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第23章

我想,人跟動物最大的區別應該就是超強的適應能力了,想想人類老祖先在冰河時代的時候如何一步一步走過冰雪覆蓋的山川便可知道。又在山裡走了一整天,我感覺自己已經逐漸適應冰冷的環境和高強度的運動了。只是夜弦的嘴脣依然發紫,像電視劇裡的中毒一樣,夜弦還開玩笑說自己是中了寒毒。

隨着海拔的升高,隊伍前行的速度越來越慢。不過影響隊伍速度的並不是夜弦,她一直很努力地跟上,我們還算是一直保持在前面那一小部分的,因此直到第三天傍晚,教練才發現夜弦紫黑色的嘴脣。

教練讓大家先停下來,然後開了個小會議,也就是徵求意見,問我們繼續前行還是就此折返?

非親非故的隊友當然不會爲了夜弦這麼一個陌生人而放棄此次大好機會,並且夜弦也反覆保證可以堅持到最後,於是結果不言而喻,我們繼續走了起來。

第四日中午,我們登上了一個小峰。說是小峰,只不過是跟唐拉昂曲峰相比而言的,海拔已經很高了。這算是我們的一個小成就,於是大家紛紛停下來享受這難得的一刻。

峰頂被厚厚的堅冰覆蓋,上面則是一些雪沫,風一吹過雪沫便隨之飛起,彷彿一枚枚暗器從臉上劃過,不見血,可是卻生疼。儘管如此,我們依然不願離開小峰繼續前行。有人說痛了才能感覺到自己的存在,比如頭疼了才感覺得到頭,胃疼了才感覺到胃,平時沒事兒的時候你感覺得到它們嗎?想想這話還是有一定道理的,雪沫從臉上劃過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臉的存在,就好像受傷之後才發現靈魂還在一樣。

我看見夜弦閉着眼睛站着,雙臂張開。我很想提醒她別站在那裡,她的雙腳已經站在了平坦處的最邊緣,下面就是陡坡。當然,如果只是靜靜地站着是不會有什麼危險的,因此我只是走到夜弦的身旁,必要的時候起碼來得及拉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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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累了點冷了點,可是我不後悔來登山。”夜弦忽然說道,她沒有睜開眼睛,但是彷彿早就感覺到我站在她的身邊了。

“不後悔就好,教練說我們再努力一下,很快就能登上唐拉昂曲峰。等回北京了,我們先別急着上班,好好休息兩天。”

忽然,夜弦的身子開始傾斜,直直地倒向陡坡那一邊。我連忙拉住她的手腕,可惜我高估了自己的力氣,低估了冰面的滑度,我沒能把她拉回來卻跟她一起倒了下去。倒下的同時,我下意識地抱緊了她。

我的腦海中又閃過一些畫面或者說是片段,同樣是失重的感覺,眼前也是夜弦的臉。不同的是,記憶中的那張臉是微笑的,而眼前的夜弦則是睜大了眼睛,有些驚恐,有些愕然。

然而,我並沒有太多回憶的時間,我和夜弦飛速滾了下去,直到我撞到一個巨大的冰塊才停了下來。

暈倒前,我感覺到了自己血液的溫熱,暗紅的血從頭髮裡不斷滲出,流到眼角,把眼前的世界都染紅了。我一定不是立刻暈倒的,因爲我還有時間評估一下自己的傷勢:除了手臂疼得厲害之外,頭上應該是外傷,其他地方都沒有明顯的痛感,這傷想必不會致命。而夜弦沒有撞到冰塊,有我這麼個肉墊怎麼會受傷?想到這裡,我鬆了口氣,這才暈過去。

我不知道教練他們是怎麼把我運下山的,我醒來的時候已經躺在救護車裡了。判斷出身在救護車之中是因爲感覺到了顛簸,我覺得眼皮很沉,就好像一年沒睡覺一般,所以儘管醒了,卻沒有睜眼。

我聽到夜弦在我耳邊喃喃地說着:“你睜開眼吧,我不想你死的……真的沒想過讓你死……你醒來好不好?只要你醒來,你說什麼我都答應……雨塵,你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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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有些好笑,夜弦怎麼就認爲我會死呢?這已經算是第二次大難不死了吧?雖然第一次是我自找的。

可是往往在危機的時刻人們才更容易表露真情,我相信夜弦是愛我的,一如既往。夜弦說只要我醒來,她可以答應我的一切要求,我真的很想趁機敲詐,讓她跟我在一起。可是我張口的時候卻說出了另一句話:“我只要你回答我一個問題,這個問題我保證是最後一次問你,不管你的答案是什麼。你……是不是我忘記的那個人?”說着,我努力睜開眼睛。

夜弦愣住了,怔怔地看着我,過了許久才答道:“我……不是。”

我多麼希望她不再騙我,我想不出她一直騙下去的理由。那麼明顯的事了,哪怕我弱智都應該看出來了,爲什麼她就是不承認呢?

我覺得好累,在跟夜弦捉迷藏的遊戲中我已經累了,我不知道這個遊戲該怎麼玩下去,我甚至忘記了自己的身份,我是尋找夜弦的那個人還是藏起來的那個?我迷失在了遊戲裡。我以爲這近一年裡我已經很努力去做了,可還是無法靠近夜弦的內心,雖然很多時候我也感受得到夜弦對我的那種壓抑的感情。

我又閉上了眼睛,我想這次我是睡着了,睡着以前我還能聽見夜弦一遍遍叫着我的名字。夜弦並不像電視劇裡的人物那般喊得撕心裂肺,她就只是輕聲叫着,讓人有一種淒涼心痛的感覺。而我的心痛並不在於她一直瞞着我,而是爲她的壓抑自己而心痛。

在救護車上我醒來過好幾次,每次都是很短的時間,可我都沒再睜眼,只要聽見夜弦的聲音便又安然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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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的徹底清醒已經是在拉薩的醫院裡了,那時的我頭和手臂都纏着紗布,很像個木乃伊。

“醒了?”夜弦拉開窗簾,衝我笑着,笑得很燦爛。可我覺得此時的她跟救護車上不像是同一個人,想必得知我安全的消息之後她又把自己裹起來了吧。

“嗯。”我用了點力想要坐起來,夜弦連忙跑過來扶我。

“醫生說不礙事,頭上縫了五針,頭髮可以擋住,沒有毀容。只是胳膊骨折了,起碼要休息一個月。”

我笑道:“看來我又賺了一個月的假。”

“這樣的假不賺也罷。”

“你沒事吧?”

“我?沒事啊。”

“趁在醫院你也檢查一下,我一直覺得你在山裡嘴脣顏色不對。”

“沒什麼可檢查的,就是有點貧血罷了。”

“是嗎?那你當時爲什麼會倒下?”

“你以爲我是暈倒了?”夜弦呵呵笑着,“只不過站在高處久了覺得有一股力量在把我往下拉,然後不由自主就倒了。”

我當然知道夜弦沒有暈倒,不然我們在往下滾的時候她也不會一直睜眼看着我了。可我更加清楚,我繼續問下去也沒什麼結果,夜弦不會跟我說實話的。索性當一個傻瓜,當傻瓜好,每天都樂呵呵的,心不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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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醫院又住了一天,我們便搭上了回北京的飛機。因爲我的傷的確是很輕,哪怕我自己不怕多花錢想住下去,醫生都看不過去了。

到家的時候,我首先給沙慧玲打了個電話,串通口供。

沙慧玲比我早幾天已經回來了,接到我的電話好像是在意料之中:“你終於打來電話了,好吧,給你時間解釋。”

“真要我解釋嗎?”

“算了吧,有時候還是不知道答案好,因爲我覺得你要是解釋了只會令我傷心,還不如不解釋,我可以給自己編一千個理由,告訴自己你在機場丟下我是迫不得已。”沙慧玲還是這個風格。只不過我認爲她並不是怕自己“傷心”,而是已經猜出了原由,沒有追問我的必要罷了。

“難得糊塗!難得糊塗不知道嗎?”我轉而說道,“好了,現在說正事,回公司以後怎麼交代的問題。”

“放心好了,所有的單子我都開了兩份,好東西也幫你吃回來了。哎,你是不知道啊,還有人問我是不是帶着亡夫的骨灰去的呢,這事兒怎麼看怎麼靈異。”

“哈哈……”我忍不住笑了,“可是還有第二件事,幫我請個假。”

“什麼?不會還沒回來吧?”

“回來是回來了,只不過受傷了,沒法去上班。”

“受傷?!你現在在哪呢?”

“在家啊。”

“這回你就算攔着我也得去你家了。”

“不是什麼重傷,骨折而已……”我話音未落,沙慧玲已經掛掉了電話,看來她此時正在來我家的路上了。

沙慧玲早已知道我跟夜弦關係近,因此來看到我跟夜弦同住並沒什麼,只是我認爲夜弦一定不希望沙慧玲看到她。

“一會兒沙慧玲要來。”我對夜弦說。

“好啊。”夜弦把眼睛從書上移開,看着我說道,“總不能瞞一輩子,她遲早會知道。”

“那就好,我還想說你要是怕她看到你,我就下去見她呢。”

“幹嘛這麼見外?就算你覺得不方便,叫我躲出去我也不會怎麼樣的。”

“嗯,以後不會見外了。”

“第一次看見你傻笑哎,我的話就那麼可笑?”

我慌忙搖頭:“不可笑不可笑。”

“今晚留沙慧玲吃飯吧,怎麼說她也是我的小BOSS,要賄賂一下。嗯,讓她嚐嚐我的手藝。”

我不由得開始替沙慧玲默默祈禱。