會忍不住摸一摸自己高低起伏的面容,抓一抓自己毛雜發稀的頭頂,捏一捏自己既小又幹的胸膛,在翻滾中感受那滔滔不絕的痛苦,洶涌澎湃的無奈。

‘顎上頭有人’,這句京城爲官者最喜歡聽到的親朋好友吹噓語,帶着陣陣寒風,不留情面地刺激着祝長城脆弱的小心臟。他不知道爲什麼,自己這個擁有艱苦奮鬥光榮傳統,認真遵守三大紀律八項注意的有識之士,在仕途上努力了這麼多年,怎麼就沒有一點突破呢?他臥薪嚐膽,認真尋覓着失敗的原由,但是席子爛了,苦膽臭了,祝長城依然沒能察覺到失敗原由的一絲蹤跡。於是,他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開始用標準的普通話罵人了。他罵天罵地,罵風罵雨,罵領導罵同事,罵父親罵母親......

祝長城恨自己的父母,因爲他們給自己取了一個跟‘長城’有關的名字。聽算命先生說,自己之所以躺在副科的位置上一動不動,一點突破的跡象都沒有,就是因爲有一個跟長城有關的破名字。長城穩定牢固,從秦始皇修建到現在過去幾千年,一點挪動的跡象都沒有。所以自己的仕途也跟千年不動的萬里長城一樣,在副科的位置上穩如泰山了。這都是名字害的,這都是父母害的。爲了讓自己在退休之前解決正科的級別,祝長城決定不顧一切地改變自己悲催的命運。於是,他花了16塊錢,從算命先生那買了個翻天覆地的轉運方法,那就是去諸葛村盜寶。

聽算命先生說,諸葛村裡藏有諸葛亮留給後人的絕世秘籍,裡面記載着他能夠讓弱小的劉備與強勁的曹操、孫權鼎足而立的驚世秘密。如果自己能夠把秘籍偷到手,知曉秘籍上的訣竅,那將能夠在單位輕而易舉地跟領導們鼎足而立,在退休之前把正科級別解決掉,也將易如反掌了。

山海關來自繁花似錦的深圳,唱着香江之歌,品着芒果草莓,望着孔雀東飛、大雁南行的閃亮身影,在潮起潮落中尋覓着金光銀色。山海關是一個生意人,每天與三教九流打交道,在討價還價中行商坐賈。改革的春風迎面吹,讓無數深圳人臉上的桃花朵朵開,大家通過從事各種買賣,經營各種生意,讓自己腰包鼓鼓,讓自己走上了滿面春光的發財致富道路。大家以身爲一個深圳人而感到驕傲和自豪。但山海關是個例外,驕傲和自豪拐帶着財富與春光,非常意外地跟他擦肩而過了,在他身上沒留下一點痕跡。

山海關沒有滿面春光,因爲他的腰包沒有被春風吹鼓;山海關滿面愁容,因爲他生意做得不好。他在深圳最繁華的地段開了一個小賣鋪,佔據黃金碼頭。但是,從改革開放到現在已經幾十年了,他依然在商業大道上原地踏步,錢沒賺到,人卻變老了。他的店鋪,依然那麼小,因爲重新測繪的原因,面積從原來的7平方米,變成了現在的7.1平方米。他以前僱一個人,現在變成僱傭兩個人了,前面一個是他老婆,後面增加的那一個是他兒子。

五十知天命,看着以前在自己店裡面打過零工的‘大毛’,因爲數錢手上長滿了老繭,山海關有種撕心裂肺的感覺;看着以前在自己門前撿過垃圾的‘二毛’,因爲生意紅火把瓜子臉笑成了國字型,山海關有種四分五裂的感覺;看着以前在自己門前要過飯的‘一撮毛’,因爲每天跟前進出的金銀太多而變成鬥雞眼,山海關有種生不如死的感覺。所以,每當太陽西斜之時,山海關就會忍不住摸一摸自己千溝萬壑的面容,撓一撓自己雜草叢生的癩頭,捏一捏自己百花盛開的臀部,在撕裂中感受那股驚天動地的痛苦,氣吞山河的無奈。

山海關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落得如此下場,他自認爲也是一個勤奮刻苦的人,他自認爲也是一個精打細算的人,爲什麼在商海中摸爬滾打了這麼多年,一點發財致富的苗頭都沒有呢?於是他頭懸樑、錐刺股,刻苦尋覓着失敗的原由,但是樑彎了,錐斷了,山海關依然沒能聞到失敗原由的一點氣息。於是,他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開始用那討價還價的調兒罵人了。他罵天罵地,罵風罵雨,罵客人罵同行,罵父親罵母親......

他不知道父母爲什麼要給自己取一個叫做‘山海關’的名字。算命先生說了,山海關是天下第一雄關,能夠抵禦外敵的入侵,也能夠擋住自己的財路。自己到現在依然是一個繁華市場裡的落魄戶,改革浪潮中的臭鹹魚,都是山海雄關把自己的財運給擋住了。痛定思痛後,山海關決定奮不顧身地改變自己悲催的命運,讓富貴的東風吹進自己的小店,讓發財的好運衝破自己的關門。他花了18元,從算命先生哪裡拿到了一個翻雲覆雨的改運方法,那就是去諸葛村盜寶。

聽算命先生說,諸葛村藏着諸葛亮縱橫天下的絕世秘籍,這本秘籍上記載着興家置業的驚天訣竅。如果能夠得到這本秘籍,學會秘籍上的絕招,然後把它運用在自己的生意上,那將讓自己財源廣進,富貴無邊。

杜長江來自燈紅酒綠的大上海,喝着滾滾黃埔江水,賞着十里洋場的燈火,在鶯歌燕舞中感受着朝陽晨霧。他在一所聞名四方、享譽內外的大學裡面教書,走的是文化道路。能夠站在這所大學的講臺上,是天底下多少讀書人,夢寐以求的快樂事情,作爲其中一員的杜長江,應該感到無比榮耀和萬分自豪。但是榮耀和自豪兩個詞好像打了潤滑劑一般,非常意外地從杜長江的字典裡面溜走了,讓他在50歲的天命之年,依然找不到它們的絲毫蹤影。再過幾年就退休了,但他依然是個講師,一個在自己並不喜歡的位置上原地踏步將近三十年,沒有一點**跡象的老講師。看着跟自己一起進學校任教的同事們,都在全國各地的大學滿世界地當校長,望着自己教出來的學生都紛紛做了副教授、教授,在夜黑風高之時,杜長江都會生出澎湃的無地自容羞愧感。每當落日的餘暉灑進他的辦公室,杜長江就會忍不住摸一摸自己跳躍不止的面容,捋一捋自己頭上的萬縷銀絲,捏一捏自己酸遍萬水千山的腰部,然後在顫抖中感受心中那罄竹難書的痛苦,汗牛充棟的無奈。

裹足不前、原地踏步這兩個詞語,像是接受了誰的重金賄賂一般,帶着酸甜苦辣在杜長江眼前不厭其煩地晃來晃去,不留情面地傷害着杜長江脆弱的,自詡才高八斗、學富五車的清高之心。他不知道自己這麼一個刻苦認真,勤勉上進的人,努力了這麼多年,爲何沒有一點進展,爲何沒有一絲突破?杜長江帶着厚厚的老花鏡,在書山卷海之中殷勤尋覓着自己失敗的原由,但是山中荊棘叢生,海上雲霧縹緲,讓他‘兩處茫茫皆不見’。於是,杜長江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張開原本用來吟詩作對的嘴巴,罵天罵地,罵風罵雨,罵校長罵老師,罵父親罵母親......

杜長江無法理解自己的父母,爲什麼要給自己取一個跟‘長江’有關的名字。據算命先生解釋,自己的滾滾才華和濤濤好運,就是被這無情的長江水,悄無聲息地衝到大海里面去了;自己原本順風順水的文化事業,就是被綿綿長江截住了去路,斬斷了歸途。所以杜長江對自己的名字生出了千層厭倦,對長江產生了萬分怨恨,並因思成夢,讓他經常半夜被噩夢驚醒。他無數次夢見自己掉到湍急的長江裡面,被洶涌的波濤折磨地死去活來,所以,杜長江發誓要改變自己的命運。他給自己定了一個核心目標,那就是在自己退休之前,一定要把副教授的職稱解決掉,不然自己真的要死不瞑目了。

於是,杜長江找到算命先生,花了19塊錢,讓算命先生給他開了一個斗轉星移,改變命運的妙方,這個方法就是到諸葛村盜寶。算命先生告訴杜長江,諸葛村藏有諸葛亮留給後人的一本絕世秘籍,這本秘籍上記載着諸葛亮能夠舌戰羣儒的驚天手段。如果能夠得到這本秘籍,知曉這個秘密,那麼,副教授的職稱將手到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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